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形跡可疑
洛天初又一想,我一個堂堂男兒何必跟她計較呢,天水城魚龍混雜,她一個人在外面出了事可怎麼辦,便趕緊放下茶錢追了上去。不出片刻便追到令雪兒身後,只因心裏有氣,與她保持着一定距離。令雪兒也察覺到了他,也不理睬,只顧走自己的。兩人一前一後的來到了西城門。
還有兩刻鐘才到相約的時辰,兩人都不說話,各站城門兩側等着,眼神偶爾對視便馬上移開。洛天初是個細心人,仔細回想了適才的對話,心想為什麼大小姐提起鶯兒就如此生氣?莫非她在吃醋?莫非她喜歡我?這怎麼可能呢,她是堡主千金,我算什麼,想到自己凄涼的身世,心中又是一陣痛苦。這三年的成長令他脫胎換骨,全身心的投入武道之中,精氣神都得到了顯著升華,心無雜念,全無兒女之情。陸飛不止一次在令君來面前贊他是武學奇才,要知心煩氣躁乃學武大忌,只有心如止水之人才能問鼎武學巔峰。
只感覺這兩刻鐘尤其漫長。洛天幾次想上前說幾句軟話,畢竟人家是女孩子,總要遷就一些,可看到令雪兒那不善的眼神便打消了念頭,不願去碰釘子。江飛燕一行人終於牽着的坐騎,有說有笑的走來,每人帶着三分醉意,看來青樓之行甚是愉快。來到近前一看到他們的神情便知不對,顧遙笑道:“小洛你欺負大小姐了么?膽子可不小呀。”洛天初嘆道:“我哪敢啊。”令雪兒指着洛天初,憤憤不平道:“他就是欺負我了,顧寨主你要幫我出氣。”顧遙聽出她在使小性兒,大笑道:“他怎麼欺負你了,說來聽聽。”令雪兒一時語塞,‘哼’了一聲奪過自己的小紅馬,翻身上馬道:“你們都不是好人。”說罷策馬城門。洛天初將貨物分給眾人,也都上馬離開。
在回城路上,嚴魏風壞笑道:“小洛,你到底是如何欺負大小姐的,從實招來。”洛天初笑罵道:“好小子,你也調侃我,還是說說你們在青樓乾的好事吧!”嚴魏風笑道:“大白天在青樓能有什麼興緻,無非吃酒罷了,倒是小朱看到姐姐們時有些把持不住。”朱雨時立即反駁道:“去你的,我第一次進青樓,當然有些緊張。”嚴魏風笑道:“那個叫紅月的姑娘似乎對你很有興趣,你何不留宿那裏呢。”朱雨時還沒說話,洛天初笑道:“這可不敢亂說,要是傳到正一派何仙姑耳朵里,小朱的春夢可就泡湯了。對了,你怎麼不給人家寫信呢?這麼久了,人家忘了你怎麼辦呢。”朱雨時何嘗不是日夜思念着何月蓮,只是他性情靦腆,不敢寫信罷了,當下沉默不語。江飛燕躺在馬背上,拿着一壇竹葉青往嘴裏倒,感慨道:“年輕多好,起碼還有朝思暮想的人兒,老了以後就只有苦酒相伴了,哎,還好有酒。”顧遙笑道:“你一吃酒就惆悵萬千,你才三十三多歲,風華正茂,哪裏老了?”江飛燕眯着眼道:“人心已老,人就老了,你有五位嬌妻陪伴,風流花前月下,老的是慢些,卻是很累。”顧遙大笑道:“好漢才敢娶五妻,這個就不用你老兄操心了。”
前面的令雪兒忽然扭頭道:“你們幾個嘀嘀咕咕說什麼呢,再不快點天就黑了。”現已黃昏,距祖龍山還有三十里地,確實要加快行程了,便一起策馬飛馳。令雪兒忽然“咦”了一聲,道:“洛天初,我的衣服呢?你放到什麼地方了?”洛天初知她氣已消了,趕緊順坡下驢。道:“哦,就在。。。咦?壞了,我忘在茶社了,當時光顧追你了,少拿了一個包袱。”令雪兒小臉氣得發白,不滿道:“他們幾個的包袱你都拿了,怎地偏偏沒拿我的,你是故意的么?”洛天初嘆道:“且敢,你們先走吧,我回去拿。”顧遙道:“不就是幾件衣服么,我這裏多的是,要是大小姐入眼就都送你。”令雪兒道:“誰要你的,我就要自己的。”朱雨時道:“那我陪小洛回去拿吧。”洛天初道:“不行,你這次下山,賈寨主本就不悅,再回去晚了,他下次肯定不會放你粗來,我這就回去。”說罷一拉韁頭,向來路馳去。令雪兒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笨手笨腳的別弄髒我的衣服,我跟去瞧瞧。”也掉轉馬頭跟了下去。顧瑤神秘笑道:“說不定我堡要有喜事呀。”眾人一陣大笑。
洛天初見令雪兒跟了上來,皺眉道:“取件東西而已,你就不用來了,別讓堡主擔心。”令雪兒不服氣道:“本小姐又不是孩子,有什麼可擔心的。”洛天初只好道:“好吧,我們快去快回。”
天水城的城門日夜不關,方便商旅來去自如,回城時天色已暗,城內卻燈火通明,比白天還要熱鬧。大小商鋪張起五顏六色的彩燈,高朋滿座,座無虛席,迎來了一天最忙碌的時刻。
那家茶社仍在營業,洛天初一進去茶博士便笑道:“客官回來了,你的包袱仍在這裏,請拿去吧。”洛天初道了謝,接過包袱,對令雪兒道:“好了,咱們快走吧。”令雪兒道:“你看夜市多熱鬧,我想再逛逛。”洛天初道:“現在很晚了,再不走天就黑透了。”令雪兒笑道:“少逛一會兒而已,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洛天初拿她沒辦法,道:“最多半個時辰,不能再多了。”令雪兒道:“好啦好啦,知道了。”
天水城內熱鬧非常,令雪兒東張西望,興緻頗高,買了不少小玩意。洛天初正要勸她離開,忽見前方街角閃出十幾條大漢,其中一個身材高大,後背巨刀,正是下午交過手的東郭問刀。他們顯得甚是謹慎,沿着道旁小心走着。洛天初起疑,拉了拉令雪兒的衣袖,道:“你看他們不正是下午和我們交過手的那群人么。”令雪兒望了一眼道:“那又怎樣。”此時那群人在一條小巷口站住,四周張望一番,閃人進了小巷。洛天初沉聲道:“他們絕非善類,行動如此鬼祟八成要幹壞事,我們須查個清楚才是。”洛天初受鍾遠鵬影響很深,路見不平便要拔刀相助。令雪兒更不怕事,只覺刺激有趣,當即答應。
他們跟着進入小巷。已不見了東郭問刀的身影,巷內一片漆黑,巷中有巷,一路走來四五個岔口,曲曲折折,不知通往何處。洛天初並不着急,順着地上雜亂的腳印追了下去,做拐右拐,將要走到盡頭時,忽聽暗處有人道:“誰?幹什麼的?”
此處遠離鬧市,僻靜荒涼,四周房屋傾頹,久無人住,洛天初眼睛已習慣了黑暗,發現說話那人蹲在牆下,手握長劍,另外還有一人蹲在堆積的雜物堆后,拿一根齊眉短棍,作為第二崗暗哨,輕易不會現身。不遠處的小院隱有昏光散出,想必就是那伙人的聚點了。洛天初更加確定他們要干見不得人的勾當,下定決心非管不可,可對面有兩個人,單獨應對只怕打草驚蛇,便悄悄拉住令雪兒柔軟的小手,手指在她他手掌上迅速划著‘點穴’二字,與此同時他裝作嚇了一跳,失聲道:“怎麼還有人?你又在這裏幹什麼”
其實蹲在牆下那人在‘醉翁居’也見過洛天初和令雪兒,現因夜色難辨只能看清是一對年輕男女,便壞笑道:“原來是狗男女來偷情來的,咦,你這娘兒身材倒好,可惜大爺有事,這回放過你們,滾吧。”洛天初佯慍道:“你嘴巴放乾淨點。”他又在令雪兒微微冒汗的手掌上迅速寫着“準備。”令雪兒握了他兩下手指表示明白。那人冷笑道:“不知好歹的小子,大爺改變主意了,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說著提劍上前,就要動手。
洛天初的身子突然縱出,掠過了那人,目標竟是躲在雜物堆后的拿棍者。那人全沒想到洛天初已發現了自己,根本沒有防備,被洛天初一掌切到脖頸上,悶哼一聲,昏了過去。提劍者大吃一驚,剛要拔劍吶喊,令雪兒欺到近前,一連點中他身上五處穴道,那人身子一軟,癱倒於地。洛天初一個箭步,接過他手中落下的長劍,沒有發出如何聲音。
洛天初低聲贊道:“大小姐好俊的功夫。”令雪兒俏臉微紅,顯然是剛才牽手的緣故,也低聲道:“那當然。”令雪兒身為令君來和尤靜瑤的女兒,學武資質自是上乘,若肯下苦功前途不可限量,可她玩心太大,心浮氣躁,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武功也就是一般高手的程度,可對付這種三流角色還是不在話下。洛天初將劍架在那人脖上,道:“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裏幹什麼?敢大叫一聲就割掉你的頭。”那人是個軟骨頭,認出他是‘醉翁居’的少年,趕忙道:“少俠饒命,我們都是東郭大哥的手下,本在關外落草,這次被齊國的李成將軍請來到天水城劫一筆富貴,小人只是奉命行事,還望少俠饒命。”洛天初心情一動,沒想到李成被令君來趕出蜀地后竟投靠了齊國,這次在血刀堡眼皮子底下作案,說不定還和血刀堡有關,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追問道:“劫什麼錢財?李成來了沒有?”那人苦着臉道:“小人只是放風的,怎知這些大事,不過李成將軍不在這裏。”洛天初量他不敢撒謊,指着前方的小院道:“東郭問刀他們是不是就在裏面?”那人點頭道:“是,屋裏有十三人,除了東郭大哥,還有一位楊再興將軍,他乃李成將軍的得力大將,也是這裏的主事,連東郭大哥也要聽他吩咐。”洛天初默念了兩遍楊再興的名字,心想此人本領說不定還在東郭問刀之上。他知再也問不出什麼,便將那人打暈。
金國佔領河南山東等地后因語言不通,文化不同,難以直接統轄,便想出了以漢治漢之策,設立齊國,扶植漢人為王,替金人打理此地,如此齊國便夾在宋金兩國中間,成為了金國的傀儡和走狗,對宋朝騷擾不斷。齊國的傀儡皇帝劉豫本是大宋的濟南太守,獻城投降后因善於溜須拍馬,左右逢源,深得金國貴族信任,便封他為了齊國皇帝,兒子劉麟成為太子。齊國初建,急需人手,被趕出四川的李成走投無路,便投奔了齊國,深得劉豫重用,任命為大將軍。
洛天初道:“大小姐你回堡將此事轉達給堡主和軍師,我留下見機行事。”令雪兒道:“我們是一起來的,要走一起走。”洛天初道:“我的大小姐,事關重大,你就聽我一次吧。”令雪兒鄭重其事道:“我沒任性,我知道該做什麼。讓你孤身涉險,而我獨善其身,那是不義,我爹會罵我的。再說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以後誰。。。誰還陪我玩。”洛天初點頭道:“那好吧,不過你要答應我,若有危險就先脫身,我來斷後。”令雪兒嫣然一笑道:“知道了,還真把本小姐當累贅了。”
朱雨時一行人回到祖龍山後各自回寨,朱雨時進入蠱王寨時見賈陰陽的房間仍亮着昏燈,便敲門問道:“師傅休息了么,弟子回來了。”屋中傳來賈陰陽尖細的聲音道“進來。”朱雨時推門進屋,見正廳無人,賈陰陽在卧室里,床上攤着一塊方布,放着幾件疊好的衣服。朱雨時奇怪道:“師傅要出遠門么?”賈陰陽道:“別傻愣着,你也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咱們有急事下山一趟。”朱雨時雖然好奇,但也不多問,正要回屋時發現藍哥哭喪着臉蹲在牆腳,奇怪道:“藍哥也來了?這麼晚了我們還去采毒么?”賈陰陽不耐煩道:“路上再說。”
夜裏山風最涼,冷霧從天而降,瀰漫山谷。下山路上,賈陰陽簡單向朱雨時介紹了情況,距此地不遠處有一座‘草陽村’,村民皆是蠱苗人,共有二百餘戶,大到八十歲老人,小到六歲孩童皆會用蠱,乃蜀地最大的蠱村,賈陰陽和藍哥皆生長在這個村子。但現在草陽村出現了一件離奇怪事,一天之間竟有二十多位村民中蠱,每人中的蠱性皆不一樣,而且毒性極大,奇怪的是至今無人死亡,顯然下蠱人之意不在殺人。村內的蠱術高手一籌莫展,無人能解,正好藍哥回村探家,村長姜可善這才想起還有位蠱王住在血刀堡,便讓藍哥返回祖龍山請賈陰陽救人,這已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朱雨時聽完也覺得不可思議,道:“難解的蠱毒性都大,那些村民中毒如此之深卻能不死,當真奇怪。”賈陰陽沉聲道:“蠱術的最高境界不是置人於死地,而是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死都掌握在下蠱人。若猜的不錯,下蠱之人應是衝著為師來的,二十年了,終於又有人來挑戰了。”朱雨時驚道:“師傅怎能斷定是沖你來的呢?”賈陰陽冷笑道:“在為師的家鄉下蠱,卻不殺人,明顯是逼為師出馬,看有無解蠱的能力。”朱雨時道:“下蠱容易解蠱難,這種挑戰方式有欠公平。”賈陰陽冷笑道:“話是沒錯,但還有一句話你要記住,世上無蠱不能解,全看本領。”朱雨時發現他說這話時眼睛發光,臉帶微笑,充滿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