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駁血
我曾經看過一個紀錄片,說的是美國的一個動物學家在南美的雨林里追蹤一隻黃金蟒蛇,結果一不小心被蟒蛇咬住了小腿,那蟒蛇力氣極大,好在沒有毒,動物學家為了保命只能一刀將自己的小腿砍掉,後來那個動物學家就在研究室里搞起了學術研究。
我不知道跑腿人這個行業有沒有做學術研究的,我好歹上過大學,算是個知識分子,也有過不錯的跑腿經驗,做學術研究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或許我也可以好好把我那個破古玩店經營起來,三年不開張,開張老子吃他個三年五年。反正跑腿這個活兒我是再也接不了了,不過倒是可以收一個女弟子,也算這門手藝後繼有人了。
我抬了抬眼皮,視線里緩緩映出一張放大了的臉,左邊臉蛋兒上還長着一顆青春痘。“你終於醒了,師父,他醒了!”阿琛的聲音幾乎是貼着我的耳朵根炸開的,我他娘的是瘸了,又不是聾了。
人群一下子圍上來,阿琛喂着我喝了點水,又問我現在感覺怎麼樣。我咧開嘴角,努力地笑了笑,不就是一條腿嗎,老子現在感覺好極了,走路再他娘的不會順拐了。阿琛也笑起來,我能感覺得到,他是發自內心地為我能醒過來高興。
喬夫子看着我們兩個就嘆了口氣,嘴裏直說可惜,我沒想到他比我還看不開,就安慰他說沒事,大不了以後不做這行,回去還當我的小老闆。喬夫子的眉頭皺了皺,臉上有些茫然,阿琛就接話說叫我別理他,他這種人犯不着跟他廢話。
喬夫子也不惱,理論道:“阿琛兄弟,你不要誤導乾一兄弟嘛,那血我不要,不也白白流走了?”阿琛指着喬夫子的鼻子罵道:“你他娘的還好意思說,他放毒放了那麼多血,身體本來就虛,你個老小子還要趁火打劫,**安的什麼心?”
“阿琛兄弟莫急,且聽我說。”說著,喬夫子只伸出右手的中間兩根手指,夾住阿琛的手,好像沒怎麼使力,就把阿琛的手給夾下去了,笑道:“那地頭靑是上古邪物,因被上仙剃了耳根,打入這暗無天日的地下河之中,心裏怨念的很,所以它的毒也是這世上最烈性的劇毒之一,換了我們其他人被它咬上這麼一口,數不過三秒就嗝屁了,而乾一兄弟只是放了點毒血,什麼事兒都沒有,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等等,”我猛地一愣,“什麼叫‘什麼事都沒有’?”我的腿不是已經廢了嗎?
喬夫子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對剛才的話題更感興趣,接着對阿琛說道:“以毒攻毒,以強制強,乾一兄弟那血可是難得一見駁血啊,一滴可以救命,亦可斃命!哎呀,就是想不到在我老喬有生之年,居然還能親眼得見,真是死而無憾咯!”喬夫子說著,又晃了晃腦袋,好像十分得意的樣子,接着道:“再說了,我這麼做也不全是為了我自己,阿琛兄弟你想想,要是咱們能帶上一星半點這駁血,往後再遇上什麼妖魔鬼怪,血屍噶蹦,咱們也能減少些不必要的戰鬥傷亡不是?”
不等阿琛張口,我幾乎是跳着坐起來,所有人都被我嚇了一跳,齊刷刷地看向我,我也顧不了這麼多,摸摸右腿,確定上面纏的是繃帶而不是假肢,抱住一口就親了下去,真是太他娘的親切了,我幾乎當時就哭了出來,什麼身殘志堅都他娘的放狗屁,還是四肢健全最實在!至於那什麼血,我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反正這世上也沒誰能讓我中毒的,我一激動,伸出我的胳膊對喬夫子道:“來吧,想抽多少抽多少!”
喬夫子的眼睛登時一亮,可屁股還沒挪過來,三師伯就一個栗子爆了我的頭:“你他娘的給老子安生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現在什麼德性,抽抽抽,你以為你是血嘎嘣,抽幹了老子還嫌硌手呢!孫子周那王八孫子真是越老越不中用,怎麼就收了你這個八叉二愣子,不想干趁早給老子滾蛋,別他媽的給這丟人顯眼!”三師伯氣得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背上背包,對喬夫子道:“不能再耽誤了,現在就出發。”說著,就走了出去。
喬夫子搖搖頭,又嘆了口氣,大概還在為駁血的事情惋惜,可吃了三師伯這頓生癟,他也不好再說什麼,起身和六子追了上去。阿琛把我們兩個的包都背在他自己背上,然後向我遞出了一隻手。
說實話,我到現在腦子裏還暈乎着,懵的不行,一方面為自己“失而復得”的右腿狂喜不已,另一方面,確實是被三師伯給罵懵了,不就抽點兒血嘛,他至於嗎?再說了,他是我什麼人,憑什麼管我?要真心疼那點兒血,當初在地下河的時候幹啥去了?還有六子,為啥早不開晚不開,非等我快爬上去的時候開了手電,他那麼唯三師伯言聽計從的一個人,這手電當真是他自己開的嗎?越想越覺得懵得很,可這話又不能直接去問他們當事人,要是師弟在就好了,還有個能商量的人。想着,我抓住阿琛的手站起來,由他攙着,一步一瘸地跟過去。
走着走着,阿琛突然小聲對我道:“乾一,你別介意,剛我師父那話,其實是罵給喬夫子聽的,警告他別再打駁血的主意。”看我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阿琛嘆了口氣又道:“其實在你昏迷的這兩天,最擔心的人是我師父,我這樣給你說你就明白了,我師父這個人向來獨斷專行慣了,誰在他眼裏都比不上任務要緊,可師父這次卻願意為了你而放棄整支隊伍的行進,這在之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我心中一愣,又想起醒來后,第一眼看到的三師伯,當時他的臉上正露出一種“放心”的神態,就跟我在地下河道里見到師弟時一個樣(儘管後來證明那並不是師弟),我又看了看阿琛,他的眼神很堅定,不像是在騙我,不由地,我開始懷疑起我自己,是不是我把三師伯想的太複雜了?
如果說,在月牙山洞,三師伯對我持刀相向是因為利,那麼現在,他對我的特殊照顧,又是因為什麼呢?就因為我是他的大師侄,還是因為……他認定了地圖在我這裏?我不知道,我被他弄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