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水落石出

葉凌修推着沈子清慢慢的走着。

夕陽斜路，這條路是條如今很是少見的石子路，一眼看去坑坑窪窪的，葉凌修卻推得很穩。

沈子清懶洋洋的坐在輪椅里，一手撐着下顎，一手翻看着剛被發送到他信息終端的報告。

沈子清：“人果然都找到了啊，距離我們通知牛局長他們接過也不過是幾個小時的時間，這裏的警|察的工作效率還是很不錯的嘛。”

沈大元帥一臉欣慰，就差沒老氣橫秋的加上幾句“後生可畏、孺子可教”了。

125：……其實對於元帥來說，牛局長他們也確實是算後生了、吧？

幾個小時之前，沈子清和葉凌修他們剛通過文字信息的方式跟牛局長他們溝通——或者說，單方面的“通知”——了這次“綁架案”的具體進展，也不用說得太詳細，如今華國的警|官素質還是很高的，只略略提了幾句，牛局長他們就明白了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不，天才將黑，人就已經被找回來了。

沈子清：“樂子警|官說這八個人基本都是在偏僻的郊外找到的。這裏本來就已經算是天青區的郊區了，常駐人口就不多；那些更偏僻的地方自然就更是荒涼了，人跡罕至的。那八個人迷迷糊糊的被幻覺給引到了那些地方，陷入幻覺的時候迷迷糊糊的，等醒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偏偏個人終端里的能量還因為供應那幻象的顯形而都用完了，只能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地在那地方更困了好幾個月。嘖，據樂子警|官說找到的時候都餓得不像樣了。”

沈大元帥這一番話說得頗有些幸災樂禍、或者說恨鐵不成鋼。

其實也不能怪他——

沈元帥是什麼人？那可是曾經整個華**|界的英雄、吃苦耐勞的典範！

嗯，重點在“吃苦耐勞”。

沈大元帥出生的時候恰好是地球的科技發展與自然保護最不平衡的那幾十年，那時的華國作為一個不得不加緊發展的發展中國家，為了追趕上其他那些已經走在世界前列的國家，不得不狠抓經濟、猛抓科技，一切以發展速度為先、發展質量為要，其他的一切都不得不靠後站。

最後，這經濟是發展了、科技是進步了，可這環境也是真被破壞的徹底了。

沈元帥出生后待的第一個地方不是軟綿綿的嬰兒床或者母親、護士溫暖的懷抱，而是加了全方位隔離防護的無菌玻璃罩。

那時，每個孩子出生時都說這樣的。

在那裏，剛出生的嬰兒才能呼吸。

那時華國——甚至是整個地球——的空氣都已經變得糟糕至極，成人尚且難以忍受，更何況是剛出生的孩子？

那時的天空沒有藍天白雲、月明星稀、甚至都沒有風吹雨雪，有的只是日復一日、一日重於一日的渾濁、陰沉。

科技和環境，在那時真的是一個類似於“魚與熊掌”的選項，不得兼得，只能割捨。

對於素來驕傲、甚至可以說驕傲到有些自私任性的華國人來說，他們自然只能選科技，而放棄環境。

我們的故土，寧願由我們來孤注一擲的破壞，或是成、或是敗，但絕不願將那山清水秀拱手讓於他人。

而後來隨着沈子清的長大入伍，他生活的環境自然是愈加的惡劣、可怖。

沈元帥曾活了那麼長，可他見到的卻那麼少。

那時沈子清第一次在醫院醒來，喝到小護士給他買來的醫院最簡單的病號粥的時候，竟有一種熱烈盈眶的衝動。

——他以前在前線，能吃到的只有味道寡淡的營養液，連正常的、略帶甜味的水都沒喝過幾口，哪曾嘗到過如此“色、香、味俱全”的東西？

有時沈子清都會十分感謝於他這還能再活一次的機會——不為其他，就為這曾經常見到容易被人忽略，在他們那時卻珍貴到再也不存在了的……自然風光、天地五味。

你看現在的華國公民都能擁有這些，那也算不辜負了他們當年的以死相爭。

……

當然……以上只是偶爾我們功標青史的沈大元帥面對着這大好河山豪情壯志噴發時的感概。

他更多時候的狀態都是……

“不過這些人實在是太沒用了！”沈大元帥磨牙道，“不過是個人終端沒能量、外加被扔在荒郊野嶺而已！多大點事！這一個個的竟然沒有一個能憑自己的能力找回來的！實在是……哼！”

沈元帥說的頗咬牙切齒，那長吁短嘆的勁，讓125有一種沈子清分分鐘鍾能加上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啊……”的感覺（……），忙打斷道：“咳，元帥你也不能這麼說……畢竟看樂子警|官發來的資料，那些地方確實是很偏僻，平時根本沒人去的……他們找不回來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125說著，尾音卻頗有些小心翼翼的向下降了下去。

果然，就聽沈子清語氣更加恨鐵不成鋼的道：“就這也能叫偏僻？！這要是放在我們當年，頂多算是個給剛成年的小孩子鍛煉生存能力的‘小山村’！這要是逃脫的時間超過一天都能給算不合格！”

當然以上話是沈子清在大腦里和125溝通的，葉凌修並不能聽見。

沈子清在心裏假裝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嚨繼續道：“好在找到那些人的時候他們也只是被餓得恨了，沒出什麼大問題……不然真是……”

其實現在軍|方的人的常規訓練並不比沈子清那時差，可像現在這種“靜世”，往往就會出現這種問題——一部分人的戰鬥力仍驚人，但大部分人卻安於盛世。

畢竟對於大部分普通人來說，戰亂離他們太遠，前方的軍|人將他們保護的太好，好到他們甚至不能明白，軍|方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算了……

沈子清嘆了口氣，這種事情一時也急不來，現在他只是個普通的“人|民|群|眾”，不是前世那個受所有人敬重的沈元帥……

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

而且……

沈子清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笑了笑。

起碼現在的華國有一點做的很好，比其他的所有國家都好——人們哪怕並不理解、但對軍方卻也是給予了足夠且充分的尊重和愛戴，這看那時葉凌修重傷的消息傳出來時人們的反應就可以知道。

所以別擔心、別心急，這個國家存在、沿承了近萬年，在如此的時間歷史面前，一切的問題都是小問題。

從來被發現了的問題，對於華國來說，都不算問題。

沈子清繼續道，這次卻完全是對着葉凌修說：“樂子說吳涯也已經找回來了……他失蹤的最晚，而且因為身份特殊，他個人終端的能量實在太龐大，所以導致幻化出來的幻象也很是強大。吳涯雖然已經意識到了不對，但一時無法擺脫，幸好樂子他們及時找到了他。”

葉凌修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吳涯畢竟是個軍人，哪怕他大部分時間是泡在科研所的，他的身體素質和經受過的訓練也還是其他普通人所不能比的；便是這次他們沒有這麼快找到他，以吳涯的能力，最差的情況也不過是等到個人終端的能量耗盡，他再自行找回來罷了。

等等——

沈子清突然皺了皺眉，這麼說的話，那不是……

沈子清剛想開口和葉凌修說話，卻突然覺得哪裏不對。

他愣了愣，但絕四周一片寂靜，才終於明白了從剛才開始一直存在的奇怪感覺是什麼。

沈子清微微扭身，因為坐在輪椅里的關係，他只能這般稍稍轉過點身，勉勉強強看到葉凌修的臉。

葉凌修表情很淡漠，一雙純黑的眼睛寒凜凜的，毫無波瀾。

沈子清愣了一下，這才發現——

葉凌修從剛才開始表現的都□□靜、冷漠了些。

雖然葉凌修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但在沈子清面前卻從來不會顯得冷漠。

他從來都對他很溫柔，溫柔的讓沈子清有時都會忘記，他第一眼看到他時，那個男人那周身冰冷的感覺。

他會對他笑，哪怕眉眼很淡。

他會接他說的每一句話，哪怕是寥寥幾個字。

他會把他放在手心裏疼愛，哪怕從不現於明處。

沈子清有些愣，葉凌修突然的冷漠讓他有些不明所以，在不明所以的同時還有些……難言的慌亂：“凌修……？你……怎麼了？”

沈子清抬眼去看葉凌修的眼角，表情有些無措。

葉凌修垂着眉眼，看着這在這人臉上甚少出現的表情，微微斂了斂眸，不知在想什麼。

沈子清忍不住，伸手扯扯葉凌修的衣擺，再此喚道：“……凌修？”

葉凌修看了沈子清一眼，突然放開手中的輪椅，走到沈子清面前，蹲下身，雙眼直直的看向沈子清的眼，道：“子清……蘇嫣是誰？”

子清，蘇嫣是誰？

葉凌修問的聲音很輕，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輕柔，卻讓沈子清霎時間完全呆住了。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葉凌修卻於他說話前再次開口。

他的聲音里甚至好像還帶着點他們清早起床時他問沈子清早飯想吃什麼的清淺笑意。

葉凌修道：“你是還想說，她只是一個……‘故人’？”

葉凌修笑，意義不明。

“可是所謂‘故人’，是不是至少也是曾經讓你不住回顧的人呢……”

“子清，她到底是誰？”

葉凌修看着眼前突然好像整個人的肌肉都僵硬起來了的沈子清，抬手輕輕地為他撥了撥額前的碎發，動作輕柔，看着沈子清的眼睛卻深沉的黑不見底。

他的個人終端接受器里，正靜靜的躺着一份新接受到的資料。

那是剛脫險不久的吳涯給他發來的資料。

在半個小時前。

關於沈子清和蘇然的……

也關於……沈子清和蘇嫣的……

關係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