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0章 事端頻發
第50章事端頻發
楊曦同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就診床上睡着的,身上還蓋着白大褂。
天已經很亮了,她爬坐起來,就見江儼然背向著她,正低頭在看着什麼。
楊曦同打了個哈欠,一邊下床一邊問:“幾點了,你一晚上都沒睡嗎?”
是不是,我佔了你的位子呀?
江儼然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看她。
百葉窗沒打開,絲絲曦光從白色的葉片縫隙間穿透進來,半張側臉如同落進光影交錯的鐵欄柵里一般。
他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問:
“你說你把頭髮弄丟了,丟在哪兒了?”
楊曦同愣了下,自言自語似的嘀咕,“應該是……應該是……”
從街心公園回來的路上?
自己家裏?
小區樓下?
霍琦家?
從霍琦家出來的路上?
——她那天實在太累,走得又太過匆忙。
那遲疑的神色,猶豫的眼神,落到江儼然眼裏,卻成為另一種解釋。
他慢慢站了起來,將身後的那點曦光完完全全遮擋住,輕晃了下手裏的文件,讓它們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應該是交給盧敏了,對嗎?”
盧敏?
楊曦同呆了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盧阿姨的真名?
無論她把頭髮落在哪兒,想來這幾個地方,盧阿姨也不可能知道啊!
“一定是哪裏誤會了,”楊曦同道,“我跟你分開后沒多久,頭髮就被我弄丟了,怎麼會交給她呢?”
“她出院那天,你不是來過醫院?”江儼然顯然深思熟慮了很久,打斷她的語氣冷靜而自持,“你如何把頭髮丟掉的,沒有人看到;你來醫院看她,那麼多人看到了。”
“那時候是我糊塗,我後來就沒有做過了——至於後來那次,我是來找你道歉的呀。”
“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就挑了我不在醫院,她出院的那一天?”
楊曦同:“……”
江儼然看着她,聲音冷得像被冰渣磨礪過一般,“我給你爭辯的機會,你和我解釋一下這些巧合?”
“你這樣預設立場,”楊曦同嘆氣,“我要怎麼解釋……”
“我只相信白紙黑字的解釋!你偷了我的頭髮,又在她出院那天專門和她見面。”江儼然提高聲音,有些用力地抖了下手裏的文件,“這份親子鑒定報告,是盧敏今天一大早歡天喜地送來的——我回來好幾天了,你非要熬到昨天晚上來找我道歉!今天一早,她又來了,還帶來了這麼個可笑的證據。一樁樁,一件件——你想讓我怎麼想她,怎麼想你?”
“我……”
江儼然“嗤啦”一聲把手裏的東西撕成兩半,疊在一起之後,又是“嗤拉”一聲。
一聲一聲,決絕得可怕。
“我不要這樣的母親,也不要這樣的女友,你那麼可憐她,你去照顧她,你去叫她‘媽媽’。”
說罷,“砰”一聲,摔門離開。
門扇震動,百葉窗也跟着劇烈得戰慄起來。
那些絲絲縷縷的黯淡陽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了一圈圈清冷的漣漪。
***
“他壓根不接我電話,聯繫方式全拉黑。”楊曦同靠着牆,長長地嘆氣,“最可怕的是,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證明自己。”
李小佳斜了她一眼:“我早跟你說了,這種事情不能摻和,傻眼了吧?”
“我已經道歉了,我也……”
“就不能開這個聖他人之母的頭,”李小佳拿手指關節敲桌面,清脆作響,“怪不得人家說,女人一談戀愛就變白痴——你以前不是特別痛恨這種事情嗎?為什麼要去幫那個老女人偷拔他頭髮啊?拔禿了算誰的?”
“我那時候也是鬼迷心竅了,”楊曦同抱住頭,“那天我見他一個人在病房門口看着那女的,不知為什麼就想起他小時候一個人在樓上看我們玩。那時候我也喊不動他,但是次數多了,他最後還是……”
“那能一樣嗎?”李小佳拿起杯子,“你們那時候才幾歲,你們遠日無冤,近日無愁的。你要分清口是心非和生理性厭惡兩種情緒啊,他站病房門口就一定是可憐老女人了?我要是他,我也去老女人病房門口站着,不為別的,就為自己過得高,拋棄我的人過得慘而驕傲!刷存在感,找滿足感!”
“那我現在怎麼辦?”楊曦同可憐兮兮地瞅着她,“我算是知道電視劇里那些跳進黃河洗不清的倒霉蛋的悲哀了,真的……我真的就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我沒給盧阿姨頭髮!”
她一下樓,就直奔幾個可能丟東西的地點,地毯式搜索了足足好幾個小時。
可丟的畢竟只是幾根頭髮,就算是裝在自封袋裏的頭髮,也是相當不引人注目的。
隨便一陣風,就能讓它們消失得無影無蹤。
實在不行,就只能找盧敏本人,問清楚哪些頭髮是從哪兒來的了。
——這種原則性的黑鍋,一旦背上去,一輩子都別想洗脫。
可是,要去哪兒找她呢?
打她之前留的電話,一直是忙音。
特殊兒童學校那邊,不知道有沒有她的通訊地址……
楊曦同看着手機屏幕發獃,手指才剛剛觸碰到屏幕。
“嗡——”
手機毫無徵兆地震動起來,來電提醒上面碩大的“媽媽”兩個字。
楊曦同有些心虛地按下通話鍵,“媽媽……”
“曦曦,我是你王阿姨!”電話里傳來的,卻不是許婧媛的聲音,“許老師剛才暈倒了,我們正送她去醫院,你快點過來吧。”
“什麼?”楊曦同驀然坐直了身體,一把抓起放在一邊的背包,“王、王阿姨,你們在哪家醫院?”
電話里一陣雜音響起,隱約聽到了“小心”“輕一點”等詞。
楊曦同把握着電話,焦急地聆聽着電話里的動靜。
“第二人民醫院,”王阿姨的聲音總算又響了起來,只是時遠時近聽着叫人發慌,“急診,現在正做檢查……”
聽到二院的名字,楊曦同跳起來就往外跑。
李小佳跟在後面喊:“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楊曦同幾乎是狂奔着衝到車子旁的,掏鑰匙、打火、踩油門……
兩側的欄杆飛一樣地後退,電話里王阿姨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麼,對面街口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正播着不知名牌子的皮帶廣告……
楊曦同手心全是冷汗,不由自主就想起父親去世前的那些可怕日子。
生活變成了枯燥的三點一線,學校、家、醫院,每天都在擔心,每天都有新的壞消息——楊帆查出肝癌時,也是因為一次上課時的意外暈倒——“原發性肝癌組織大量消耗葡萄糖導致低血糖”,這個病因楊曦同至今都還背得出來。
許婧媛暈倒,是因為什麼?
她不可抑制地恐懼。
對父母親的關注,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他們帶你來到這個世界,初步決定了你在沒有自主能力時如何接觸外界,如何汲取生存必須的養料。
即便是野外那些生下來幾分鐘就能活蹦亂跑的野生動物,幼崽走失,面臨的也將是意外乃至是死亡。
她獲得了正常的父愛與母愛,故而異常珍視這份親情。
而江儼然則是一個相反面,既然最需要的時候沒有,那之後也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