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毛偷懶學書藝,離家漂泊遇奇人
人世滄海霧茫茫,
未知前途自彷徨。
點破紅塵告你知,
八字斟酌費思量。
山高知寒回頭望,
風凊雲淡暗神傷。。
難脫風塵超環寰,
雪芹衣單誰去想。
話說我們這裏有一個小老頭,為什麼叫他小老頭呢?他才五十多歲,以現在的生活條件五十多歲還年輕着呢,要是五、六十年代這歲數還真是個撅屁股老頭。
小老頭姓范叫范二毛,沒有老婆。年輕時,父母死的早,有個姐姐嫁人了。他人有點滑頭,不愛下田種地,怕累。人民公社時期不幹活是要挨批鬥的,剛好他們村上有個老說書藝人收關門弟子,於是他找到人家軟磨硬泡好說孬說拜了師學了藝,也算是半個說書藝人了,於是生產隊不再找他下地勞動了。
那時農村文化落後封閉,那象現在什麼都有,文化生活這麼豐富。
由於群眾的文化生活匱乏,農民喜愛以通俗的形式傳播娛樂文化的鼓兒辭,所以說書的是很吃香的。
范二毛先學會了打鼓,能給師父幫上手了,就跟着老師出門,到外鄉去了。那時說書的住到某個村裡說書,說完一部書,得一個多月。白天吃飯挨家輪,晚上牲口屋裏架子鼓一支說了起來,這正合范二毛的意,不要下地幹活了,每天還有現成飯吃,很愜意。於是就死心塌地的跟着老師學藝了。也該生不逢時,眼看學藝有成,“四人邦”倒台了,生產隊沒有了,說書藝人沒有生存的空間了,這范二毛的愜意的日子也就過完了。二三十歲的時候,跟師父學藝,加上家裏父母死後只留下兩間土坯房,無產無業的那有女孩願跟他的呢,於是婚姻耽擱了。
大集體沒有了,說書人沒地方賣藝,師父也年齡大了,甩下他回老家了,臨走把吃飯的傢伙都留給了他,叮囑他好好說書養活自已。
上哪說書呢?學藝學個半生不熟的,師父走後只好拿着傢伙挨家唱着哪半生不熟的鼓兒辭要飯。人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鳥。也是命不該絕,這天要飯要到天晚了,住到一戶人家,讓他撞上了算卦的小老婆。
這算卦的老女人也挺可憐的,五八年,吃大鍋飯,上半年有吃的,到下半年沒吃的了,五九年就吃樹皮了。老女人的丈夫看孩子餓的要死,想出去掙點私錢,那時那裏行呀,抓着是要以投機倒把論罪的,不出去的最後保了條命,出去的可拉着屍體回來了。要飯都沒地方要,只有餓死。
三十幾歲死了男人,甩下一個孩子娘兒倆。寡婦帶着孩子大集體裏掙工分過生活,日子也還過得去。那時對男女關係抓的緊,發現亂搞男女關係的,是要掛着破鞋遊街的。所以老女人,拴緊了褲腰帶,沒讓一個眼饞的男人得乘過。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長大,也就沒了再婚的念想。
寡婦的肚裏可有滿腹的學問,六行八道無所不通,經常給人看個邪病,小孩丟魂找她叫一叫准行,給人占卦卜課一算準靈,在鄉下是個半仙。很受人尊敬的。寡婦在娘家時是受過長輩真傳的,寡婦的娘家姑就是上輩傳的,姑姑年老時把一肚的東西都倒給了她。她也算真傳弟子了,不過那時是破四舊的,不讓迷信,她只有背地裏干。
寡婦的兒子是個爭氣的,七十年代未恢復高考時考上大學,不過這是后話。兒子對她這一套不喜歡。眼看着年歲大了找不到個傳人,心裏覺着可惜。可又找不到個合適的人,也一直是個心病悶着。
這天合該這范二毛有福,鬼使神差的要飯要到她的門前。
寡婦獨自個在家吃晚飯,見范二毛自個人來要飯,這范二毛架起鼓就要唱一段,“別唱了,別唱了,進屋裏吧,鍋里還有稀飯哩。”說著把范二毛讓進了屋。
這范二毛也不客氣,進到寡婦屋裏,拿起饃就吃,端起碗盛了稀飯就喝。吃飽后,看看家裏沒其它人,問寡婦道:“老叔呢?”
“那有叔吔,早聽蟈蟈叫去了。”
范二毛一聽知道進了個寡婦家,心想,寡婦門前事非多還是走人吧,想着就去拿傢伙,要走人。
“去那呀?天這麼黑了。”寡婦看他要走的樣子說道。
“我再找個地睡,我怕在這不方便吧。”范二毛說著看着寡婦的表情,他也不想走,找個地方住不容易的,搞不好就得睡麥材垛。“就睡這吧。”看寡婦很堅定的樣子,范二毛心裏暗喜,心裏正把不得呢。
這一夜,兩人拉閑話到大半夜,各自講自己的家事,也真小孩沒娘說來話長,拉了半夜的閑話也沒足性,約好明天繼續說,算是遇着知音了。寡婦的兒子沒在家,有閑床,寡婦給他鋪鋪就睡下了。
第二天,這范二毛正在夢中就覺着有人拍他,他猛地坐起問:“幹啥哩?”
“起來吃飯。”寡婦說道。
范二毛老半天臆怔過來,睡眼矇矓地說:“昨黑睡的晚了,睡失明了,你看。”很不好意思的樣子,說著起了床。走到堂屋裏,環視一下屋子,心想:昨夜小煤油燈底下沒得細看,這一看這家人家可不寒酸,還是個有錢家哩,這老婆可不是一般人吔。心裏想着看屋內條幾桌凳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油光發亮的,再走出屋子,到院裏一看,挺大個院子,對着堂屋大門一個影壁牆,影壁牆兩邊是兩條磚鋪小路,路東面一間廚房,房南面一棵香椿樹,西面一個小園子,園子上纏繞着葡萄藤,藤下得陽的地方還放幾盆花。正看着從大門外走來一中年男人,“大嬸子在家嗎?”中年男人進門就問,“在,在廚房裏。”范二毛指着廚房道。
中年男人徑直走了過來,“嬸子,吃了了嗎?”
“還沒吃呢,有啥事嗎?”寡婦屋裏問道。
“有點事,孩子定媒哩,想讓你看個日子。”
“屋裏坐,等會吧,俺吃了飯,給你看。”寡婦屋裏應着話,端着飯碗往外走,“二毛,端你的飯。”
二毛趕快進廚房去找飯。
“你看這孩子怪可憐的,夜黑一個人要飯要到這,我把他留了。”寡婦進屋與中年人拉起話來。
吃過飯,這范二毛也怪有眼色,上前把寡婦的碗快收拾了,自己找個小蹲子坐在一旁聽他們說話。
就聽中年人報了兒子的時辰,寡婦掐着指頭一算,給他定了個日子,並告訴中年男人,這孩子生個好時晨,將來一定有福,把個中年男人說的心裏甜滋滋,臉上笑哈哈的,臨走給寡婦桌上放了二塊錢,寡婦也不客氣,送中年男人走了。
這個剛送走,又進來一老一少兩名婦女。
這女人是來問女兒的婚姻的,這少婦前天與丈夫生氣回了娘家,今娘倆來問問這小兩口還能不能過。順便問一下丈夫的前程,寡婦自然是寧毀十座廟,不拆一門親了,這一卦寡婦是苦口婆心的勸了老半天,把個娘倆也是說的心裏甜滋滋的走了。臨走放桌上四塊錢,寡婦還是不客氣,送人出門。
一會兒屋裏已坐着幾個算卦的人了。
寡婦一上午沒閑着,該吃晌午飯了,寡婦不看了,沒有趕上的都到外面等着去了。
從分了地,大集體沒了后,算卦這行當從暗裏走到明處,可好了寡婦了。
這范二毛今天算是開了眼了,眼看着寡婦一上午掙了十多塊,他也掐指一算,心想:這老婆一個月可掙幾百塊呀,鄉長也沒她掙的多,鄉長一個月才掙一百多塊錢呀。看着眼饞起來。
這范二毛看在眼裏,心裏打着小九九。見寡婦張羅着做飯,趕緊里進了廚房去燒鍋。跟着寡婦屁股後頭轉,怪勤快哩。
寡婦和着面,接起昨晚的話茬,問道:“二毛呀,家裏也沒人了以後有啥打算?”
這范二毛扒不得她問呢,趕緊接道:“嬸子,有啥打算吔,還不是要飯,我這寡漢條子能有啥打算。聽天由命走一村算一村唄。”
“你就沒想過找個窩。”
“嬸子,咋不想吔,你光說,家裏分地時我沒在家,也不知道分給我地沒,兩間破房子都塌了,回去沒錢翻拆,住那吔。”這范二毛一口一個嬸子,嘴上象抹蜜了。
“那就這麼流浪?”
“嬸子,光想不遊盪,啥法吔。”
“也是哩。”寡婦下言也不再言語了,自顧哩做飯了。范二毛心裏有話想說,見寡婦不言語了,也不敢說,憋着,低頭自顧燒鍋了。
吃過午飯,范二毛趕快收拾碗快,又跑出去招呼來算卦的客人,給寡婦泡杯茶,自己又找個小板凳坐那聽去了。
等到來算卦的人走完,這范二毛起身拿來笤帚掃了地,晃晃茶壺見茶不多了,又去燒茶去了。
寡婦見范二毛怪勤快哩,心裏暗喜,雖嘴上不說,已有了主意了。
晚飯後,范二毛也不讓寡婦起身,自已收拾停當,端着煤油燈放到寡婦跟前的桌上,人也湊過來要與寡婦閑話。
這寡婦忙一天了,此時得了閑工夫,拿起桌上的煙抽了一支,這范二毛趕緊上前端着煤油燈給寡婦引上。寡婦吸兩口,吐了煙,說:“二毛,你也吸一棵。”二毛拿過煙引了一支。
“二毛呀,看你孤零零個人,老在外跑着要碗飯也不是個事,年輕輕哩也不想學個啥手藝。”
“你看嬸子說哩,誰不想學門手藝吔,這不,前兩年學說書,半路哩跟師傅學藝費了老鼻子勁,才學個半吊子,這不又不興生產隊了,這沒了生產隊上哪說書去吔,我學這藝也是白瞎了。唉,別提了。”范二毛說起來有點傷心。
“那不想學點別的。”
“光想,誰教吔。”
“真想學?”
“看嬸子說哩,我一個要飯哩,這老要飯也不是個事呀,咋不想哩。”
“看嬸子這門藝咋樣,想學不?”
“吔,嬸子我正想說哩,那咋不中吔。我今天看一天咧,就想今晚給嬸子拉閑誆時求嬸子教我哩,中,中。”
“二毛,真想學?”寡婦看着二毛問。這范二毛頭點的像磕頭的樣。“嬸子醜話說在前頭,要想學這門手藝不是一半天的事,家裏你那大兄弟不在家,你看我這也不缺你那口吃的,真想學,就把你那破鼓丟了,在我這安心住下。幫嬸子干點活,我再慢慢教你,你看中不?”
“中,中,光中咧。”把這范二毛高興的屁顛屁顛的。
淮河岸邊擊鼓人,
凄凄哀婉唱風塵。
滿坐聽聞皆掩泣,
演盡情緣三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