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他們真的是在演戲,就像電視劇、電影裏頭的演員,在鏡頭前他們是蜜裏調油的情侶,但下了戲各自回家,兩人根本是沒有交集的陌生人。

逮到了她閃神的表情,顏齡岫問:“你不舒服嗎?”

“還好。”她又笑了,拿起座位旁的紙袋。“今天我生日,沒什麼人陪我,偽男友做到底,陪我切個蛋糕吧。”

對了,幾天前她提過這件事,他一忙又忘了。心裏頓時浮起愧疚感,即使只是朋友,他都不該這樣漠視。“到我家切蛋糕吧。”

“好。”

他提起蛋糕,發現旁邊還有一小把花束。“朋友送的?”

梁宸暖還是笑。“我送給自己的,希望有朝一日有人會在生日時送花給我。”她只在國中時談過一回純純的戀情,可惜的是,男友在她生日前就分手了。

“這麼小一把?”

“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進了公寓電梯,照明夠亮,顏齡岫才發覺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喂,你真的很不舒服吧?”

“還好,我吃藥了。”

“我現在送你去看醫生。”

“不要。真的不用了,我想要吃蛋糕。”

他無奈,只得順了她的意,用磁卡刷開兩道門,領着她進去他家。

梁宸暖謹慎的探了探四周,“不好意思,打擾了。”

顏齡岫失笑,“這房子就只有我住,你在跟誰說話?”

“誰知道你會不會藏了哪個‘阿嬌’在裏頭?薇安說,你從不帶我過來這裏,八成有鬼。”她轉述得不夠詳實,其實薇安說的是——那個人從不帶你去他住的地方,八成裏頭藏了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也許是個美男,或養了好幾個情婦。

正在倒水給她的顏齡岫一怔。他的確不是好客的人,可是到過他住所的同事,也是兩隻手指數不完,而他和她的關係算特殊,為什麼他卻總是下意識的拒絕讓她來?

不,不只是這件事,手機也是這樣。當那支手機成為梁宸暖專用時,他就會開始不時時帶在身上,有一堆的理由:忘了帶、帶了在充電、忘了開機、忘了把無聲調成鈴聲……他總有千百種理由接不到電話,即使他知道,他不接,她還是會打。

他下意識拒絕她和他過度靠近,他在拉開彼此距離,維持着安全的等距……

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怕她喜歡上他?但如果只是這樣,他有太多更直接的方法可以讓她馬上離開他。他大可告訴她,她這偽女友的功效實在太好,半年不到,他身邊的桃花全都掉光,感謝她這段時間的幫忙,現階段任務完成,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這理由夠直接,而且合情合理、也是時候了,這樣的話他為什麼不說?

顏齡岫發現自己恍神,倒水溢得茶几上都是,他忙回神,拿起抹布擦乾桌子,再將杯子裏的水倒掉一些,轉身遞給梁宸暖。

“公寓是公司租的,同一層還住了幾個管理階層的同事,我們既然是‘男女朋友’,有些事避嫌一些比較好。”

她點了點頭,伸出手要接過水杯,手一滑,杯子直接砸到地上。她嚇了一跳,忙起身要收拾,可才站起來,身子又軟綿綿的跌坐回沙發。

“小暖!”

“沒事……我很好。”

顏齡岫走向她,手按在她額頭上,眉頭皺了起來。“你在發燒!”而且還滿燙的。

“還好,沒那麼嚴重啦。”

他才不理她的打哈哈。“走。現在去看醫生。”在美國若沒保險,看醫生貴得嚇死人,幸好他有一個好友在這裏執業當醫生,可以賣他一個人情。

“不要!”

“梁宸暖。”

“我要過生日、要切蛋糕、要聽你對我唱生日快樂歌!”

“你腦袋燒壞了嗎?這些沒那麼重要,你現在生病了。”

“不過是小小的感冒,又沒什麼立即性的危險,可是生日一年就一次,而且、而且難得……有你陪。”因為交換學生的課程結束了,再兩個星期她就要回台灣。

其實今夭不是她的生日,她的生日是西洋情人節,早過了。而下一次生日,她已不在這裏,才會騙顏齡岫。

反正他對她從來不在乎,大概也沒注意過哪天是她生日。

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她可以和他一起切生日蛋糕,聽見他為她唱生日快樂歌、說生日快樂了。

顏齡岫傻眼。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對慶生執着到這種地步。

“況且,我不希望哪夭回憶起這年的生日,什麼溫馨感都沒有,就只有滿鼻子的消毒藥水味和醫生的臭臉。”

“你真是……”見梁宸暖擺明抗拒就醫,一點都沒有軟化的跡象,顏齡岫想了想覺得算了,再爭下去,他也不見得能順利帶她就醫,只是讓氣氛更加烏煙瘴氣而已。“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只想讓自己開心。”

不再堅持,顏齡岫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打開蛋糕盒,插上蠟燭。“二十一歲。我想你對這年的生日會特別印象深刻吧。”他點燃了蠟燭,然後關掉電源。

“讓你即使抱病都非聽不可的生日快樂歌,我要開始唱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丫祝你生日快樂……”他換了英文版的又唱一次,說話的聲音低沉有磁性,唱起歌也十分好聽。“小暖,祝你生日快樂,許願吧。”

梁宸暖閉上眼許了願,吹熄了蠟燭。

看他起身想去開電源,她驀地開口,“等一下,先別開燈。”

“嗯?”

“聽說,生日吹熄蠟燭后,到打開燈源前的漆黑空檔,如果壽星能摸黑走到要開電源的那個人身邊,並得到一個擁抱,便可以擁有一整年的幸福。”說話間,她感覺呼吸越來越喘,到底是因為說謊太緊張,還是真的越來越不舒服了?

他聳了下肩,配合的說:“那就試試看吧。”

這房子的採光不錯,即使沒開電燈,也可借到不少外頭的燈源,算不上烏漆抹黑,彼此站在哪裏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梁宸暖一步步走過去,但只有短短六、七步的距離,她卻是越走腳下越虛軟,最後一步,更是硬撐到底的。

似乎也感覺到不對勁,顏齡岫忙扶住她,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一整年的幸福啊……這個擁抱,的確夠她回味一整年了……

她回抱住他,“顏齡岫,謝謝你。”真的沒力了……

她呀,運氣真背,平時身體壯得像頭牛,偏偏卻在這個難得可以楷他油的日子生病。體溫飄高、嗅覺失靈,害得她明明窩在

他懷中,卻連他的體溫,他的味道都感覺不出來。

“小暖,你體溫很高耶——”

“吟哈,所以你的體溫對我來說很舒服,涼涼的。”即便嗅覺失靈,她仍努力的聞了聞,但真的什麼味道也沒有,虧大了。

然而,只要能這樣抱着他,她就很滿足了。

“你不去看醫生的話,今晚留在我家吧,我多少可以顧得到。”他醫藥箱裏有些成藥和伙胃熱飲,先讓她試試,真的不行,明天再帶她去看醫生。

顏齡岫不容拒絕的抱起她,將她安置在床上,走進浴室揉了條比體溫略高的溫毛巾,替她簡單的擦了擦臉,然後坐在床沿看她。

他卧室的燈是很舒服的柔和黃光,適合當寢室燈卻不適合閱讀,因此他床頭另外還有一盞專供睡前閱讀的照明。

此刻光線昏黃,好像連人在這樣的照明下都變得溫柔了。

“顏齡岫,如果你平常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一定、一定……”招架不了。

顏齡岫等着她在“一定”之後繼續說什麼,可等了半天,她還是什麼也沒說。

他的心懸得高高的,卻等到了沉默,莫名的失落。

嘆了口氣,她又說:“幸好……幸好是這個時候……頭昏眼花的,看到豬在天上飛也不奇怪……”這樣溫柔而憐惜的眼神,是他不會給她的。他看她的眼神很淡很冷,比對他同事的更淡三分。所以,當她看到他用帶着情意的目光望着她對,她就知道又要演戲了。

她只是他的偽女友,她知道,一直都知道。怕自己會忘,每天還照三餐默念,提醒自己。

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大掌遮去了她的眼。“你有沒有頭昏眼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已經在胡言亂語了。”

“齡岫……”胡言亂語嗎?這倒是個好借口。

“做什麼?”她想說話就由她,重要的是,他也不想走。雖然他還有工作要處理,一個病人最好的良藥是多休息這他也知道,不過今天是她生日,可以多幾分任性,由着她就算他給的禮物。

“你什麼時候才想好好的談一段感情呢?”

“不是現在,現階段我只想專心工作,其它的都不急。”

“如果錯過不錯的對象,你會不會惋惜?”

“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那隻能說是無緣。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真的錯過就錯過了,人總是要往前看。”

“真像你會說的話。錯過了就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會是下一個。”梁宸暖嘆息道。“喂,顏齡岫,山上的風景很美呢,視野好、空氣好,有別于山下,令人……評然心動啊。”

“什麼?”山上?他們的話題有提到登山嗎?

“沒什麼。”她本來就沒打算讓他懂。有些話,只有有心人才會懂,不懂就是無心,無心人又怎懂得有心人的心情?

這丫頭的話題夠跳tone!算了,他和病人講什麼道理?

“齡岫,你想在工作上力求表現,但健康管理也是很重要的一環,你知道嗎?三餐要吃得正常,不要隨便買個麵包或一杯沖泡飲品就當一餐。不要老是熬夜或桂在電腦前,身體搞壞了,你的公司不會賠你的。”

“現在又化身管家婆了?”

“齡岫……”

“嗯?”

“我喜歡你。”

她定定的看着他,捕捉到他微訝的表情,本想等着他說些什麼,但不知為何眼就這麼紅了。大概是知道自己等不到答案,即使等到了,也不會是她想要的吧。

她急忙又補充,“哈哈,嚇到你了淘?因為你常給我一種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感覺,我才想試試有什麼話會嚇到你。”

“梁宸暖,你今天病得不輕。”

注意到他鬆了口氣的表情,她在心中的嘆息更深,然後像要一次說個夠似的她再度出聲,“齡岫,我喜歡你。”反正沒人會當真,她就說個痛快。

“嗯哼。”

“就今天。明天病好,我就不鬧你了。”她偷偷眨去眼中多餘的水氣。

“最好你的感冒真的是這樣來匆匆、去匆匆。”

“現在想起來,我們在學校共享的那張桌子,真像是個大型信箱,一個星期的某幾天白天我用,晚上你用……如果沒有那張桌子,也許我們到現在還是兩條平行線。”

即使到了現在,那個“抽屜信箱”仍繼續發揮着功能,有時他約吃飯或留言給她,反而不是透過電話,而是寫紙條。寫給彼此的信息為了防止有其它人發現,他們會用口紅膠私在抽屜上方,如此一來,除非刻意往抽屜里看,否則不會有人發現這張便利貼。

“我想說的是,雖然一開始不算太愉快,可是,不影響找感恩的心。”平心而論,如果不是她“貪心”,身為偽女友卻發著扶正的大夢,不然他真的對她不錯,吃飯他請客,喝東西他付錢,偶爾心血來潮還會帶她去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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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停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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