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貳
灌江口的楊府中,可是亂成一團。雖然請了各路醫仙、醫神,連太上老君也請了,但都說敖寸心的瘋病是天命所定,非病之故,無法醫治。
而敖寸心神志不清,很少時間能安安靜靜的,不是追着哮天犬打鬧,就是吵着要出去找“阿澤”,但“阿澤”是誰她又說不清楚,楊戩哪能放她這樣亂跑。每天鬧騰着,唯一好些的就是作息都正常,該吃吃,該睡睡。就是有些像小孩子,說不得罵不得打不得,還得好好地哄着供着,生怕有一點點閃失。
還有一點就是,除了那天抓着楊戩要天眼之外,寸心現在不僅不認得楊嬋和哮天犬,連楊戩也不認得了,那她心心念念的“阿澤”是何人,讓她就是神志不清的時候也記得清楚。
如果敖寸心清醒的話,也該高興了,畢竟楊戩這些日子的心全放她身上,可沒心思操心別的事。這是她從前最想要的,現在得到了,卻再也懂不得了,也是一種惋惜。
這天庭院中,寸心將桃樹上的花一朵朵都摘下來,放入手中的籃子裏。楊戩坐在石椅上靜靜看着,寸心難得不吵不鬧,沒有旁人就這樣獨處,不說話也享受,這樣的時光很久都沒有體會了。
可是好時好景總不能長久,哮天犬半跑半爬地衝過來,“主人,西海來人了。”
“那又如何。”楊戩依然一派雲淡風清,就算西海龍族來人,他也不打算將人還回去。寸心是他恩重如山的恩人,也是前妻,他要好好照顧她。
“可是……”哮天犬一副見了鬼般慌亂的樣子,用手比劃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主人,你去前廳看看就知道了。”
楊戩想是他們不好攔人,便安撫下寸心再前往前廳。
廳中早有楊嬋招待,畢竟家中沒個人管事,嫦娥和楊戩八字都沒一撇,寸心這個前女主人沒辦法做主不說,還需要被照顧,楊嬋就在沉香成親后先來楊府幫把手。
聽到有客上門,本是端了茶來待客的,只是那人……
楊戩來時就看到打翻的茶盅和一臉驚訝的楊嬋,至於客人……
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只是楊戩看到少年的臉,不禁退了幾步。
楊嬋這時也回過神,扶住楊戩,望向少年叫了出聲,“二哥,你看他長得像不像娘!”
少年看着年紀不大,但俊秀得很,眉目之間和瑤姬竟有六七分相似,與楊戩也有幾分相似。一身金黃色錦服,腰間佩着劍,劍身被外衫遮去大半,露個鑲着藍寶石的劍柄,華麗得很。
少年對楊嬋的話絲毫沒有在意,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睜開他的眼睛。少年規規矩矩地向楊戩行了一個禮,“小龍敖蘭澤,參見真君。家母在府上叨擾多日,小龍來此正是為了接回家母。”
楊戩看着他的臉,半晌才回過神,“你娘是寸心。”
敖蘭澤恭恭敬敬地回答:“正是家母。”
楊戩道:“那你知道你爹是誰嗎?”
敖蘭澤恭敬的態度不減,然而話語沒有那般的順耳,“不用知道。”
“你怨他。”楊戩握緊手中的扇子,雙眼望着敖蘭澤,不敢漏一絲他的表情。
敖蘭澤依然面無波瀾,“從未期待過他,又哪裏來的怨恨呢。”
楊戩聞言,抿緊了唇,本來偏冷的面龐看不出喜怒,“你知道我是誰。”
敖蘭澤聽到這話,反倒是笑了,“真君是執法天神昭惠顯聖二郎真君,我來您的府上,自然是知道您是何人的。”
敖蘭澤頓了頓,又接著說道:“真君若無事,小龍就帶母親先告退了。不知家母……”
話還未說完,就見敖寸心捧着裝桃花的籃子,看到敖蘭澤就高興地跑到他身邊:“阿澤,你回來啦,娘摘了好多的桃花,一會兒給你做桃花羹。”
語態神情與常人無異,可隔了一會兒,雙眼又定不了焦般遊離,又一會兒好似自言自語般,話又是說給蘭澤聽的,“娘給你做桃花羹,桃花羹……”說著就向廚房的方向要走。
敖蘭澤閉着雙眼,一手攔下寸心,一手將她手中的籃子放下,動作流暢,好像閉着眼並不影響他一般,“娘,這兒不是我們家,阿澤這是帶你回家的。桃花羹下次再做吧。”
敖寸心喃喃道:“可是我想為你做些什麼,我什麼都做不好……”話言凄凄,敖蘭澤勸道:“那娘幫我選幾匹布做衣杉吧,娘也知道,阿澤看不見……”
話到此處,楊戩楊嬋才想到敖蘭澤從一開始就沒有睜開眼睛,“你的眼睛?”
敖蘭澤剛剛對着寸心還是溫和有加,一回頭對楊戩就只是恭敬帶着疏離了。“天生目盲,請了各路神仙都無法醫治。”
這理由和敖寸心的瘋病的診斷相似,莫不是另有隱情。
敖蘭澤說罷便打躬作揖,道了聲告退就扶着敖寸心就要離開。
若是旁人,楊戩自有千般理由萬般手段阻止敖寸心離去,可是對上敖蘭澤,就什麼法子都使不出了。
楊嬋見敖蘭澤要走,而楊戩又不作聲,連忙喊道:“你應該姓楊。”
敖蘭澤聞言,回過身來,語氣堅定,“小龍姓敖。三聖母下次不要再弄錯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一時間只剩楊戩眾人。
楊戩半響才嘆了口氣道:“他知道,他知道我是他父親,卻……”
哮天犬見不得主人傷心,連忙出謀劃策:“我們去把小主人追回來。”
楊戩搖了搖頭道,“不必。”
楊嬋卻不甘心,“可他是楊家的骨肉啊。”
“不必多言。”楊戩執着扇子擺了擺,就離開前廳,身影比常時更為孤獨。
楊戩來到庭院,院中的那棵桃樹的花零零落落散了一地,枝上卻是空蕩蕩的,想來也是寸心的手筆,可是人已離去。
過去的,不管是對還是錯,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