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乙吃完了石頭又回到他肩頭睡覺，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何易一看天色，巧的是又到了黃昏時分，彷彿這一場靜坐只是過去了片刻工夫似的。
他神念一掃，雲綽捻着一朵小花正沿着迴廊漫步回來，邊走邊看美景，一副清閑自在模樣。
腳下一動，他化作一陣風吹出宮殿，來到迴廊這頭等着。彎彎繞繞的浮空迴廊在後方園林的映襯下變得超然飄渺，彷彿不在塵世。事實上，這裏也的確算不上塵世。
雲綽面帶笑意信步而行，顧盼間悠然散漫，心情似乎很不錯。何易見了，不禁問道：“好像遇到什麼開心事了？介意分享一下么。”
見他出關，雲綽更添三分笑意，雙手負在身後，微側着臉，俏生生道：“不如你先猜一猜。”|
何易見她剛剛手裏有朵花，便問道：“因為園子裏的花開了么？”
“非也。”雲綽搖頭，將捻在手裏的小花展示了一圈。
何易想了想，又道：“劍法有了新的領悟？”
雲綽依舊搖頭。
“那……是在這裏找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何易試探道。
雲綽還是搖頭，負手行來幾步，悠然道：“總不全對。”
何易不解道：“什麼叫‘不全對’？我說的這幾個彼此似乎沒有關聯啊。”
雲綽嗔了他一眼，迎着夕陽款款行來，狀若無奈道：“幾百年了，還以為你會開竅些，沒想到還是那麼笨。心情好，又不是只因一件事情。花開了，領悟了，都會教人歡喜，凌霄宮典藏古籍取之不盡，也會令我開心。適才得到明王指點，修為小有突破，很高興。你出關了，有人與我共享，心裏更加滿足。”
話說完時，她正好止步在何易跟前，微抬起頭與他對視，雙眸清澈如水。
兩人相距咫尺，何易幾乎能夠嗅到她的淡淡體香。對了一眼，他微笑道：“你好像很喜歡這裏。”
雲綽目不轉睛，依然看着他，回道：“的確很喜歡，但卻不只是因為這裏好。”
更多的，是因為你我同在，並且再無任何羈絆。
何易雖然不算聰明，但也不會太蠢。他會意的點了點頭，一手攬着雲綽腰肢，小走幾步，憑欄遙看彤雲夕陽，輕聲道：“那我們就在這裏住下。”
凌霄宮或是明王府，住哪兒其實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身邊都有什麼人。
凌霄宮就在雲端，而夕陽正往雲下沉沒。雲綽“嗯”了一聲，將腦袋靠在何易身上，道：“就住段時間吧，看小姐姐什麼時候忙完。要是快的話，等她回來了我們就一起去至高仙界，我也想姐姐了。”
“那要是慢了呢？”何易問道。
蘿莉跟隨太上仙君修行，恐怕短時間內都不會離開太始星。對太古仙人來說千年萬年都很短暫，她什麼時候能回來，實在不好預測。
雲綽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笑道：“看你了，反正我也付不起路費。”
“那就視情況而定了。”何易道。
夕陽沉沒天際，留下漫天彩霞。高空的晚風吹着有點涼，但在他們心裏頭卻是暖暖的。
看了一會兒彩霞，何易牽起雲綽的手走向那處沒名字的宮殿，一路散着步子，隨口說一句：“剛才炎之指點你了？”
雲綽應道：“恩，我正練劍，他看了幾眼，提點兩句就走了。”
化神修士能得王者指點的，在這世上可不多。何易笑道：“他幾百年前就已劍道大成，比我這個耍刀的專業得多，指點你的確很合適。妙之也是個王者，雖然不知道她擅長什麼，但有機會的話也別放過，好好壓榨壓榨她的價值。堂堂仙君，手裏的千古絕學肯定很多。”
比起自己一個人孤獨苦修，有兩個身份超然的高手朋友蹭經驗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這麼大好處，當然要好好利用。
雲綽笑着點了點頭，回道：“我又不像你那麼笨，當然知道把握機遇了。對了，前些天我聽妙之說，凌霄宮要徵募一批天仙統領，修為在清明境和陰陽境之間，據說會有很多人趕來參與。”
徵募統領？
何易訝然道：“你提這個，該不會是讓我參加吧？”
雖然以前也開玩笑說過要給林炎之當護衛，但真要這麼乾的話，他覺得肯定會很尷尬。
誰知，雲綽卻搖頭道：“是妙之要你參加的，不過不是讓你當統領，而是當警鐘，敲打那些最終通過考驗的人，免得他們翹尾巴。唔……她還說，如果你真的想當統領的話她絕對不會介意，甚至可以直接提拔你為仙君貼身護衛哦~”
何易抹了一把汗，哭笑不得道：“給別人當警鐘，她也真是瞧得起我。要是我打不過人家，丟人可就丟大發了。”
雖然自認實力不俗，在陰陽境中都罕有敵手，但天地間人才濟濟，什麼樣的高手怪人都有，他不見得就能傲視所有人。更何況他才剛剛跨入陰陽境，比起陰陽境巔峰，修鍊了上萬年的老一輩修士來說，劣勢不小。
雲綽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強調道：“仙君貼身護衛的餉銀可比其它統領要高好幾倍呢，而且仙君本身就很強大，一點危險都沒有。最重要的是，說不定還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
這話聽着怎麼味道怪怪的？
何易心下暗笑，淡定道：“恩，近水樓台先得月，看來我一百年前的良苦用心都被你看穿了。不過話說回來，這水裏觀月總歸少了點什麼，看得見卻摸不着。我覺得吧，還是爬上雲頭離得更近些。”
說著，他的一隻手就悄然搭在了雲綽腰上。
後者身子驟然僵了一下，動動嘴唇，慌忙吐出一句：“是啊，這雲頂天宮果然比地上靈氣濃郁許多，是個修鍊的好地方呢。”話音剛落，她便已跑進宮殿裏，隨意找了個地方假裝打坐入定去了。
何易壞壞笑了笑，信步跟上，進門時反手一揮，帶上了大門。
天色轉眼漸黑，夜空中繁星閃爍，一彎新月隱隱約約掛在天上，彷彿羞澀的初妝佳人，遮遮掩掩，不肯露面。
同樣的夜色，此刻在凌雲殿屋頂，一襲白衣的明王林炎之躺在斜斜的琉璃瓦上，雙手枕在腦後，看着天上星輝沉默出神。
玄機仙君林妙之屈膝坐在他旁邊，柔軟青絲隨夜風搖曳，輕聲道：“不知道這樣安逸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林炎之回過神來，答道：“有一天是一天，生命不知有多長，何必去想那許多。”
“好吧，聽你的，不想就不想。”林妙之彎起嘴角笑了笑，眉宇間看不到半天平日裏的媚態，彷彿還是數百年前那個青春少女。
生命長短不可捉摸，眾生雖有壽元大限，但並不是所有生命都能安然活到那一天。王者本是不死之身，可四大仙界開闢了數千萬年，真正從仙界誕生之初活到現在的王者卻寥寥可數，大多數人都死在了各種意外和戰鬥之中，還活着的，也幾乎都不再是王者，而是走上了更高遠的境界。
比起動輒活了數十上百萬年的成名高人，他們兩個不到七百歲的王者可謂年輕到了極點。但這年輕也只是相對的，六百多個年頭畢竟還是很長，若在凡人身上，已夠繁衍二三十代，就算在修仙門派里，也能傳個兩三代人了。
兀自想着，林妙之忽然道：“忙了幾百年了，真想找個機會去度假。哥，要不咱們扮成凡人到下界去玩幾年吧？”
突然的憧憬，讓威名赫赫的一代仙君身上多了些罕見的嬌俏。
林炎之聞言點頭應道：“也好，去散散心，免得把你憋壞了。”
他深知，壓抑不利於心靈成長，雖然這些年有他在，林妙之的情況好轉許多，但以前的殺伐影響畢竟不是一場夢，即便前代仙君修為滔天，也不可能將那影響抹掉。
“那就這麼定了。”林妙之嫣然淺笑，就在這屋頂之上，跟林炎之討論起要去哪個世界遊玩。
兩人閑談着，時間不知不覺悄然流走。忽然間，林妙之敏銳的王者感知忽然在靜謐夜色中捕捉到了一抹怪異的動靜，她下意識用神念掃視了一圈，然後神情僵了一下。
“這兩個傢伙，真是……”她嘟囔了一句，神色有些不自然。
林炎之淡定自若，彷彿什麼也不知道一樣，繼續看他的星星，品評着各個大小世界的好壞傳聞，甄選適合散心的地方。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林妙之忍不住憋出一句：“老哥，你能不能別一邊偷看一邊裝作沒事人一樣侃侃閑談？”
林炎之還是很淡定，眼睛一動不動盯着天上的星星，回道：“你老哥才沒你那麼壞呢。我這一半心神都在天變珠里推演大道，運氣好的話，再過幾百個年頭就能悟出第三式道術了。”
林妙之的臉蛋不知何時已經有點泛紅，不滿地輕哼道：“要是沒偷看的話你怎麼會知道我在說什麼？假正經！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
“這個……”林炎之的淡定略微破功，壓低聲道：“我只是掃了一念而已，又沒像你一樣盯着瞧個不停。話說回來，你這種行為，有點不合適啊。”
林妙之白了他一眼，心念一動，一個元神結界把林炎之圈了進去，隔絕他的神念外放。然後道：“現在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了。你做你的君子，我看我的現場直播，嗯……就當是收他倆的房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