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分別學藝

第二章 分別學藝

朱雨時擔驚受怕了一晚上,直到曙光初露才沉沉睡去。還未睡死便聽“咚”一聲門響,賈陰陽尖銳的聲音傳入耳朵“快起來,不然就無法在正午趕到白毛谷了。”朱雨時只好昏昏沉沉的從床上爬起,真想鑽回被窩睡個天昏地暗。賈陰陽笑道:“第一夜都是這樣的,今夜你肯定能睡個好覺。”朱雨時心裏狠狠道:“廢話,今夜肯定見床就着。”賈陰陽見他傻愣在那裏,催促道:“用缸里的涼水洗臉,就精神了。”朱雨時拖着沉重的雙腿來到屋外,才發現那四個苗族老頭又回來了,他們每人手裏拿着一把鐮刀,背後背着籮筐,籮筐里裝着瓶瓶罐罐,不知要幹什麼。朱雨時用冷水使勁蹭了蹭臉,賈陰陽指着地上一個裝滿罐子的籮筐和鐮刀道:“背上它,跟着走。”朱雨時只好背起籮筐,跟在他們後面。

一行人出了蠱王寨往山下走去,路過鎖妖寨和黃河寨時,本在訓練的士兵趕忙讓出一條道來,高玄和楊譚都笑呵呵的跟他們打招呼,賈陰陽一行人連理都不理,徑直走過。朱雨時發現這些堂主,寨主似乎都不敢招惹賈陰陽,任何人見他都敬而遠之。

一行人下了祖龍山,鑽進了密林深處。林里荊棘擋路,雜草橫生,與樹木連成一片,形成了一道道的屏障。帶路的那幾個苗族老頭熟練的在林間左鑽右鑽,似對一草一木都甚是熟悉,身手十分矯捷,那些荊棘雜草連他們的衣角都沾不上,時而揮動下鋒利的鐮刀,擋路的東西應刀而落。賈陰陽悠哉悠哉,把手負在身後,如閑庭信步。朱雨時可就慘了,褲子被荊棘掛了個口子,臉上手上也被掛傷,背後的籮筐不時絆住了樹枝,拉着他半天走不動,不一會兒便與前面的賈陰陽落下距離,他不甘心成為累贅,強忍着奮力前進。賈陰陽卻沒有等他的意思,只顧走自己的。朱雨時心裏叫苦,回頭看了眼來路,哪裏還辨的出回去之路,后脊樑冒出冷汗,拚命斬斷荊棘蔓藤,只有跟上他們才能走出這片密林。

他眼前忽然一花,賈陰陽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眼前,他先是一愣,以為賈陰陽是回來找他,心中歡喜,可順着賈陰陽冰冷的眼光瞧去,“哇”一聲驚叫出來。原來賈陰陽手裏正捏着一隻花斑毒蛇,毒蛇距他的臉頰不到三寸,血嘴吐信,煞是可怖。賈陰陽冷笑道:“就是來找你們的,倒自己上門了。”那毒蛇似乎特別怕賈陰陽,拚命扭動着身體想要逃走。賈陰陽嘿嘿一笑,從朱雨時身後的籮筐中拿出一個罐子,將毒蛇塞了進去,將蓋子塞緊放了回去。道:“不想死就快跟上來,別讓為師救你第二次。”朱雨時余驚未定,忙道:“是。”

他們又在林中走了兩個時辰,有了剛才的經歷,朱雨時處處留心,四處查看,一路下來衣服已被掛的破破爛爛,好像個叫花子。賈陰陽和那四個老頭走走停停,雖對他很不耐煩,但也不能扔下他不管。朱雨時心裏很不是滋味,竟讓一群老人等自己。他還發現賈陰陽和老頭們說話的言語全聽不懂,問道:“師傅,你們說的是什麼話?”賈陰陽道:“我們都是苗人,說的自然是苗語。”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走出來樹林,眼前是一片廣袤的泥濘草地。賈陰陽對朱雨時道:“這裏是沼澤地,緊跟我。”朱雨時連連點頭。在穿越沼澤時,那幾個苗族老人分散開來,從沼澤中拾起一個個罐子,看看裏面的東西,然後把蓋子塞上,放進筐中,再將籮筐中的空罈子拿出來,放了回去。穿過沼澤后,每人籮筐中的罐子都換了三成。朱雨時問道:“師傅,是不是把空罐子放到這裏,過段時日毒物自己就進去了?再如此交換就得到了練蠱材料?”賈陰陽瞥了他一眼道:“終於說了句像樣的話,但只是空罐子是不行的,為師加了特殊的香料,專對毒物的胃口。”

眾人走出沼澤,又行了一個時辰,已近正午,賈陰陽招呼眾人休息片刻再行。苗族老人們拿出乾糧分給眾人,賈陰陽交待朱雨時道:“待會兒到了白毛谷切勿大聲喧嘩,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小心連地底下都會鑽出蠍子哲你”。朱雨時應了一聲,吃過乾糧繼續前行。他發現越走草木越少,周圍儘是禿山和白沙,茫茫不見盡頭。隊伍改由賈陰陽領路,苗族老人也沒人敢超過他。賈陰陽神色嚴峻,一雙小眼炯炯有神,全神貫注的盯着路面,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忽然沙面微微一動,好像輕風吹過,他立即揮手讓眾人站住,從朱雨時的籮筐中挑出一個紫色罐子,打開蓋子,橫放地上,讓所有人遠遠蹲着,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半柱香的功夫過去,罐子旁的沙面驀地鼓起,鑽出一隻手掌長的赤紅長蠍,先圍着罐子繞上一圈,試探的接近罐口。

藏在一旁的朱雨時看的專心致志,重心前傾,卻沒留意腳下的白沙甚滑,踉蹌了一下,發出了輕微的動靜。蠍子立即停住動作,趕忙往沙子裏面鑽。賈陰陽罵了句“蠢貨。”箭一般竄上,在蠍子幾乎鑽進沙里時,兩指精準的捏住尾鉗,猛地一提,拋進了罐子,將蓋子塞緊。賈陰陽扭頭對朱雨時道:“笨手笨腳的,差點小命不保。”他見朱雨一臉茫然,解釋道:“那是‘白針蠍’,尾巴上的毒針跟繡花針一樣長,攻擊性極強,你剛才暴露了位置,它鑽沙不是逃跑,而是要去攻擊你。他的毒針可在沙里刺穿你的鞋底,令你防不勝防。對付這種‘白針蠍’的唯一法子就是提前將它制服,若一擊不中,就趕快逃命吧。”朱雨時嚇得只有點頭的份。

眾人繼續前進,來到了一片四面環山的凹地,這裏是道路的盡頭,沙地廣闊,地勢極低,賈陰陽道:“這裏就是白毛谷了,都小心些。”他當前帶路,按着特定的路線將裝滿毒物的罐子收回,將空罐子放到原位。一個苗族老人在取罐子時,賈陰陽用苗語急促低喊一聲,那老人頓時不敢動了,緩慢的退了回來。賈陰陽上前小心翼翼的伏下身子,單手去拿半埋在沙中的罐子,剛提起一點,罐底忽然竄出一物,只撲他的手腕,賈陰陽早有準備,手中罐子在空中一劃,那物不但沒撲到,反而自己鑽進了罐子。賈陰陽告訴朱雨時罐中之物為‘青光蛇’,被香料的味道引了進來,因它十分兇猛,罐里的其他毒物皆被咬死,它又從罐里出來,藏在底部等候其他獵物上門。一個時辰后他們已更換完所有罐子。賈陰陽道:“這次運氣不好,沒什麼大毒物,罷了,回去吧,定要在天黑前趕回沼澤,絕不能在這裏過夜。”

在回去的路上,賈陰陽跟朱雨時講起蠱術的來歷,雖然蠱術是苗族的象徵,但並非所有苗人都會用蠱,只有‘蠱苗’一族才懂蠱術,蠱苗一族人數極少,他們排斥外人,不服教化,賈陰陽就是蠱苗族的蠱術第一人,被冠以‘蠱王’之名。他加入血刀堡時帶來了十七名蠱術高手,可那些人大都折在了‘白毛谷’中,僅剩下了這四位老人。賈陰陽說必須在天黑前趕回沼澤,非因天黑難行,而是太陽落山後沼澤將變得稀軟,平時能走的地方也變得不能行走,進去必死無疑。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如果過不去沼澤,那就只能在白毛谷過夜,晚上夜靜風涼,正是毒物出沒之時,不下萬種毒物會出來捕食,無人能在谷中存活一夜。

黃昏時他們回到沼澤,朱雨時明顯感到沼澤鬆軟了許多,有些地方一腳踩下就好像踩進了稀泥,站上一會兒就有可能陷下去。好在有驚無險的走了過去,賈陰陽道:“差點就過不來了,要不是你小子路上耽誤,哪用這般驚險。”朱雨時心中慚愧,連連道歉。

他們又回到了那片滿是荊棘的密林,朱雨時走了一天,只覺雙腿如灌鉛般沉重。他真心佩服這幾個蠱苗老人,直到現在還這麼生龍活虎,便問道:“師傅,這幾位前輩年紀都已不小,難道沒有妻兒需要照顧么?為何還要跟着師傅東奔西跑?”賈陰陽冷笑道:“那是他們自找的,誰讓他們挑戰為師時都失敗了。”朱雨時奇道:“他們挑戰過師傅?”賈陰陽道:“為師身為蠱王難免要接受別的蠱師們的挑戰,戰勝為師便可成為新的蠱王,敗了的話就要任為師在身上下蠱,永遠聽命於我,為師定期給他們解藥延緩蠱毒,讓他們活着,這就是挑戰蠱王的代價。”朱雨時驚道:“莫非那四位前輩就是。。。”賈陰陽冷哼道:“何止他們,以前那十七位蠱師都是,從那以後再無人敢挑戰為師了”。朱雨時打了個寒顫,道:“師傅,這麼做是不是太殘忍了,耽誤了人家一輩子。”賈陰陽不屑道:“這是蠱苗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任何失敗都有代價,如果承受不起就不用挑戰了,再說武林高手對決也是你死我活,你怎就不說殘忍呢?”朱雨時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晚間終於回到了祖龍山,朱雨時累過了勁兒,雙腿麻木,失去了知覺,反倒不累了。上山時正好趕上其他寨開晚飯,朱雨時的肚子立時‘咕咕’叫了起來,覺得可以吞下一頭牛。回到了蠱王寨后賈陰陽令他們將筐中的罐子拿了出來,放進四間小黑屋裏,道:“都回去吧。”四名苗族老人向他施禮后便離去了。朱雨時道:“師傅,咱們吃什麼啊?”賈陰陽道:“路過鎖妖寨時為師已讓高玄送兩碗湯麵過來,這不就來了么。”只見一名士兵端了個托盤走進山寨,托盤上擺着兩碗熱騰騰的羊肉面,還沒端到跟前,朱雨時的口水已流出了出來,只見寬寬的麵條上鋪滿了羊肉,辣椒,香菜和蔥花,對一天沒吃飯的他真是天大的誘惑。朱雨時道了聲謝,端起面就吃,全然不顧吃相。鎖妖寨的軍士笑道:“這兩碗面是高寨主囑咐加過量的,請賈寨主慢用。士兵走後,賈陰陽不緊不慢的在朱雨時身旁坐下,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道:“為師吃不了這許多,勻給你一半吧。”朱雨時滿嘴塞滿麵條,點頭道:“多謝師父。”賈陰陽給他勻了半碗,這才開始吃。朱雨時把整碗面吃了個底朝天,湯都沒剩一口。忽見賈陰陽吃的甚慢,一根一根的吃麵條,細嚼慢咽。朱雨時吃飽后立即睡意上涌,道:“師父,還有什麼吩咐么?”賈陰陽淡淡道:“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朱雨時吃驚道:“還去白毛谷么?”賈陰陽道:“不去,明天為師教你煉蠱。”朱雨時鬆了口氣道:“那弟子告退了,師父也早點休息。”賈陰陽點了點頭。朱雨時一溜煙跑回屋子,衣服和鞋胡亂甩到地上,光着膀子倒在床上。雖然屋中毒物仍在,但困意遠大於懼意,躺下后四肢放鬆,腦袋昏沉,這才知原來躺在床上是這般舒服,片刻間便睡了過去,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次日早晨,洛天初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跟昨夜一樣,打坐運功時睡著了,但醒來時發現內息依舊運轉不止。他下床洗漱完畢,坐在桌旁繼續閱讀《孫子兵法》和《六韜》。他昨天已把這兩本書背會,只是《六韜》字數太多,有些地方記得不甚詳細罷了。他又看了一個時辰,直到完全記熟后才拿着兵書來找公孫明月。公孫明月打開門后,見他手中拿着書,笑道:“這麼快就看完了?”洛天初道:“看完了,請軍師多多指點。”公孫明月帶着他來到書房,道:“這兩本兵書都屬‘武經七書’,乃為將者必讀之物。《孫子兵法》雖只有寥寥五千字,卻博大精深,字字珠璣,值得為將者反覆推敲。《六韜》主張‘伐亂禁暴’,‘上戰無與戰’,強調‘形人而我無形’,‘先見弱與敵’,其實就是說明正與奇的重要性。對軍隊的編製,器械的使用尤其重要,十分值得借鑒。”洛天初點頭應是。公孫明月微微一笑,一連問他二十個書中問題,洛天初對答如流,另還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令公孫明月暗暗讚賞,很是滿意,道:“一天時間就理解的如此透徹,很是難得,但這兩本兵書都是治兵根本,必須記得一字不差才可,我再給你半個月時間背誦,是不是有些倉促了?”洛天初道:“我覺得都已記住了,還請軍師考校。”公孫明月微一詫異道:“背來我聽。”

其實公孫明月早知他資質甚佳,也看出他心中有股自得之意,有心要煞煞他的銳氣,只要他背錯一字,就要好好告誡他一番。洛天初清清嗓子,便開始從《孫子兵法》的《始計篇》開始背,公孫明月本認為他背不出十句一定出錯,便拿起書邊聽邊對。可當洛天初背到第五篇《勢篇》時,公孫明月臉上才稍稍變色,直到將整篇背完都不曾背錯一字。公孫明月剛想稱讚他兩句,誰知他磕都不打,直接開背《六韜》。公孫明月這才吃了一驚,要知《六韜》足有兩萬多字,讀完后理解已是不易,短時間內一字不落的背誦他自問也做不到。半個時辰過後才將全文背誦完畢,公孫明月讚歎道:“我今天算見識了什麼叫博聞強記。”洛天初謙虛道:“不敢當。”公孫明月道:“閑暇無事,我給你講個故事,從前洛陽城有戶李姓人家,家中生了個神童,三歲便會作詩,父親李元很是高興,便帶着神童走家串巷,四處炫耀。親戚街坊也十分羨慕,誇那孩子聰明了得。李元認為孩子是神童,根本不需要讀書。就這樣過了十年,那神童作詩的水平還停留在三歲之時,已不比同齡孩子高明多少了。又過了五年,李元發現他孩子的詩詞已遠遠比不上同齡的孩子了。”洛天初起身道:“聰明人若不用功,早晚會被勤奮的人超過,軍師放心,我一定好好讀書,絕不驕傲。”公孫明月欣慰道:“果然一點就透。”

公孫明月起身來到長案旁,拿出一副與長案齊寬的捲軸,展開到長案上,道:“你來看。”洛天初認出是一副地圖,公孫明月解釋道:“這是現今天下形勢圖,你看大宋居南,金國佔北,吐蕃在西,大理立西南,西夏擁東南。我們所處於大宋,金國,吐蕃三國交界之間,你看這個硃筆標着的地方便是我們的祖龍山。”洛天初道:“我們這裏是四戰之地,離金國邊境很近啊。”公孫明月點頭道:“是的,還好我們有八百里秦川作為屏障,陳倉道上又有和尚原,大散關這些堅城壁壘才能暫且安全,然而居安思危,我們不得不為長遠打算。”洛天初道:“我們血刀堡養這麼多兵,難道是在備戰么?”公孫明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審時度勢才是上策,這張地圖你收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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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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