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一、死亡 下篇
當那光影黯淡接近虛無時，終於有了動作，她輕輕抬起手指，慢慢勾動。
一直吸取不斷的蕭羽，如順從的孩子，在恍惚中，向著光熱的來源，飄了過去。
兩人的身影重疊。
這一刻，時光停頓……
無聲無息，光影破碎，天地變幻！
土坑上方，山林之中，驟然聚起滾滾黑雲，洶湧澎湃，籠罩天地！其間雷電閃動，暴虐悶響！下方嗚嗚沉響，狂風暴卷！風雷相持，飛沙走石，枝葉崩碎，撼天動地！
泥石上，小黑細小的蛇身，突然被一道閃雷擊中，啪嚓爆響后，如化飛灰，再無蹤跡。
而同一時刻，泥土中少年，瑩瑩發光的軀體，彷彿受到莫名重擊，猝然炸碎！然而，卻沒有血肉迸濺，如水晶般，所有碎片，靜靜漂浮，保持原樣。片刻后，隨着一聲炸雷，虛無的力量涌.入，碎片再次崩裂！
循環往複，這具軀體，終於碎成無數齏粉。此時，一點空無黑色，自中央突兀出現，其中，猛然爆出無盡的吸力，將所有殘渣齏粉，吸入其中。
冥冥看去，一點黑色內，並不是一片虛無，而是光幻琉璃，千迴百轉，再細看，億兆聲影凝聚，恍若大千世界，自深處無限生成，又復逝去。時空在這一點延伸，從不知處來，又往不知處去……
而無知無覺的蕭羽，意識已然投入其中，開始經歷，無窮無盡般的虛幻人生。
……
金延城，金耀國內重城之一。雖不是第一大城，但也佔地長寬數百里。
城內有四大家族，分別為趙家、孫家、獨孤家和蕭家，每一個都是超級大家族，開枝散葉，分家遍佈全國，族人總數，個個號稱足萬。
蕭府，位於金延城北，方圓二十里，到處都掛滿了彩燈、紅綢，充滿了喜慶的氣氛。今天是蕭家家主蕭萬山，六十大壽，賓客絡繹不絕。而蕭萬山的長子蕭輝，便親自在門口迎客。
這時獨孤家主獨孤縱橫，帶領兩個兒子到來，被蕭輝熱情迎接入內。
聽到家丁通報，蕭萬山急忙攜次子蕭雲迎出。
眾人自有一番禮賀寒暄。
壽辰熱鬧，賓主皆歡。
酒桌上，獨孤縱橫二子獨孤策，拉着好友蕭雲笑道：“雲兄，怎不見清玉嫂子與侄兒？”
“羽兒正在午睡，小兒多困，你嫂子正在內宅哄着--不過看時辰也差不多該醒了。”
“果然是心肝寶貝，清玉嫂子着緊得很吶！”
蕭雲拍了拍獨孤策，笑道：“你家鳳兒還不是一樣受寵？”
獨孤策搖頭，故作愁意：“女娃嘛，早晚潑出去的水，怎和雲兄相比？”
“女娃又如何？”蕭雲說道，“鳳兒面相極好，哭聲響亮，說不得資質也是極優，長大若是測出上等，便能光宗耀祖了！”
“才出月而已，現在可說不得准……”獨孤策哈哈笑着，卻也認同，“看侄兒聰慧伶俐，也絕差不離。”
“那不如做個對兒吧？”
“我也有此意，哈哈……”
一旁獨孤縱橫正好與老友蕭萬山，提及幼孫，說道：“……如此說來我到有個提議，憑咱們兩家關係，不若就將兩個娃娃訂個姻緣，多個親家聯姻，如何？”
“自然！”蕭萬山豪邁地笑道：“真是好主意。”
正說話間，一紅髮美婦，抱着嬰孩兒款款而來。
“哈，正主來了！”
蕭雲過來，一邊逗弄孩子，一邊把席間談到的訂婚之事，告訴了妻子。
婦人也是喜笑，說道：“鳳兒那孩子靈秀可人，真是極好的。”
大人們又是一陣笑談。
喧鬧之中，卻誰也見不到，那周歲大的嬰孩眼中，藏着少年蕭羽茫然的眼神。
……
雪地中，啪的摔下，一個襁褓中的孩子。
“這年頭，誰也養不下一個娃了……”面黃肌瘦的男子，喃喃地看着孩子，哭聲漸息，慢慢斷氣，忍不住痛苦地掩面，“你這孩子，連個名字都沒帶走……爹爹對不起你啊……”
此時，茫然的蕭羽，透明的身影，自無名嬰孩的屍體中，飄蕩而出。
看着地上，與自己有八分相似的面容，蕭羽有些觸動，還不及思索，這方世界，便倏然碎裂。
一個朦朧的女子身影現於蕭羽身後，一揮手，周遭碎片分成兩處，大半被女子吸入身體，少許化作一卷薄薄的光布，輕輕裹住透明的蕭羽，投入又一個光點之中。
……
青樓旁邊，小乞丐帶着留着鼻涕的女娃，眼巴巴瞧着面前的胖女人。
“小女娃養的還算乾淨……”胖女人厭惡地用絲巾掩着鼻子，“就是臭了些，該是你們這群乞丐窩裏沾染的。”
小乞丐諂媚地笑着，說道：“那您看，她還值些錢不？”
“這真是你妹妹？”
“當然，真真地！”小乞丐義正言辭，叫道，“瞧這臉，這眼睛，這嘴，和我多像！就是我妹妹……”
“她叫什麼？”
“叫蕭……啊，蕭蓉，對！”小乞丐正要再說，被一聲尖叫打斷。
“啊！你個騙子，放了我妹妹！”
遠處踉蹌奔來，一個五六歲的小乞丐，衣服被扯的破爛，身上腳印血痕處處。在他身後，還追着一群，同樣衣衫襤褸的小乞丐們。
看到這場景，胖女人明悟了些，不屑地後退了幾步，而之前領着女娃的小乞丐，面色則變得鐵青，迎上去就是一腳，把那哭喊撲來的小乞丐，猛然踹了回去，後面追來的小乞丐們，頓時圍了上去，拳打腳踢。
見到此景，女娃哭了起來，叫道：“羽哥哥！”
青樓上的窗口，一個猥瑣的老頭彈出腦袋，瞧了瞧地上的乞丐們，啐了口，轉眼到女娃的身上，聽到她響亮的嗓音，忽然眼睛一亮：“好個高音仙苗啊……”
他想了想，嘿嘿一笑：“度你成仙，先斷塵緣吧。”伸手一指，乞丐群中正在挨打的小乞丐，忽然大叫一聲，僵硬在地，失去了聲息。
周圍的乞丐們愣了片刻，轟然散去。
老頭詭笑着，慢慢從青樓中.出來，走向哭抱着哥哥的女娃。
時間停頓，世界定格。
在寂靜的場景中，死去乞丐的身軀，緩緩飄出蕭羽的意識，他茫然的眼神僅僅掃了地上屍體一眼，便瞧向了滿面淚水的女娃。
一陣心靈的觸動，讓原本茫然的蕭羽忽然伸出了手，摸向那晶瑩的淚水。
無聲的碎裂，由慢至快地延展開去，裂痕，轉眼間便佈滿了女孩的全身。
最終，這方世界又再碎裂，大部分被身後的窈窕影子吸取，剩餘，再歸於蕭羽。
如扯線木偶，蕭羽毫無反抗地，被拉入又一光點。身後的窈窕影子卻未看到，他的手心內，那一點晶瑩的水滴。
……
一座小村莊外的空地上，一個八.九歲大的男孩，被一群差不多年歲的孩子們，圍在中間。
被圍起來那個男孩，衣衫襤褸，頭髮凌亂，渾身是土，嘴角依稀掛着鮮血。
“蕭家大傻子，把你脖子上掛的那塊玉佩給我，我們就不打你！”一個十來歲的大男孩，站在前面，趾高氣昂地說道。
“不給，娘親的遺物，打死我也不給你！”被稱為傻子的男孩，毫不畏懼的回道。
“呀！給你臉不要臉，大家一起，揍他！”大男孩惱羞成怒，他是村裏的孩子頭，他爹是村長，村裏的孩子們，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反抗他。
面對七八個孩子蜂擁而來，蕭傻子並沒有任何慌亂，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只見他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亂砸亂舞，口中還大喊道：“別過來！誰敢上，我砸死誰！看哪個不怕死……反正我無爹無娘，死了誰，我也不怕，大不了償命！正好大爺我，也活夠了！”
看着蕭傻子瘋狂的眼神，還有他手中亂舞的石頭，一時間，都被鎮住，竟還真沒有誰，敢再上前。
這些人說到底，也都是孩子，不是刀頭舔血的江湖人士，遇到這不要命的時候，心底都是怕了！
領頭的男孩，一看情況不妙，故作鎮定的喊道：“蕭傻……蕭羽，你不要裝腔作勢了！有種你砸我，往我頭上砸……我爸是村長，你砸我一下試試！”
“你爸是村長，與你什麼關係？呵呵……我賤命一條，用我的命，換你這大村長兒子的命，我好像賺到了！”
話音剛落，蕭傻子毫不猶豫，輪起手中的石頭，就朝大男孩的頭上砸去！
誰也沒有注意，就在石頭，快要砸到大男孩頭上之時，蕭傻子握緊石頭的手，卻有微微變向，由落向頭部，改為落向肩頭，同時手上的力道，也絕對沒有看來兇狠。
村長的兒子“哎呦--”大叫，肩頭吃痛，眼角又瞄到傻子惡狠狠的眼神，終於也是怕了，轉頭就跑。
其他孩子一看，領頭都跑了，也便全作鳥獸散，亂糟糟撤退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場地，蕭傻子一屁.股坐了下來，大口喘氣。
邊恢復着剛才耗費的心神力氣，他一邊再次露出迷茫的神情，獃獃地看着自己，握着石頭的右手。
在他的雙目深處，隱約可見少年蕭羽的身影，茫然靜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