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柳月娘(已修改)
柳鎮的雲家是個大戶人家,柳月娘嫁到雲家已經有三年零五個月了,卻依舊無所出。
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柳月娘的夫君雲客卿又是家裏的獨子,千頃地里一棵獨苗,因而柳月娘三年無所出已然引得雲客卿的母親不喜。
而後,雲母做主給雲客卿納了個妾室名叫阮春英,柳月娘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自個兒無所出已然生出幾分愧疚,因而,雲客卿納妾室的事情她不止沒有反對,反倒極力支持。
豈料,那看似順從的阮春英卻並非甘居人後的主,初初嫁過來的時候倒還知道收斂,兩個月後有了身孕,性子漸漸的張狂起來,人前一套恭敬,人後卻變着法子的欺負柳月娘。
柳月娘看在她有孩子的份上不曾與她計較,反倒對她更是照顧有加,企圖化解兩人之間的心結。
前兩天柳月娘得了梅子,想着阮春英懷了孕愛吃些酸的,就命人做了酸梅湯送過去,豈料她喝了酸梅湯,卻見了紅,叫了大夫過來一瞧,才發現,阮春英小產了。
阮春英一口咬定是柳月娘給的酸梅湯有問題,柳月娘自是不認,卻又百口莫辯,自是受盡了委屈。
而平日裏與她相敬如賓的雲客卿也在此時倒戈相向,不止不相信她的話,反倒痛罵她蛇蠍婦人。
這柳月娘看似柔弱,可是內里的性子卻極為剛烈。
聽到雲客卿口口聲聲的罵她蛇蠍毒婦,柳月娘忍無可忍,便指天誓日的發下毒誓,飲下毒酒而不死,勢必回來尋得真兇,報仇雪恨。
而後,果真飲下了毒酒……
白芷一個驚悸從夢中醒了過來,猛然睜開了眼,面前掛着慘白的白綾隨着夜風微微搖曳,耳邊傳來嗚嗚的哭聲。
“姐姐,姐姐,你怎麼這般……這般……想不開啊,縱然是你對不住妹妹,你也不必真的……尋……尋短見啊。”
那聲音有着江南女子的細細聲線,卻是嗚咽痛苦,一句話說了個斷斷續續,混合著哭聲直擾的人心中不安,生出幾分悲傷來。
白芷聽着外面的人說話,約莫也看清了她所在的環境,她應是躺在了棺材裏,所以他們才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她又活了過來,不過這樣也好,她倒要先聽聽他們說什麼。
“你哭什麼,這毒婦害你小產,她死了剛好為我的孫兒抵命,如今你這做娘的人卻哭這兇手作甚!”
婦人低沉着聲音咒罵著:“以我看,這蛇蠍婦人就該千刀萬剮,給她一碗毒藥真是便宜了她。如今卻在家裏設什麼靈堂?就該把她拖去亂葬崗埋了了事。”
白芷心下微嘆,說著話的人應該是柳月娘的婆婆吧?想不到她會這麼恨柳月娘,所謂死者為大,無論如何人已經死了,實在沒必要說出這麼刻薄的話來。
“娘,您別說了,事情還沒有查清楚,您又怎麼知道是月娘的錯?”
那是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想必應該是柳月娘的夫君雲客卿,白芷聽到這話,不禁眉頭一皺,心中頓覺不快,他若有這話早些時候怎麼不說?偏偏等人死了,才來馬後炮,在人前充什麼好人!
“說說怎的了?你便是偏袒她,若是當初聽了我的,早日攆了她出去,怎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我的孫兒啊,我的孫兒就這樣沒了……”
“娘,您別哭了,仔細傷着身子,夫君,你也少說兩句,姐姐剛走了,回頭娘再病了,咱們家可怎麼過?”
雲客卿聞之狠狠嘆息一聲,再未多言。
外面再也沒有討論的聲音,只剩下了嗚嗚的哭聲伴奏,白芷又躺了片刻,想從柳月娘的記憶和剛才的話中理出些線索,卻什麼都沒能想出來,反倒是被耳邊那似有若無的哭聲擾着,頓覺心中煩悶。
罷了,在這種地方八成是想不出什麼了,白芷坐起身道:“別哭了,我不是沒死嗎?”
室內一下靜默了,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的盯着她,驚懼、害怕、恐懼、不敢置信。
白芷一一看過去,發現這些守靈的全是府里的下人,至於雲客卿等人早已不見了蹤跡,想必在她想事情的那段時間早已離開了。
“夫人……夫人活了!”
半晌,不知道是誰先開了口,靜默的靈堂中忽然爆發出一陣陣的尖叫。
“詐屍了。”
“夫人活了……”
“老爺,老太太,夫人活了……”
一干下人連滾帶爬的跑了。
最後,這房間裏只剩下了一個人,那個人穿着一身喪服,頭上斜斜插着一支白色的絹花,她雙眼哭的紅腫似是兩顆大大的桃子,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白芷,聲音顫抖的說:“小姐……小姐,你……你真的活了?”
雖然這個人哭的看不出模樣了,可是白芷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她是柳月娘的陪嫁丫頭倩兒,柳月娘被冤枉毒害阮春英,倩兒自然也受到了牽連,被他們關了起來,只是如今倩兒出現在這裏倒是讓她有點意外,她還以為倩兒早就被他們處置了呢。
“小姐,你是不是活着,你說話呀,你應倩兒一聲,求你了。”倩兒手腳並用的向白芷爬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跪的時間太長腿軟的緣故,她扶着棺材手上的筋脈都暴起來方才站了起來。
用力的握住白芷的手:“小姐,你答應倩兒一聲,你說話呀,你還活着對不對?都是倩兒不好,沒保護好小姐……”
眼看着倩兒又要哭了,白芷慌忙說:“我活着。”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這算活着還是死了,說她是柳月娘,可她確實不是柳月娘,說她不是柳月娘,可她確確實實的佔了她的身子。
倩兒捂住唇似是想壓住自己的哭聲,可是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落。
“別哭了,你受委屈了。”白芷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安慰她的話,只能幹巴巴的說了這麼一句。
正在這時,靈堂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着一身白衣的雲客卿風一般的跑進了靈堂,慌亂的步調早已沒了平日裏的氣定神閑。
雲客卿倒吸一口冷氣,張了張嘴,似驚似喜喚道:“月……月娘!”
跟在他身後的阮春英也倒吸了一口冷氣,捂住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真的……真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