第三章 身臨其境
沉思片刻之後,依舊難以消除這番疑慮,就像是屋外那陰森的黑暗,濃郁且揮灑不開。無奈之下,我重新坐了下來,選擇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坐姿在沙發上,拿起旁邊的書,打開了第一頁。我敢發誓,這是我第一次感覺那麼的明顯,我感到客廳里的空氣似乎在迅速的驟降,而我十分的清楚,這天是相當悶熱的,即使到了傍晚也不見涼爽!我抬頭看了看,加上客廳里的五盞燈,也不至於這麼冷。我想,或許是湖面上的寒風吹進了屋子,於是就起身把對着前院的那扇玻璃門也關上了。
但效果顯然不如我意,我突然發現手裏的書在不安的抖動,書頁顫抖的聲響很快就進入了我的耳膜,是我的手在顫動,這是為什麼?冷嗎?我說不出那種感覺。我轉身朝着壁爐走去,加進了兩塊木頭,星火濺射在我的手背上,竟然沒有灼燒的疼痛感。過了好一會兒,我向窗外張望,猶豫客廳里的燈光透過窗戶映照出去,不遠處的湖面也隱約可見。這時,我突然看到有一條獨木舟出現在湖面上?但一晃而過,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它大約離岸只有五十米,速度奇快。
我還沒有想明白,這一切是發生了什麼,怎麼會有獨木舟在湖面上?我頗為詫異,因為我十分清楚這大深山裏,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的人?這樣的畫面在十年前倒是屢見不鮮,但如今卻只剩下詭異。我沒法再安心的看書,不知為何,那隻宛如幽靈般的獨木舟在朦朧的湖面上滑行的景象似乎深深印入了我的腦海,而且時不時地在我眼前的書頁上晃動。我越發納悶,這是我迄今為止見到的最不可思議的一幕,如果說之前的不安感覺都來源於猜測,那現在的疑惑可是親眼所見。這艘獨木舟和湖畔上的那艘有明顯的區別,船首船尾都翹得很高,船身較寬,就彷彿是放大版的。我一頁書也看不進去了,最後,我放下書,想到外面去走一走,活動活動。
夜寂靜無聲,天黑得超乎想像,我磕磕碰碰地沿着門前的小徑來到湖邊的小碼頭上,湖水正輕拍着湖岸,發出輕輕的咕噥聲。遠處,那夜色下的幾隻殘影掠過,像是晚歸的山雀,找不到回家的路,樹林裏傳來一顆大樹倒下的聲音,而且在凝重的空氣中迴響着,彷彿一個人從懸崖墜落撞到已被殘葉腐蝕的地面。此外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音打破這裏的沉寂了。
這時,藉著從客廳窗戶里透出的亮光,我又看到一條獨木舟,而且同樣飛快地在我眼前駛過,消失在了黑沉沉的湖面上。這一回我看得更真切,是一艘檀木製的獨木舟,和第一隻的樣子很像,十分的像,簡直就是同一艘!有高而彎曲的船首和船尾,上面還刻畫著飾紋,圖案我並沒有見過,應該說是由始至終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圖案。那船上好似有什麼東西,就在船頭和船尾,是人影嗎?我不能確定。但是,儘管這隻檀木舟離我這裏很近,我還是認為它應該只是無意來到這裏的。這湖水一直通向什麼地方?每當我在湖中划著小舟差不多的時候都會選擇返航,我是無意間的,就像是水往低處流,自然而然的選擇。
正當我尋思着檀木舟從何而來,目的又是為了什麼,在這漆黑的夜裏會發生什麼事時,那條檀木舟又出現了,這一次離得更近了!我回想起來之前收到過的那封匿名信,上面有說過讓我提防這裏的陌生人,不論我是否懷疑信上的內容,現在看來,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我猜得不錯,那麼此時出現的檀木舟就應該是衝著我來的。我不相信自己會遇到這麼倒霉且詭異的事,但這可能性確實存在,不過,我盡量拋開這樣可怕的想法,而是竭力想像其他可能來放鬆自己。這種方法通常都很有效,可惜這一次卻一點也不起作用。
我一邊想着,一邊本能地後退幾步,樹枝地晃動在我頸部來回摩擦,像是一雙冰涼的手有着鋒銳的指甲,癢得我頭皮發麻!恐懼感的臨近,我決定先回到屋子裏,或許那裏對我而言更有利,於是我轉身就跑,還小心翼翼地從樹林中的另一條小路折回,以免打草驚蛇。
一進前院,我就隨手關了大門,還迅速地關掉了客廳里的五盞燈,幾乎與此同時,我站到了客屋的一個角落裏,拿起了前天在後屋無意找到的一根木棍,背靠着牆壁,雙手緊抓着木棍的一頭。在門和我之間是我的書桌,上面放着一堆書,現在成了我的掩體。眼前一片漆黑,我一時什麼也看不見,但過了幾分鐘,我的雙眼似乎習慣了黑暗,客廳的輪廓漸漸地跟着浮現出來,最後連窗框也隱約可見了。又過了幾分鐘,大門和前院的兩扇窗也漸漸清晰起來,我十分的滿意,我想如果真的有人朝着我這裏走來的話,我就在暗中監視他們,看他們想幹什麼。
正如我的猜測,碼頭那邊傳來了獨木舟被拖上岸的聲音,甚至還能聽到把船槳放進獨木舟時發出的“咯咯”聲,接着,便是一片死寂,我不由地想到,會有兩個人大概正躡手躡腳朝着我的屋子走來。
這時,客廳里的空氣好像凝結了,我近乎無法喘息,確實,我覺得萬分恐懼,但我保證,我並沒有因為恐懼而喪失理智。我只是覺得自己處於一種極其怪異的精神狀態:肉體上的恐懼似乎已不再影響我的內在情緒。我固然覺得恐懼,雙手緊握着木棍,與此同時,我覺得要單單靠這根木棍來對付那兩個神秘的人,實在是不可能的。說真的,我彷彿覺得我不是生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裏,眼前發生的一切好像既和我有關,又和我無關。我只是個旁觀者,但又不得不參與其中。總之,這天夜裏,我的感覺太混亂了,太怪誕,說不清楚為什麼,但不管怎麼說,我至死都不會忘記這種可怕的恐懼感;如果這種效應的時間再拖得長一點,我十分的肯定,一定會精神崩潰的。
我屏住呼吸站在那裏,等着將要發生的事情,屋子裏死寂得像座墳墓,我好像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音,在我的血管里,它流得太快了,簡直是在奔涌。我正前方上的吊燈,宛如是一個被弔死的人在隨着我的心跳擺動,客廳窗外映照着的畫面,像是一個個隱藏在暗處的人,他們蠢蠢欲動,蓄勢待發。我想,那兩個人如果從屋子後面進來,就會馬上發現廚房的門窗已被鎖死,是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溜進來的。如果他們通過大門進來,那我就面對着大門,雙眼不眨地盯着他們。
我的眼睛這時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我能看清楚我的書桌几乎佔了大半個客廳,而且只有書桌兩旁留有一點空隙可供行走,我還能看清楚緊靠書桌的那幾張木椅筆直的椅背,甚至能看清楚我放在白色桌布上的書和墨水瓶。在我左邊不到一米的地方是通往廚房的過道,去后屋的發電室也在那裏,我都能看清楚。我還看到窗外沒有一根樹枝在晃,甚至沒有一片樹葉在動。
令人窒息的靜謐維持了片刻,我突然聽到走廊里的地板在“吱吱”響,還有“篤篤”的腳步聲,這聲音彷彿是不經耳朵直入我的大腦,我驚懼得渾身打顫。只覺得脊背一陣寒顫,手腳冰涼,心臟好像一下子停止了跳動,接着又發瘋似的怦怦亂跳。我猜想他們一定聽到了我心跳聲,甚至能捕捉血液在我大腦里涌動的聲音!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一串串冷汗從臉頰上落下,我甚至想瘋狂的嘶吼!歇斯底里的吶喊彷彿就要從我喉嚨里澎涌而出,我要像孩子一樣用頭猛撞牆壁,我要把這裏弄得震耳欲聾,或許,只有這樣才能緩解我此時此刻的緊張和恐懼。
或許正是因此,我竟然有了一點勇氣,緊握手中的木棍,準備衝出去,與他們魚死網破!然而,我卻發現自己失去了勇氣,雙腳不聽使喚,全身肌肉麻痹,因為過度恐懼而近乎癱瘓,這真是太可怕了。此時的我,宛如刀俎上的魚肉,等待着被人宰割,他們若是發現了我,想必……
現在,就在這四堵牆壁之間,我和他們應該面對着面,他們發現我了嗎?看到我了嗎?看到我這個獃滯而僵硬地站在角落裏的人了嗎?我全身的血液如同火山噴發一下子涌了上來,頭腦嗡嗡作響!儘管我呼吸也不敢吐納,但我擔心會控制不住而喘出聲來!強大的壓抑循循漸進,我感覺自己的眼皮繁重,像是撐托着千斤重物一下子墜落,隨後只聽見“啪”的一聲,我昏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