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63
有很多事情都很難揣測原因,直到最後的最後,藍嘉樹都不太明白,花晚到底是怎麼好轉起來的,做完手術后的那半個月幾乎燃盡了她身體裏的活力,不僅醫生頻頻搖頭,就連小樹自己都和王雯私下悲痛地聊過,大長腿可能是真的熬不過去了。
但也許是受到了醫院婚禮的慰藉,或許是堅強的求生意志不允許她放棄,之後的日子裏,花晚體內的紅細胞和血小板反而被源源不斷地製造着,帶來健康的希望與生機。
又經過二十多天的調養,醫生終於說出那句大家幾乎已經不奢望的話:“恭喜你,花小姐,你可以出院了。”
花晚坐在病床上有些愣愣地,半晌之後才用中文小聲問藍嘉樹:“是說我可以走了嗎?”
“嗯。”藍嘉樹喜上心頭,握住她的手用力點頭,他從來不曾如此感謝科學,簡直想把發明移植手術的人供起來日日膜拜。
“接下來還需要定時複查,你們要轉院回中國嗎?”醫生很體貼這對橫跨大洋前來醫病的小夫妻,也被藍嘉樹對妻子無微不至的呵護而感動着。
“不,還會在紐約住一陣子,等情況再穩定些。”藍嘉樹起身回答。
這回花晚聽懂了,拉住他說:“還是回北京吧,來這裏已經花了很多錢……”
“別擔心這種小事,晚上你想吃什麼,我請你。”藍嘉樹笑了笑。
“請我……是去外面吃嗎?”花晚對紐約沒任何概念,她一從機場出來就被送到這裏,彷彿深陷在白色的牢籠,根本不覺得自己身在全世界最大的城市裏。
“當然,我去給你辦出院手續。”藍嘉樹顯得比誰都高興。
“爸媽,我可以出去啦。”花晚立刻在床上滾了一圈,樂顛顛地跟着親爹親娘炫耀。
“嗯,好好玩,注意安全。”正在切水果的王雯欣慰地笑出來:“哎,結婚以後這日子過得,苦了你們了。”
花晚看到父親的頭髮都已發白,不禁吸了吸鼻子,但想到這幾個月已經哭得夠多了,所以轉而微笑,扭頭問:“小樹,給我捐骨髓的人是誰啊,我可以當面感謝他嗎?”
“不知道,醫院說捐贈者不太想跟病人見面,單純做好事而已,我們也沒辦法。”藍嘉樹早就打聽過這個問題。
“那可以不可以讓醫生幫我問問,送他一幅畫?”花晚眨眨眼。
“好。”藍嘉樹覺得除了健康問題,其他都不是事兒。
花晚已經琢磨出自己的願望:“我要吃火鍋!”
“來趟美國吃什麼火鍋啊,北京有的是。”王雯失笑,建議道:“小樹上次帶我們去的那個米其林餐廳,不是很好嗎?”
“嗯?”花晚豎起耳朵:“你們背着我吃好吃的了?”
老花不禁揉亂了女兒的短髮:“提起吃就跟炸毛貓一樣,小時候喜歡的雪糕廠停產了,這傢伙就在家裏大哭了好幾天,誰勸都不成。”
藍嘉樹被花晚缺心眼的往事逗得笑起來。
花晚卻立刻捂住腦袋:“別碰我頭髮,我要是禿了怎麼辦啊!”
——
儘管得以自由,但長時間的藥物折磨讓大長腿的胃口再不如前,晚上去餐廳連半份牛排都沒吃完就覺得飽了,但她捨不得身邊滿是人群的熱鬧,又拉着藍嘉樹去商場走來來去,盡看些亂七八糟的商品。
大概女人面對化妝品是無師自通的,花晚那不太靈光的英語到了化妝品櫃枱前卻是如魚得水,兩個眼睛亮晶晶,拿起近來新推出的口紅和唇釉各種試。
藍嘉樹像所有對此無感的直男一樣,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
“這個和剛才那個,哪個好看呀?”花晚忽然問道。
“都好看,主要是你好看。”藍嘉樹已經掌握了標準答案。
花晚糾結:“那我買哪個好呀?”
藍嘉樹馬上說:“都買,喜歡什麼買什麼。”
“你是印鈔票的呀?”花晚把口紅放回去:“算啦,走吧。”
可是藍嘉樹卻已經跟櫃枱美女講:“剛才我老婆試過的型號,都包起來吧。”
“喂……”花晚剛剛還立志做賢妻良母,不想他再大手大腳。
藍嘉樹表情很愉悅:“連蜜月都沒過,買點東西怎麼啦?”
“你這意思是要把蜜月省掉?”花晚立刻勾住他的脖子質問。
“沒有,但是最近要複查,等身體好些再去玩。”藍嘉樹無奈。
“還不玩了。”花晚小聲問:“易迅……你真的不能回去嗎?”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工作上的事,藍嘉樹似乎並不在意:“回去幹嗎?”
“怪可惜的,別人想追求那樣的職位都沒機會,你卻主動放棄了。”花晚一直很過意不去。
“我會有比那更棒的工作,你相信我。”藍嘉樹說:“只要你好好的。”
花晚搖頭:“我沒有不相信你,就是覺得可惜。”
藍嘉樹當初決定時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不由輕笑:“可惜什麼?”
花晚拿他沒辦法,瞪眼睛。
“其實我是想,如果你身體允許的情況,就陪我去MIT把學位修完,那裏環境很好,適合調養身體,而且來紐約複診也不太遠,都在東海岸邊。”藍嘉樹終於提出自己的計劃。
“好呀好呀。”花晚立刻摟住他的胳膊。
這種去暢想未來的感覺實在美好,更何況對於剛從生死邊緣走回來的兩個人?
從來沒任何信仰的藍嘉樹也不禁覺得,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神的存在,聽到他的祈禱,才讓奄奄一息的愛人留了下來?
——
來美國后藍嘉樹為花晚的付出,讓王雯和老花深深地銘記在心,當看到女兒確實已經好轉,便主動提出回去了北京,不再給女婿增加負擔了。
已經待過好幾年的MIT校園對小樹而言再習慣不過,那世界名校的氣勢反而讓大長腿參觀得激動不已,在陪他去見教授的路上感嘆:“這裏看上去好棒,我以為清華已經很好了呢。”
“要不要也讀個學位?”藍嘉樹拉着她的手問道。
“我這腦子……再給我十年我也考不上……”花晚哼哼。
“可以申請旁聽,不用考。”藍嘉樹說。
“為什麼不誇我聰明,你今天表現不好!”花晚立刻揍他。
兩個人正鬧着的時候,忽然有個玩滑板的老外嗖的一下衝過去,又好奇地回來,用怪聲怪調的中文說:“嘿!小樹,你回來了?”
“好久不見,這是我妻子。”藍嘉樹立刻介紹。
“嚯,原來是去結婚了!真有你的!”那老外金髮碧眼,瞧了瞧中國姑娘立刻眉開眼笑:“我叫莫雨,是小樹的朋友,我的中文名還是他幫我起的。”
花晚被他的中文口音逗得直笑,寒暄了幾句送走這傢伙,才小聲問:“你給人家起個遊戲NPC的名字,這樣好嗎?”
“他不會知道的。”藍嘉樹很得意:“他是俄羅斯人,之前的小遊戲就是跟他一起做的。”
“哦哦,等我們租到合適的房子,就叫他來吃飯吧。”花晚摩拳擦掌:“我來掌勺。”
“別這樣,我可是跟人家吹噓中國菜很好吃,他還盼着拿到學位就去北京玩呢。”藍嘉樹擺手。
“怎麼啦,我做菜不好吃嗎!”花晚鼓起臉頰。
“好吃好吃。”藍嘉樹看看錶:“時間差不多了,教授討厭我遲到。”
“那快去,認真跟他解釋,他會原諒你之前休學的。”花晚趕忙催促,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陪着小樹越變越好,把從前錯過的東西,全都一點點找回來。
——
藍嘉樹的日本籍教授性格果然很大度,聽過他這兩年的經歷后,很快就接受了他繼續攻讀學位的決定,還特意叫花晚到家裏做客慰問,叫老婆做了一桌日式料理。
很會交際的花晚特別討年紀大的人歡心,很快就跟他們家混的很熟,又趁着去旁聽藝術設計課時認識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朋友,即便在完全陌生的異國他鄉,也沒有表現出寂寞,而藍嘉樹大概正是愛她這種到哪裏都會發光發熱的性格,過去那些陰霾的情緒,也被花晚一點一點融化了。
不太繁忙的學術項目,讓兩個人有更多的時間相處。
無事時就在灑滿陽光的小屋子裏說說笑笑,或者你寫代碼我畫畫,過上了平凡而幸福的夫妻生活。
其實任何事都是會鐵杵磨成針的,很想讓家庭更幸福的花晚非常努力的學起做菜,原本糟糕的廚藝,終於因為日復一日的練習而有了起色,特別是各式甜點加上美術功底的加持,做出來像模像樣。
“哇,今天的餅乾也很成功!”她在某個冬日下午,又端起相機在廚房拍個不停,準備着晚上去社交網絡去曬,然後進屋囑咐藍嘉樹說:“我給教授裝了一盒,是木糖醇做的,有糖尿病也不怕,你明天給他拿去。”
“嗯,別老送吃的了,他又肥了一圈。”藍嘉樹一把將花晚攬到懷裏:“你自己怎麼不長點肉?”
“長了呀,已經比出院時重了十斤!”花晚申辯。
“不夠,得長得圓乎乎。”藍嘉樹捏捏她的腰。
“我才不要,那不成熊了?”花晚無語。
“是大熊貓。”藍嘉樹樂起來。
“你才是大熊貓呢!”花晚貼住他的臉親了親,問道:“你在忙什麼呀,學校有那麼多事要忙嗎?”
“在做個特別的小遊戲,給你裝上看看。”藍嘉樹拿過大長腿的新手機,用局域網下載后,打開來解釋:“先建個虛擬形象,輸入年齡性別身高體重,然後就可以玩了。”
“玩什麼呀?”花晚接過手機,發現呆萌呆萌的小女孩在屏幕上走,背景卻是鏡頭拍攝的家中真實畫面,打開右上角的遊戲地圖,分明就是附近的谷歌地圖。
“它會記錄你每天的運動量,攢夠運動量就可以升級,升級后就能換裝和抓寵物,平時還需要去身邊的真實地點完成各種任務,晚上你睡覺的時候,小人就會自己去其他城市探險……”藍嘉樹邊解釋便拿出自己的手:“並且可以跟附近的用戶社交。”
花晚站起來走了走,發現累夠步數真的升了一級,讓小女孩多了個花帽子,立刻開始在屋裏晃來晃去。
“就是為了治你們這種懶癌患者。”藍嘉樹向她的虛擬人物發起戀愛關係請求。
“別搗亂!”花晚無情點擊拒絕。
“喂,你怎麼可以拒絕我?”藍嘉樹急了。
“我就拒絕。”花晚哈哈笑。
藍嘉樹立刻起身把她手機搶走,而後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大長腿壓到床上:“看來是缺乏為夫的家庭教育了!”
“教育你妹啊,要不要臉?”花晚樂個不停,最後卻禁不住他的柔情攻勢,躺在他的懷裏漸漸停止掙扎。
藍嘉樹對她總有種失而復得的珍惜,因而永遠透着絕大部分男人都做不到的耐心和溫情。
花晚被吻得沒了力氣,忽然扶住他的肩膀說:“以後……我們要個孩子吧。”
藍嘉樹搖頭:“不行,醫生說對你的身體而言太辛苦了,再說你就像小孩子一樣。”
“我很成熟的好不好?”花晚衣衫不整地半坐起來:“我是說,等工作和收入穩定后,收養個小孩怎麼樣?孤兒院的小朋友也很可愛啊。”
“你想要的話,可以。”藍嘉樹又迫不及待地去親她。
“哎呀,說正經事呢,要是你爸爸不樂意怎麼辦?”花晚追問。
“這是我們的決定,又沒問他意見。”藍嘉樹淡笑。
花晚陷入沉思,正走神的時候,睡裙就被拽了下去,她立刻捂住胸臉紅:“窗帘都不拉,你就不能想點別的事呀?”
“不能,你放棄抵抗吧。”藍嘉樹笑了。
花晚看到他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來,主動去吻上他的唇,讓這個溫馨的小屋變得氛圍旖旎。
這個世界真的太大了,充滿太多可能和改變。
正因如此,人才要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不去隨波逐流。
只要心裏裝着那個方向,不管過多久,終究還會是走到最初想去的地方。
花晚和藍嘉樹,就是他們彼此的初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