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東方之顧
?時光如細沙,從方彥的指縫中飛速流逝;很快的,他就又走過了一年半的光陰,在1922年的元旦鐘聲里成為了13歲半的英秀少年。
由於營養充足和運動得當,方彥這具身體較他剛穿越之初有了明顯的生長;當分別半年的魯道夫與他再見之時,便赫然發現自己幼子的身高已經竄到自己的鼻尖了。心中因歲月如梭而微感蒼涼的魯道夫,更多的則是對方彥成長的喜不自勝;儘管二人平日裏都有電話和書信往來,但父子見面之後仍是有幾乎說不完的話語,晚飯之後,出租屋內的書房裏就只剩下了他們交談的聲音。
這一年半以來,魯道夫收到的北美資金注入就從沒有中斷過,而隨着時間的推移,由瓦爾特所漂白的資金數量更是在以一個令人咋舌的速度急劇增長。光是在1921年下半年,魯道夫就收到了超過70萬美元的巨款,這不僅讓他將造船廠中的那些曾被協約國洗劫一空的精密設備盡數翻新補全,更讓他吃進了大量的基爾和威悉(不萊梅)造船廠的股份,並在整合收編中超越日耳曼尼亞、成為了在規模上僅次於威廉造船廠的德國第二大造船巨頭。魯道夫之所以能在國內企業的并吞當中取得如此可觀的成就,德國馬克的迅速貶值在這當中起到了極為關鍵的作用:在大戰結束的1918年末,美元對馬克的匯率尚維持在1:5,而到了1921年初則跌到1:75,同年年末更是跌到了1:300。由於魯道夫所收到的都是購買力堅挺的外匯,其在兌換之後便形成了對國內賣方近乎明搶的資本掠奪!
唯一讓魯道夫感到有些遺憾的,就是布羅姆-福斯造船廠與德國海軍在戰後開工的第一艘輕巡洋艦失之交臂了。就在剛剛過去的1921年12月8日,舊式巡洋艦“尼俄伯”號的替代艦在威廉造船廠動工開建,該艦雖然是以德皇時代最後一級輕巡洋艦“科隆”級為藍本,裝備8門150毫米主炮,但已經擬定將在建造中大量採用焊接以節省重量。此番船廠之所以沒能得到這份訂單,主要的原因還是魯道夫不得不保持的低調原因使然:畢竟他在這兩年間所收到的資金都是上不得檯面的黑錢,如果其過於高調的顯示船廠所擁有的與當前經濟形勢格格不入的硬實力,很可能會遭來眾人的懷疑,並由此牽涉出瓦爾特在北美的金融詐騙。
對於這一情形,魯道夫在心中也有隱隱的憂慮。雖然船廠現在已經不需要這筆近8億馬克的合同(因為馬克貶值)來維持生存了,但那些機械每年本身可都是有折舊費(比如一台價值1000萬的鍋爐的設計使用壽命為20年,那麼每年的折舊費就是50萬)在裏面的;此外,如果沒有持續的訂單,那些設計、特別是製造人員的技藝也都會逐漸生疏,最終與時代頂尖水平無緣。要知道,布羅姆-福斯在德皇時代的立身之本正是其在業務上的專精,否則那些最為先進的戰巡也不會都一股腦的向易北河畔下單;民用船隻的承建雖然可以讓各種設備物有所用,但其無論是在設計標準還是工藝水平上,都較正規軍艦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父親為什麼不把船廠的勢力向外國擴展呢?”得知魯道夫的隱憂之後,早就在心中謀划妥當的方彥展顏一笑說道。他沉吟片刻,而後再度開口:“據我所知,克虜伯和威廉造船廠都開始在國外設立子公司,以規避凡爾賽和約中對德意志海軍的種種限制:日耳曼尼亞在荷蘭收購了一個民船小企業繼續研究潛艇,威廉船廠更是直接連人帶資料都派去了日本;那裏有帝國賠償給日本人的新式潛艇,而這些遠赴遠東的技術員也正是借協助保養之名、行研究發展之實。如果我們也在國外設立子公司,將船廠的一部分設備和人員轉移到海外的話,由於設計班底和製造人員不受和約的限制,便也能夠有效保障自己的專業素質。”
魯道夫看了方彥一眼,目光中並沒有露出多麼震愕詫異的神色。由於得到了本國海軍和業內有識之士的一致支持,這些鑽和約空子的小動作在業內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其中威廉造船廠派去日本的人甚至是政府公派,在日本的強烈要求下英法兩國也是捏着鼻子認了的。眼見年幼的方彥竟能有如此見識,魯道夫心中滿是欣喜之意,他伸手摸了摸方彥光滑鬆軟的頭髮,溫言道:“我明白你是一心為了家族的利益考慮。不過,在國外發展子公司最多只能實現研究上的獨立,卻並不能解決訂單缺乏的問題。現在英法美日意5國正在華盛頓召開旨在限制海軍軍備的談判,連帶有艦艇需求的荷蘭、西班牙、北歐三國、南美三國都被牽涉在內;未來這些國家的海軍艦艇需求量,將極有可能會受到大幅度的削減。即便是我們向國外發展,也很難爭取到寶貴的軍艦訂單,這比在國內並沒有明顯的改觀。”
“父親,你似乎忽略了一個國度。”方彥臉上仍舊掛着信心十足的微笑,在書房燈光的照耀下宛若精瓷潤玉一般熠熠生輝;他薄唇輕啟,吐出了一個令魯道夫愕然失色的名詞:“蘇維埃俄羅斯。”
見到魯道夫那驟然色變的臉顏,方彥微微一頓,而後簡單解釋道:“的確,這個國家所信仰的共產主義是要將我們這些養活工人的資本家徹底消滅,其在國內戰爭中也採用了極其殘酷而野蠻的手段來凌虐資產階級,直與禽獸無異。然而一旦雙方關係升級到國與國之間,其統治者用來維繫政權所宣揚的階級立場,也會毫無選擇的屈服在現實的利益面前。我想用不了多久,德意志就會和蘇俄達成和解,而那裏便是我們的船廠向國外紮根的一個不錯的選擇。”雖然作為穿越者的方彥對當前的時局有着洞若觀火的深刻認知,但他卻並沒有打算向魯道夫傾倒太多;畢竟自己的身體還只是一個未滿14歲的少年,表現得太過驚世駭俗對自己只會是百害而無一利。
魯道夫笑了笑,對自己幼子在這一方面的“異想天開”並沒有給予過多的回應,然而他很快就發現,方彥那似乎並沒有太多論據的話語又一次一語成讖了。
1922年4月10日,第一次歐洲經濟會議在意大利西北部重鎮**召開,幾乎所有歐洲國家代表都齊聚該處,其中也包括剛剛贏得國內戰爭不久的蘇俄。除了一些僅限於經濟層面上的交流之外,這次會議更重要的議程無疑是西方世界該如何面對新生的蘇俄:隨着各路白軍和外國干涉勢力的紛紛失敗,英法等國不得不正視蘇俄政權鞏固這個木已成舟的現實,此次他們邀請蘇俄參加會議,也正是為了試探對方的態度,看看能否用經濟和外交手段來實現自己在東歐的收穫。
然而,這場會議卻是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僵局。英法提出了要蘇俄先償還沙皇、臨時政府、以及十月革命后各地方政府欠協約國的共計180多億盧布的債務,歸還或賠償被沒收的所有外國人在俄國的財產,取消對外貿易壟斷制,允許外國人在蘇俄有治外法權,由協約國監督蘇俄財政等多項條件;只有在這些條件都被履行之後,協約國才會承認蘇俄的國際地位,並解除經濟封鎖、發放重建貸款。
如此條件顯然不可能被蘇俄方面所接受。經歷了3年世界大戰和4年國內戰爭之後,新生的蘇俄已經窮得只剩下一條褲衩:其在1921年的鋼產量僅有31.6萬噸,不足1913年479萬噸的15分之1,這對天差地別的數據便是最好的證明。顯然要讓蘇俄把欠協約國的天文債務還光,不啻於讓一個原本就瘦骨嶙峋的人再扛上一百斤的重擔,就更遑論還要全數發還那些被沒收的外國人財產了!
實際上,根據蘇俄領袖列寧的意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承認前政府對協約國的債務。然而這卻必須建立在一個前提之上,那便是協約國要為之前干涉蘇俄內戰所造成的近400億盧布損失買單。即便是蘇俄不能要求對方如數賠償,至少也得弄一大筆低息甚至是無息貸款回來作為重建國家的初始資金,否則這筆對協約國的天文債務根本無從還起。然而誰曾料想,這幫邪惡的帝國主義國家竟是如此的饕餮貪婪:他們根本就不是和自己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談判,而是要想方設法的榨乾自己的血肉,最後才會根據心情的好壞來決定究竟是給自己一塊肉片還是一根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