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山林尋果
巴蜀州府位於南周王朝滄河南岸,崤函山脈以北一帶,轄皖北、州來鎮,治隋寧、原陽等縣,乃當朝數得上名頭富饒之地。蓋因地勢形便,地肥美,民殷富,沃野千里,蓄積饒多,故而有文人騷客讚譽為“天府之都”。
原陽縣城雖從屬巴蜀州府,但因偏離滄河一帶而毗鄰崤函山,無漕運之便利,富庶之實便打了些折扣,而長福庄所在又位於原陽縣城以北,又折了五成不止,而夏豆所在下邳村在長福莊裏是數一數二的窮困。
簡單說便是你家鄉的省很牛氣,市算個三線城市,鄉就是貧困鄉鎮,最後到你村,那就是窮窩窩山區。
身處這種專門負責拉低巴蜀人均GDP的窮山僻壤小山村,夏豆絞盡腦汁想出的致富大法全無用處,眼前的局面並非白手起家那麼簡單,這擺明得空手套白狼。
一連在家窩了好幾日毫無頭緒,這日見大哥夏木提着柴刀出門,夏豆尋思着實踐才能出真理,索性先去山裏轉幾轉。於是便出聲喊住夏木:“哥,我也跟你去山上看看吧,多背點柴火也好不是”。
夏木見她嬌嬌弱弱的樣子,不免實話實說道:“二妹妹,你這小身板,背不動幾斤柴火,去山裏沒得沾了茅草,反惹一身紅包。”
這下夏豆不服了,強行辯解:“我這是看着瘦,外干中強,內里力氣大得很。”
夏木眨了眨眼睛沒說話,這是一種無聲的鄙視。
夏豆惱羞成怒,咬咬牙一跺腳怒道:“我就去山裏散散心成不成?”
這個哥哥素來軟菩薩脾性好拿捏,根本不是夏豆對手,說話間夏豆喚了三妹夏薺,跟她進了裏屋換了身裙衫。
夏豆身上這身薑黃葛衣還是從城裏人家穿回來的,夏家人哪個的衣衫不是補丁摞補丁,唯有她這身還算周全,山裡多荊多刺,划割爛了可沒銀錢買新的,她的身形瘦如弱柳,穿下比自己小兩歲妹妹的衣衫毫無壓力。
又找了塊汗巾子把頭髮包得嚴嚴實實,又提了個竹篾小籃,一身輕快地跨足在前:“走吧”。
夏木只得在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叮囑幾句:“妹妹可得你自個兒注意着,山上這時節蛇蟲多,我得砍柴,怕照顧不來,你可得緊跟着我,萬不可亂走...”
夏木一路的絮絮念叨,夏豆半點沒聽進去,顧自翻思着這時節山裡能扒拉些什麼吃的。野兔子野雞野山貨?姑且不提她兄妹兩個全不會打獵,尋常山頭怕是有根兔子毛都給村裡人撿了走,她想撈幾個野鳥蛋野果兒,得進些深的險的山。
“村裡人不常去的山?”夏木偏頭想了想,“那得是虎頭山,地又險山又深的,沒啥人敢去”。
“多遠?”
“數十里地吧。”
夏豆心生一喜,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與好吃的,常在於險遠,數十里地算得上什麼。
“尋常人都不敢去,連獵戶都要結伴走,說是有大蟲,不然咋叫虎頭山呢,”夏木緊接着道。
夏豆一聽就慫了,有三碗不過崗前車之鑒,來風是有空穴,虎頭山說不準真有虎,古代大蟲可不是單嚇唬人的。那就換個山頭,夏豆索性皺着眉頭和盤托出:“哥,稍微大點的深點兒的,村裡人少去的山是哪座,我是想去碰碰運氣,說不準能摸找點吃的回來。”
夏木一聽不由得憨笑道:“妹妹,你莫不是嘴饞了罷。”夏豆被他笑話孩子似的語氣噎了下。
又見他撓頭苦思冥想良久,才緩緩道:“唉,還真想不出有啥讓你解嘴饞的,你還是先回去吧,煮點兒飯食吃,這方圓山裡能有啥吃的,可不都被村裏的孩子摘了去了,哪能輪得到咱們,我還得去打柴呢”。
雞同鴨講。
夏豆乾脆一拍定:“總之我們去深一點的山,俗話說靠山吃山,總能找出點吃的東西,耽誤不了你打柴”。夏木無法,只得帶了她多走了半個多時辰的路,才到了那尋常人家打柴都嫌路遠的大荒山。
大荒山名有其實,剛入得山林口,便見盤根錯節的大樹高聳入天,野藤粗蔓與灌木虯枝互繞,芒草刺叢深到淹沒人頭,連進山林的小徑都輕易找尋不得。
夏木在前邊拿了柴刀劈路,她在後頭跟着東瞧西看,好容易才爬到了山半腰,找了塊相對平坦的地落腳。兄妹倆進山十分艱難,但夏豆愈發興奮,富貴險中求,吃的深山尋。
末了夏木叮囑她:“二妹妹,你在這左右看看就成,切莫走遠了,說實在的,哪裏能找得到啥吃的呢”。夏豆揮手讓他趕緊去打柴,自己又鬆了頭巾連臉蒙住,悶頭就往山裡擠。
從密密簇簇的灌木叢鑽到那頭,再換個豁口反着鑽一邊,草刺叢里大樹底下看遍,小身板折騰得大汗淋漓,可正應了夏木那烏鴉嘴的話,能吃的當真啥都沒有。
我今兒信了你的邪!一無所獲的夏豆失望又躁煩間,夏木在那邊大聲喊:“二妹妹,在哪兒欸,可別走丟了”。
夏豆正一個勁兒心煩意亂,趕緊回他:“哥,你別喊了,待會兒把母大蟲熊瞎子招來了,咱倆今天都交待在這”!夏木自討沒趣,吶吶幾句我不是擔心你么,又低頭悶聲砍起柴來。
夏豆一雙手被芒刺割了好幾道口子,衣服也扯爛了幾處,她家如今連針線錢都費不起,回去估摸着還被娘親李氏念。今兒來都來了,總得撈點東西,夏豆邊想着邊賭着氣往更深的山裏探。
而後又繞着刺叢,探着曲路約莫走了半個鐘頭,到了一處略微陡狹地,夏豆倏地眼前一亮,辛苦終究有回報,矮脖子榕樹邊的那灌木樹果,那可不是就是飯糰果么。
紅艷艷的飯糰果甚是打眼,這種果子學名叫做火荊,夏豆以前吃過,味道並不很好,但好歹是個能入嘴的,尤其她找了半天兩手空空,唯一尋得的這小果子可不十分可愛。掐了幾個吃了解嘴饞,澀中帶甜,肚子也算墊了些東西,小果子頂飽倒不錯。
再摘了些放進小籃子裏,心裏總算有了安慰,蚊子腿雖小也是肉,果子再難吃也是吃的。摘完后夏豆提着小籃子準備回去找大哥,走了幾步驀地發現方向有點不對,這深山老林的,方才一腔孤勇地鑽,來時的路被芒草蓋了去,這下子不知繞到哪裏去了。
夏豆心底倒並不十分慌亂,只是振着嗓子喊了兩句:“哥,大哥,你在哪兒啊”?這夏豆妹妹槽糕的身體素質又誤了事,細弱的女聲在林間悠悠蕩蕩的迴旋,愣是沒半點回應,她心道這真是年年大雁,今兒被雁啄了眼,她竟然迷路了?
她提着小籃子四處鑽了鑽,突然發現樹叢那邊好似有棵紅果樹,正想走近些細看,突然腳下踩着的茅草一空,啊的凄厲一聲慘叫,夏豆連人帶籃地滾了下去。
所幸這聲臨危慘叫終於讓遠處砍柴的夏木給聽着了,夏木耳聽得叫喊聲陡地一驚,嚇得把手中柴刀都扔了,當下慌慌張張地敞了嗓子喊:“妹妹!妹妹你在哪兒!”
夏木一邊大聲喊人,一邊快步沿着夏豆方才走的方向趕,心裏又急又懊,妹妹萬一出點什麼意外,怎麼回去見爹娘。這時遠處傳來一聲亮堂到前所未有的清柔女聲,“大哥,大哥,快來,我看到山李子了,快來啊”。
沿着聲音趕來夏木急出一腦門子虛汗,又見夏豆正躺在雜草叢裏,連忙跑上前將人扶起:“妹妹可摔着哪兒了?可有無事”?
夏豆哎喲哎喲的撐着夏木起身,腳踝處輕微崴了下,胳膊肘擦傷了點,可這些如今都不事兒,夏木扶起妹妹見她不說話只盯着果子瞧,當她是腹餓了,就摘了幾個討她歡喜:“妹妹是餓了不?先吃幾個果子墊墊。”
夏豆略略掙脫了他的攙扶,心道這大哥怎麼這般淡定,她顛着腳摘了幾個果子才問到:“哥哥你經常能吃這果子?”
夏木這才發現她腳給崴了,頓時心疼地道:“妹妹腳可是崴着了?痛的厲害不?這可如何是好,我那擔柴明兒再來擔,得先背你回去”。
又是雞同鴨講。
可這回夏豆心底莫名湧出一陣感動,她故作輕鬆地擺擺手道:“噯我沒事兒啦,我先問你這果子你常吃么?”說罷又提着腳緩了緩筋骨,已然無大礙。
“這山李子又不是啥稀罕物,村裡也有人種,就是太酸,倒牙口。”夏木見她無事這才放了心。又順手也抓幾個果子吃,這一吃卻不由讚歎一句:“唔,這棵樹的果子倒是比尋常的甜了一些。”
“那當然,我九死一生才找着的果子,能和尋常一般么。”夏豆得意地咔擦一口咬一個果子,笑得一口白牙盡露,兩眼彎彎似月潭水。
素來嬌弱愁容的妹妹如此開懷大笑,夏木看着也不由得齜牙咧嘴起來,二妹妹從城裏回來后,似乎和從前全然不同了。
可這又不是壞事,二妹妹變得更好的呢。
果子甜汁四溢,酸液生津,止渴又頂餓,倆兄妹直吃得腹飽牙酸。
方才的飯糰果撒落得未剩幾個,夏豆索性全倒出來用雜樹寬葉包了提着,小籃子滿實裝了一籃山李子,這才背了一小捆木柴。跟大哥回家去。
一路又做了些隱秘的路標,這條路子不能斷,第一桶金可全仰仗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