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公孫雲陽
周家老夫人朱靈姝,本家乃儋州城西商賈大戶朱府。
從前朱家時運盛時,儋州人言天上九重宮,地上黃金朱,暗喻城西朱府潑天富貴。但商賈世家雖富,卻始終稱不上貴字,如日中天的朱家,欲用銀子砸出了攀富結貴的通天路,那便是與雲城公孫氏族結成了姻親。
朱家用雪花白銀十萬,十里紅妝鋪路,將嫡親四小姐朱靈赫,送與雲城侯爵家的旁支公子公孫萇為妻。
此後朱府便時常以侯爵親家自居,一時甚為風光。
然天有不測,南周宣和歷十五年,王朝邊域有野族來犯,雲城居於西關一帶,邊關有戰,適時掌權的王侯公孫一族,竟不敢出一兵一卒,只顧倉皇逃躥避災,不過數月,邊陲戰事加急,竟至於一連淪落幾城。
天子盛怒,斥公孫世族形如通敵叛國,按罪當誅九族。詔令連夜送達西北,欽差鑒天大夫持天子聖諭,盡誅逃災躲禍的雲城公孫氏,上下數以百計族人。
這時西北邊關又傳來戰報,世公子公孫萇率民眾誓死不降,至今仍在雲城負隅頑抗,孤城岌岌可危,急等朝廷發兵戡平叛亂。
朝廷調遣弓,弩鐵騎二十萬西出雲城,正值公孫萇率殘餘兵衛與敵軍殊死一戰,待朝廷遠徵兵將至雲城,公孫萇已不幸以身殉國,時年不過二十又五。
天子感其忠義,賜號“康定”二字,以侯爵之禮厚葬。
那時,距朱家大小姐朱靈赫嫁與公孫萇為妻,還未滿三年。
雲城事變時,恰逢朱靈赫身懷六甲行將足月,公孫萇噩耗傳來,朱靈赫大驚大慟間,腹胎髮作,當晚產下一遺腹子,卻竟隨着其夫殞了性命。
當初朱靈赫嫁給公孫萇時,因雲城離儋州頗為天高水遠,朱家做得買賣又多需與官府打交道,故而,儋州人皆只知朱府小姐嫁於了雲城公孫氏為妻,朱府端着王候親家的名頭,沒少跟官府挾要方便。
誰知一朝事變,雲城公孫氏被判為通敵罪臣,盡誅其族,朱府身涉其中,恰恰被官府把握住了脈門,不得已,盡散府中錢財,才堪堪保住了舉家性命。
直到公孫萇被聖上欽定為康定候,朱靈赫被追封“嘉義夫人”,朱府有了以東山再起的盼頭。
但這時朱府遭先前一劫,又加之府中積垢已久,早已不復昔年盛景,再加之府中子孫多紈絝,之前勢變樹倒猢猻散,朱家僅存了個虛架子罷了。
朱靈姝,便就是這時,以嘉義夫人其妹的名頭,嫁來了原陽富商周氏府上。
“所以說,是周老夫人的姐姐,嫁給了康定侯爺公孫萇?”王濮撐着下巴,聽着這一波三折的往事有些失神,又問夏豆:“那先前來的那位,是雲城公孫家的人?”
因先前王濮與周彥之在映露閣鬧騰了那麼一場,雖未惹出大亂子,倒警醒了夏豆,不能讓這率真的小姑娘與周府的人接觸過深,有客來訪時,盡量讓王濮避開些,故而早上並未讓王濮出房與她一同待客。
“是,那位白面玉容的青袍公子,正是雲城少將公孫雲越,”夏豆邊刮著茶碗中沫子邊回道。
“那,雲城的公孫雲越,莫不是跟周老夫人也有親緣?來周府所謂何事?”王濮不解道,“還有他和雲陽是何關係,我好似隱隱聽得雲陽喚他哥哥?”
“公孫雲越與周老夫人,倒算不上什麼有親緣。只因這事還得從淵源講起,當初嘉義夫人難產生出的遺腹子,被朝廷封為善刃小侯爺,善刃侯自小體弱,成人之後子嗣更是艱難,直到不惑之年,才有了那麼一位小公子,便是公孫雲陽。”
“雲城公孫一脈,在那時天子的滔天之怒中盡誅,如今那些公孫氏,不過都是遠房的旁門別枝罷了。不幸的是,善刃侯爺亦是英年早逝,現如今,只有公孫雲陽,這個康定侯爺唯一的嫡親孫系,”夏豆將茶蓋一扣:
“才是雲城將來名正言順的掌權人。”
“公..公孫雲陽?”王濮像是聽懂又像為聽懂一樣,不敢置信地問:“姐姐說的,公孫雲陽是......?”
“可還有其他的雲陽么?”夏豆好笑地看着瞠目結舌的王濮道:“可不就是,昨日還被你指使着去划水撈魚的小雲陽。”
“雲...雲陽...”王濮更是驚得說話都不利索了,“雲陽是雲城的小侯爺?”
“是,”夏豆應下,“因康定候一裔子嗣只余雲陽一人,雲陽又年幼如此,雲城如今權勢盡落於旁門幾派。”
說著夏豆眉目間便染了些許憂色,“雲城轄治西關一帶,又甚得天子看重,城中局勢原本就複雜艱險,正統公孫氏勢微,旁門狼子野心之人蠢蠢欲動,也因為如此,倒只有周老夫人,雲陽祖母的嫡親妹妹這裏,還算得上是個平安住處。”
“而公孫雲越,是雲城如今中代為掌權的公孫一氏中,最為盛才的將門公子。他父親是雲陽的遠房伯父,雲陽喚他一聲哥哥,倒是沒有叫錯。”
王濮像是聽戲文話本般,又驚又奇,“雲城小侯爺養在周府,朝廷可許?雲城那些人可認?”
“周老夫人,是康定候夫人唯一的嫡親妹妹,靠着這層關係,周家不但能將商賈生意做得愈發的大,周大老爺在朝中也謀了個位份不低的官爵,周家家世,遠比我們看到的要顯赫。”
“由她養育雲陽,也正是雲城各派主事人商議得出的權宜之計,誰也不想讓別家養了小侯爺,不若就放在沒有實權的周府養。”
王濮點點頭,似懂非懂,正想再問清楚些,忽聽得外頭有喧雜人聲傳來。
“夏姑娘可在?”
夏豆探頭朝外望去,只見前院一行來了幾位婆子丫鬟,遠遠地便揚着手帕子笑聲叫喚:“夏姑娘,王小姐,老夫人那頭傳話來,請二位前去凌淑閣赴宴。”
“赴宴?”夏豆微微有些愕然。
昨夜晏祁回來得突然,當時念着他一路勞累,匆匆回了房怕擾他休息,事後卻被雜亂思緒攪得坐卧難安,直到夜半時晏祁又找了她一回,這才將那一樁樁事情的來龍去脈,與她說明白。
但這時周老夫人邀她與濮兒進宴,卻是不在意料之中的。
自上次在周老夫人那裏稀里糊塗鬧了一場,周府上下便有意無意地對修竹院視若無睹,如今晏祁剛回來,前院便傳話來說請她倆去赴宴,似乎頗有些鴻門宴的意思,
稍加打扮了一番,夏豆便領着王濮坐着木轎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