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二、輪迴 下篇
“孺子可教！這麼小，就懂得知恩圖報，可見你本性善良！我已經暗中觀察你一段時間，對你的表現，我很滿意！”
那個聲音繼續說道：“你受人欺負的時候，即使挨打，也從不屈服；在你能傷到別人的時候，卻能抑制怒氣，手下留情；你年紀尚幼，便能幫助收養你的人家，做些力所能及之事……這些，都是我喜歡的品質。”
說到這裏，那個聲音頓了頓：“我願送一場大的造化給你，你可願意？”
這麼好的事，會送上門來？不會是騙人的吧……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那聲音喝道：“你到底願不願意？老夫在修行界，可也是赫赫有名！若不是偶然經過，見你品性喜人，誰來理你？”
也是，我一個家徒四壁的孤兒，有什麼可被騙的？
蕭傻子心下一橫，說道：“我願意！”
……
“羽哥哥……”十二歲的少女，已是個美人胚子，鳳目修長，耳廓雖然稍大，略有招風，但配上堅毅高聳的鼻樑，英氣勃勃的氣韻，顯得卓然獨立，“‘雲天宗’收我做弟子，你替我歡喜嗎？”
“當然！”少年抿嘴，十四歲瘦削挺拔的身形，初現男人魅力，“雖然我是音質普通，不能與你同去，但你未來的成就，就是我的快樂。”
“我可以跟‘雲天宗’的仙長們求情，讓他們……”
“不，”少年臉色複雜，堅定說道，“我蕭家，不需要施捨……”
“說得好！”父親蕭雲走過來，拍着他肩膀，說道，“寧為雞頭，不為鳳尾！我蕭家人，去給他人作外圍夥計，卑躬屈膝，碌碌一生，求不到長生，又沒了前途，有何意義？”
似乎聽不到話語中的尖銳，少女的神色，只是哀傷。
“雲兄……”獨孤策有些聽不過，想來辯解。
“策兄，不必多說，”蕭雲忽然神色蕭索，說道，“‘雲天宗’來收人，你們也不敢拖着，惹惱了上仙，誰都擔待不起……”
獨孤策臉色一變，正要拉過女兒。一聲冷哼刺入眾人耳中，蕭雲父子渾身一震，齊齊吐血。
“無知的凡人，”“雲天宗”修行者，跨步於半空，腳下渺渺煙雲，顯得仙風道骨，“若不是看在鳳兒的關係，憑你們幾句冒犯之言，便不是如此簡單懲戒！”
“凡俗愚昧，能到‘雲天宗’做外門弟子，便是你們天大的福分，不知好歹啊。”
少年咬牙，正要說話，被少女抱住。她低聲但堅定說道：“羽哥哥，我永遠是你的娘子。”
看着裹着少女的仙雲遠去，少年拳頭緊緊地握住，又頹然地放開了……
……
“啊！！！！”十四歲的蕭傻子，青筋暴露，滿面紅紫，痛苦地仰天大叫。
“哼，當年我果然沒看錯。”面色陰沉的老人，嘖嘖說道，“你這傻子音質廢材，修體卻是一流根骨。這‘星耀九天訣’僅是殘篇，竟能被你修到三重小成，真是不虧我假意收你為徒，在此耽擱數年……”
在他面前，蕭傻子早已不似當初瘦削少年的樣子。如今的他，高達三米，渾身肌肉暴漲，卻是毫無節制般橫突豎立，不僅沒有美感，更是超離了人形，恐怖非常。
“可惜，這便是極限了嗎？”老人嘆了口氣，“想我堂堂天極魔皇，為了完善這奇異殘篇，三界奔波，真是辛苦啊……好的試驗根苗又不是隨處可見，死的都是我的心血啊，唉……”
“啊！！！”雙目赤紅，泯滅神智的蕭傻子，痛苦翻滾后，猛地撲向老人，“殺！！！！！！！！”
“令：退！”
轟--
蕭傻子吐血，以更快的速度倒飛回去。
擊退蕭傻子的老人，有些狼狽地摸了摸臉上的塵土，嘆氣道：“人老了，心也軟了。畢竟與你有些緣分，就留你自生自滅吧。”
話完，身影悠悠騰空，瞬息消失不見。
“殺！殺！！殺！！！殺！！！！”蕭傻子翻身而起，仰天嘶吼，四肢落地，朝着遠處，如獸奔去。
……
“退婚？”蕭萬山在房內拍案而起，“你說退婚？”
獨孤縱橫後退一步，強笑道：“萬山兄，你莫激動。這也是為了羽兒着想啊，你想想，鳳兒這丫頭，這一年來在‘雲天宗’，進境神速，很受喜愛，將來長生必不自言。而羽兒不思修行，延壽無望，長此以往，必將遺憾終生……”
“什麼為了羽兒着想？羽兒就算不圖長生，永遠碌碌無為，我蕭家也願供養一世，任其逍遙。”蕭萬山白髮樹立，氣到極點，“你獨孤家，數百年來終於攀到高枝，出了個被‘雲天宗’相中的天才，就野心復燃，翻臉無情？”
“也不想想，你獨孤家的丫頭高貴，卻就是海市蜃樓，無根虛萍。‘雲天宗’是什麼門派你比我更清楚，入了‘雲天宗’，一世離凡塵。難道還指望丫頭出來，給你們獨孤家來撐場面？退婚，除了我蕭家，誰還願意死守着，永世不見，卻要高高供起的媳婦兒嗎？”
蕭萬山越說越氣，高聲喝道：“你們看不起我家羽兒，我蕭家，還不屑這個空名的仙家媳婦呢？退婚就退婚，你……”
“爺爺！”
少年推門進了來，臉色蒼白。
“羽兒，你……”
少年扶着爺爺坐下，轉身面對獨孤縱橫，俯身施禮，一字一句道：“不論他人如何，只要鳳兒認我這個夫君，我就永遠認這個娘子！”
……
“求求你……醒醒……吧……”
蕭傻子猙獰的面目，露出掙扎的表情，地上血泊中的少女，讓他感覺十分熟悉。
“羽哥哥……我相信……那個……善良的你……”
蕭傻子從無休止的劇痛中清醒，看着凄然淚笑的面容，以及被撕裂的殘軀，如五雷轟頂。
“語……嫣……”
“你……醒了……”
蕭傻子渾身顫抖，哆嗦着伸出奇形怪狀的雙臂，試圖接觸少女，但畏縮不成。
“這是……命啊……”少女轉而看天，淚如絲，不瞑目，“苦啊……”
“啊！！！！！！！！！！”
蕭傻子踉蹌後退，被地上東西絆倒，定睛一瞧，唐家二老橫倒於地，雙目圓整。
“……”
怪物少年崩潰了。強大的體修缺陷再無束縛，瘋狂吞噬着靈魂理智。
“死……死！”
蕭傻子趁着最後一絲清明，雙爪猛然回擊，挖開胸膛，剜出了自己，依舊鼓盪跳動的心臟。
“對……不……”
嘭……
從自盡的屍體中，緩緩飄蕩出蕭羽的意識，留在此世界，人生十數年，他也有了些許靈動。
反手輕輕抹上少女圓睜的雙目，竟真讓她瞑目而閉。
無聲的嘆息，蕭羽等待碎裂的世界反哺。在投入又一光點前，他有種感覺，這一切，就快要結束了。
……
是什麼在召喚我呢？
因為退婚而發獃，迷茫的少年，冥冥中感受到一種聲音，深入靈魂……
那是祁連山脈的方向？
似乎聽說過有異寶出世……
去，還是不去呢？
去吧。
去……
修行者、兇手、殺戮、躲藏、隱忍、爆炸、血、死去、仙女姐姐……
……
彷彿一瞬間，蕭羽醒了，從無盡的人生輪迴中，醒來了。
他本能地向上，扒.開身上的碎土，慢慢站立起來。
咻地一聲，一個黑色的蛇影纏繞上來，親昵地蹭着他的臉頰。
“哦，小黑……”蕭羽沙啞的聲音，讓他自己又開始茫然。
我是死了，還是活着？
那些是夢，還是真實？
我，究竟是誰？
誰，又是真正的我？
真實的經歷與陌生的虛幻糾纏，真實變得飄渺，陌生變得熟悉。那一段段人生旅程，或長或短，有憂愁，有幸福，有酸澀，有甜蜜，有痛苦，有歡樂……各種體驗，但更多的是平淡。
便真如夢，夢若真。
夢般的經歷雜亂、無序、荒謬、龐大，自我的保護力，讓他已經開始淡化、忘卻，但痕迹已然留存，不可磨滅。
思索了不知多久，他突然有些恍然，這些經歷時親身的主角，都不是自己，但其實，都是自己……
我還是我，蕭府的小少爺，被莫名的聲音吸引，獨自離家進山的少年--那個無辜枉死，卻奇迹生還的蕭羽。
他暗自堅定，意念穩固，走出了迷茫，但似乎也知道，他，已經不再是當初的他。
仙女姐姐……
看着眼前，不知何時已經凝實，不再那麼虛幻的倩影，蕭羽忽然了悟到：即便是他的夢，這個隨身伴行的仙女姐姐，也從中，獲取了真實的力量，一種支持她，不再消失的力量……
甚至冥冥可知，這力量，就是從他身上取走。
蕭羽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少，未知，神秘的東西，但同時，她肯定，也給予了他，值得兌換的東西。
死而復生，原本，就是不可思議……
天地間的玄奇奧秘，讓少年，敬而生畏，心底間，感嘆出自己的無邊渺小。
仙女姐姐，會解釋嗎？
也許吧……
心思糾結複雜的少年，不會想到，自他由死返生，重立地上的一刻，遙遠的，不為他所知的某處，忽然牽引出激烈的變動。
強大的生命們，紛紛驚動，隨之而來，驚疑地圍聚一處，探究起未知的玄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