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番混戰後,憑藉精湛無雙的槍法與矯健絕倫的身手,單人迎戰的簡亦沒有受一點傷,反而是合攻的幾名刀手被他砍得七零八落掛了不少彩,最終一起狼狽逃竄而去。
簡亦也懶得再追,他此刻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身側的花聽有沒有受傷。
激烈的打鬥忽然就停了,接着是雜亂離去的腳步聲,黑衣刀手們狼狽地從舞廳大門處撤出,動作之神速;花聽才射出去三發子彈,雖尚未過癮,卻也不得不趁燈光再度亮起之前將左輪收回口袋。
“沒事吧?”黑暗中,簡亦滿臉的關切依然在她如星的眼眸中閃閃發亮。
“沒事,”花聽豪氣地一甩腦袋,“我是什麼人。”
燈光再度亮起時,廳內桌椅混亂,賓客剩了三倆,舞台空空蕩蕩,一如每次出事的百樂門,都是這番失控而蕭條的景象。
簡亦方才應酬的那張沙發椅上,除了印有一灘新鮮的血跡,早已不見屍影。
“想不到這幫傢伙會提前設下埋伏。”即便是剛結束一場激戰,簡亦依然一身西裝革履,皮鞋程亮,墨色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一派紳士閑雅的模樣,彷彿剛喝完手中一杯咖啡。
“也就是說,遭到暗算?”
“可以這麼說。”簡亦神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簡先生,這麼有空帶夫人來南京城玩?”一記洪亮的嗓門自簡亦後方傳來。
三人齊刷刷地轉過頭,身穿與簡亦同色系西裝的中年男子,面龐偏瘦,以至於笑起來的時候顴骨高突,頗有股奸詐小人的相道,一雙賊溜溜的笑眼細緻地掃過花聽的面龐又停留在了施因愛的身上,“喲,簡先生好雅興,帶了兩位絕色佳人來南京城。”
簡亦面色一沉,不過一秒,伸手與中年男子的手交握,“李處長,好久不見。”說著又轉過身來向兩位女士介紹道,“南京城警務處處長,李相名。”
花聽禮貌地點頭算是招呼。
周圍有服務生開始陸陸續續地清掃地面殘留的玻璃碎渣,李處長皺着眉頭環顧了下四周,而後一臉嫌棄地說道,“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場面混亂,掃了簡先生的雅興。”
“哪裏哪裏,”簡亦也是客套地笑道,“李處長客氣了。”
然而下一秒,從李處長口中說出來的這句話,着實令在場三位的小心臟小小地跳躍了一下,“我倒覺得很奇怪,怎麼每次命案發生的地點,都有簡先生在呢?”
“是嘛?”簡亦反應靈敏地笑過,眼中的神情摻進了些許的微妙,“這麼說,我簡亦天生掃把星吧?”
“哈哈,”李處長掐斷了手中只剩半截的香煙,眼睛賊溜溜地四下轉了轉,“簡先生真是幽默。”
見李處長只是想話家常,沒別的事情,簡亦便道:“李處長要不要同我們去喝杯茶?或者吃點夜宵什麼的?”
李處長在他預料之內的搖了搖頭,“我還有事,改日帶簡先生還有簡夫人好好的在南京城內玩上一回,”說著目光淡淡地撇過一旁的施因愛,“當然,還有施小姐。”
簡亦懶得同他多說,“那我們先……”
簡亦話未說完,李處長便截斷道,“不知方才有沒有出人命?”目光賊兮兮地瞧向了一旁沙發坐墊上的新鮮血跡,“如果我記得沒錯,那個位置應該是王局長坐的吧。”
“是啊,”簡亦語調似是在笑,眉目卻入定一般,一絲鬆動也沒有,“燈亮后,王局長就不見了。”
這話說給鬼聽吧!花聽猜都猜得到李處長的內心獨白。
李處長倒也是個會說話的人,面上依舊維持着應有的禮貌風度,“南京城就是亂,一天總會發生那麼幾起事件,簡先生還是……小心一點為妙。”
不知是不是花聽的錯覺,總覺得他這一句“小心一點為妙”包藏了深層的敵意。
“謝李處長提醒。”
回車上的簡亦果斷撤走了兩位司機與保鏢,車門一閉扭頭對後座的施因愛道,“怕是身份要暴露了。”
從舞廳出來后,施因愛的眉頭就皺得死緊,不說話。
“為什麼?”花聽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那個李處長是什麼人?”
“簡茂生的人,”簡亦面色蒼白,握着方向盤的一雙手不自覺地收緊,“今天這件事怕也是早有預謀,燈光、黑衣人、李處長,出現得都太過巧合。”
“你的意思是……”施因愛的目光下意識地抖了一抖,“簡茂生在試探你?”
“這是最壞的設想。”
隨着簡亦這句話的落下,花聽的面部表情也愈來愈僵硬了起來,“那怎麼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喂,別以為我沒看過上海灘諜戰劇,特務的身份一旦暴露,後果將不堪設想!”
簡亦斜了花聽一眼,眉眼線條彎了道,“若真暴露了,我也會護你周全!”
“誰稀罕你的周全!”
“花妹妹認為我會拖你一起死么?”
“死?我倒是沒什麼,死了后沒準還能穿越回去,問題在於你!”
“在於我?”簡亦此刻的笑容與那晚月色下的陳樹極為相似,都是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脫模樣,“死對我來說倒沒什麼,我擔心的是你。”
“老子不需要你的擔心。”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頗有股玩鬧的架勢,施因愛在後座一言不發。
簡亦一打方向盤,換了車道,向東行駛,“坐晚上的飛機回上海。”
***
事情遠比花聽想像的要嚴重得多,老薑當即下令“滅鴉”計劃提前行動,花聽的首要任務,便是要動用一切辦法將所有鴉片的交易時間定為後天夜裏12點整。
望着老薑那副冷硬的背影消失於弄堂深處,花聽眼睛莫名地有些刺痛。
她剛轉過身,一頭撞進了簡亦備好的溫柔懷抱,“怎麼了?”感覺到他的雙臂在收緊,用一種彷彿是要將她嵌入身體裏的力道抱着她。
他的下巴輕輕地抵在她的頭頂,語調一派綿柔地說道:“行動時一定要萬分小心,知道了沒?”
“還用你說嗎?”花聽非常煞風景地用額頭狠狠地撞擊了他一下。
簡亦卻是越抱越緊,“若是我有什麼差池,你……”
“別再給我說屁話!”
“哈,”笑聲來自頭頂上方,夾雜着一道綿柔的呼吸,簡亦清清爽爽地笑起來道,“花妹妹還是這樣。”
忽然一陣莫名惆悵的思緒狠狠地衝撞進她的胸口。
花聽下意識地伸出手來環抱他,“萬一你有什麼不測,而我又回不去21世紀,那我在民國豈不是死翹翹了?”
“所以,”簡亦低下身子,貼近她的臉頰,換上了一副篤定的笑臉,“我可千萬不能死。”
“哈!你知道就好。”
“所以,”她臉上是清爽好聞的牛奶沐浴乳的香味,簡亦忍不住輕輕地一口咬了上去,“算我剛才放屁!”
***
要想將白起鴻的鴉片產業一鍋端並不是件易事。
如今在軍隊的控制下,鴉片只不過是一種生意上的安排。軍閥直接從中撈錢,大量金錢被塞到從市長到次級官員,再到巡邏的低薪警察的口袋裏……國民政府成立后,情況並未有很大改變。在規範鴉片販運的幌子下,實行壟斷的仍然是法租界的幫會,它支持蔣**,並為其剷除在法租界中可能損害南京政府爭取民心努力的地下黨。
無論是販運鴉片,還是對付地下黨,白起鴻的勢力在法租界的活動所引發的不安定情狀,終於使法租界公董局意識到,如此發展下去,管理必然失控。法租界警務處開始和白起鴻談判,希望作為操縱鴉片買賣平台的萬山公司遷出法租界。
而白起鴻以每月交給中央財政部長三百萬美元為條件,在上海公開出售鴉片。轉年,國民黨政府為了進一步籌措軍費,設立了禁煙督察處,正式實行鴉片專賣。至於白起鴻在南市製造嗎啡,牟取暴利,其實簡茂生也與其中利益相涉。南京政府與上海幫會勢力對禁毒販毒尺度的把握,主要還是從彼此利益着眼,所有的遊戲規則都是以這個為中心擬定的。
而“滅鴉”行動難就難在事情牽扯到上海的黑幫勢力,因為這會對他們與南京政府的關係帶來威脅,從而影響到他們與南京政府今後的交往。南京政府顯然也顧及到了這點,因此對於上海鴉片產業的運營也是格外的關注。
白起鴻在華界外灘的鴉片工廠已經存在六個多月了,在他的要求下,通過前任公安局長黃志文已經從蔣**處得到了經營此工廠的許可;對於蔣**的示好,白起鴻當然心領神會,投桃報李,他一是支持蔣**圍剿紅軍,二是協助破壞**在上海的地下組織。
如此這般,上海灘陷入一片烏煙瘴氣,官員互助,一手遮天,就差將中國打造成一個無堅不摧的毒品帝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