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相看儼然

1.第1章 相看儼然

臨近中午,醫院門口也還全是人。

楊曦同抱着學生奮力往裏擠,直衝到急診室門口,正撞到一個戴口罩的醫生從裏面出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拽住人袖子:“醫生,救救人呀!”

那醫生垂着眼皮往她臂彎里的孩子瞥了一眼——小女孩右側的鼻孔塞着塊差不多粗細的塑料玩具,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模樣又可笑又可憐。

“小孩不小心把玩具塞鼻子裏了,拿不出來……”

她絮絮叨叨地要說原因,醫生掙脫她的手:“請去那邊拿號,排隊。”

“可……”

“請、去、排、隊。”醫生的語氣沒什麼溫度,腳步更不停,眼看就要走過去了。

楊曦同火氣蹭的就上來了,沒看到孩子都傷成這樣了?這不是急診嗎?!要排隊我還掛什麼急診?!

她一手抱緊學生,另一手一把拽住他胳膊:“我掛的是急診呀,你看她這樣……”

醫生這才抬起眼皮看人,烏湛湛的眼仁,像凍了墨汁的寒潭一般——楊曦同還是第一次在成年男人身上看到這樣好看的眼睛,就是看人的神情太冷了,哪怕只露着眉毛眼睛,也把這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表現得淋漓盡致。

就在她一愣神的檔口,他已經十分迅速地檢查了下孩子的鼻子,重複,“請去拿號,排隊。”

說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轉瞬就消失在了拐角處的一個辦公室。

楊曦同咬牙,抱着人重新返回大廳挂號——也是該她倒霉,就這麼一來一回,一批車禍傷者被送了進來。骨折的、全身是血的、戴着氧氣罩搶救的……全部插隊排到了最前面,各大科室的醫生護士都來了,忙着分派人手處理,剛才那個態度極差的醫生也混在人群里,正領着個護士給一腦袋上扎了玻璃渣子的孩子清創。

他動作快,下手又不留力,孩子被他弄得哇哇大哭,一邊躺着輸液的孩子母親都忍不住小聲說:“醫生您輕點,孩子疼。”

他連頭也不抬,一點血跡飛濺到白大褂上,就跟空氣里飄過點塵埃似的。

楊曦同看得直想罵人,邊上一個護士以為她是着急看不了病,好心勸她:“不然您去改掛兒科吧,咱們這兒實在忙不過來。”

楊曦同話到嘴邊,到底還是咽了下去,帶着學生回大廳掛了兒科。結果到兒科門診一看,也是滿走廊的人,前面起碼還有百來個人。

學生縮了縮肩膀:“小楊老師,我鼻子好疼。”

楊曦同聽得心都要碎了,一手護着她不被來來往往的人擠到,一手把人攬在懷裏,粗聲粗氣地說:“不怕,一會兒醫生就幫你拿掉了——霍琦,以後別什麼都往鼻子裏塞。玩具,就是拿手上玩的,知道嗎?”

霍琦“嗯”了一聲,又把腦袋低了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病人卻一點兒不見少,楊曦同忍不住又抱着霍琦往急診那走了一趟。

大部分重症傷者都已經被運走了,剩下的全是輸液的、清創的、縫合的,包紮室都裝不下,走廊里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醫生和護士仍舊在忙,但也分出一部分開始給之前就掛了號的病人看病。

楊曦同一看自己手裏的號,知道已經叫過去了,心裏懊惱不已。

面前卻又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別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他手插在濺了血漬的白大褂里,一雙漂亮的眼睛直視前方,彷彿周邊病人的痛苦都跟他無關一般。

僅憑那雙眼睛,楊曦同也把人認出來了。

她也顧不得嫌棄了,趕緊追上去:“醫生,我號過了,您現在有空,能幫忙給孩子看看嗎?”

他腳步不停,頭也不抬地說,“過號等三位,繼續排隊等。”

楊曦同不依不撓地跟上:“做醫生不能這麼冷血吧,你再這樣我要投訴你了,你——”他這才轉過頭,看清是她之後,眉心明顯蹙了起來,“怎麼又是你?”

怎麼又是我!

我特么一直沒輪到看病,孩子鼻子裏的異物一直沒拿出來,能不是我嗎?!

楊曦同憤然。

江儼然又要往前走了,楊曦同乾脆直接擋到了他前面,順手將地上的不鏽鋼垃圾桶“啷啷啷”拖過來,擋住另一半走廊。

江儼然都被這姑娘的大力驚到了,一手抱孩子,一手還能拖一垃圾桶,簡直了!

“不許走,你得給孩子把病看了!”楊曦同直瞪着她。

江儼然搖搖頭,轉身就往回走。

楊曦同還要去拽他人衣服,江儼然猛地轉過身,指了指自己的胸牌:“江儼然,看清楚了?”

楊曦同:“……”

“去投訴吧。”

江儼然說完,踢開垃圾桶,大步朝前走去,走過拐角,推開辦公室門,“啪”一聲當著她的面將門摔上。

楊曦同是真沒見過這樣的醫生,簡直把“冷血”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這個辦公室里是藏着什麼寶貝,值得他這麼拋下病人一次次往裏跑?就算霍琦的鼻子不礙事,其他病人呢?躺走廊上嗷嗷直叫等着清創縫合的人呢?

她的倔脾氣上來,直接抬手就敲門。

一下、兩下、三下……聲音越來越大,頻率也越來越高。

辦公室到底還是被一把拉開了,江儼然瞪着眼睛看她:“我這裏也有病人,你去那邊等着。”

楊曦同踮腳往裏看,然後就看到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坐皮質沙發上坐着打吊針,一隻手上還拿着只蘋果。

桌邊就放着兩個換下來的空鹽水袋,想來這醫生來這兒是為了給孩子換鹽水。

搞半天,原來是利用職務之便把辦公室變成特等病房呢。

對比他對待其他小病患的態度,這個孩子不是權貴之後,就是私生子了!

楊曦同更覺得鄙視,抿了下嘴,把霍琦進屋:“等三位是吧?我這就是把人喊來!”

說罷,指揮霍琦去椅子上坐着,氣咻咻地往忙碌地急診走去。

不過幾分鐘,楊曦同就帶着三個病患過來了,一個腦門上破了洞,一個胳膊上全是血,還有一個發高燒趴母親懷裏昏睡的孩子。

“我都問過護士了,這三位最急,號也在前面,您給看唄!”楊曦同瞪着江儼然。

江儼然盯着她看了半天,才接過病歷卡。

楊曦同一點不甘示弱,使眼色催促其他人進屋。

腦門上破洞的乾脆都圍了上來:“醫生,你趕緊救救我呀——”江儼然又瞄了一眼楊曦同,這才扶着人在椅子坐下來。

楊曦同便在一邊“監視”着,毫不退讓。

清創、包紮、拍片、輸液……江儼然終於把人都打發走了,楊曦同立刻拽着霍琦胳膊把人往他面前拉。

小姑娘又怕又疼,不由自主皺了皺臉。

江儼然看得直皺眉,到底沒出聲,起身在柜子裏翻了半天,找出金屬的鉗子啊、小鏡子之類的東西。霍琦看着就是一哆嗦,他便吩咐楊曦同:“把人抱緊點,別讓她亂動。”

楊曦同撇撇嘴,抱緊了霍琦。

江儼然用鑷子夾着紗布小心地擦去霍琦鼻子上的鼻涕,用鉗子輕輕夾着鼻翼,拿手電往裏照了照:“位置還好,有點出血。”

聽到“血”字,霍琦“哇”的大哭出聲。

“越哭就掉的越深。”江儼然淡定地表示。

女孩的哭聲戛然而止。

江儼然於是示意楊曦同把孩子抱到牆邊的診床上——等人躺倒后,他便十分順手地從床架下抽了好幾根束縛用的帶子出來。

霍琦嚇得猛地抱住楊曦同,楊曦同也停下了動作:“你……你要幹嗎?”

江儼然“嘖”了一聲,壓低聲音:“我是醫生,還是你是醫生?不綁着亂動,捅破鼻腔怎麼辦?”

楊曦同猶豫片刻,轉頭換了笑臉,連哄帶騙地把霍琦往床上趕:“琦琦不怕,他要敢綁你,老師立刻把壞人打得鼻青臉腫!”

江儼然:“……”

神奇的是,這麼明顯的謊言,霍琦還真就信了。

小孩子對老師的信任,還真是莫名其妙。

一直到被兩人聯手在床上綁得結結實實的,小丫頭才悲憤地嗚咽了一聲:“小楊老師,你騙我……”

完全沒有殺傷力。

江儼然覺得自己真有點小看這個小老師了,粗魯歸粗魯,撒起慌來簡直面不改色。

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讓楊曦同用手電照着孩子鼻腔,自己帶上手套,拿着鑷子、鉤子,慢慢騰騰地往裏探去。

從楊曦同的角度看去,只有霍琦緊閉的雙眼,以及他短髮下露着的一截後頸。乾乾淨淨,和領口處沾着的幾滴血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開口說話的時候,江醫生看着還是挺稱職的。

楊曦同正想得出神,“稱職”的江醫生猛地直起身,後腦勺“砰”的撞到了她鼻子上。

她劇痛之下覺得鼻子一熱,伸手一抹,竟然流鼻血了。

江儼然轉過頭,就見楊曦同掛着兩行鼻血,一臉獃滯地看着他。

“頭放低!”職業習慣讓他不由自主出聲。

楊曦同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胳膊一揮,正好掃到桌上裝器械的鐵盤,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說了叫你頭放低!”江儼然提高聲音,脫掉沾滿眼淚和鼻涕的手套,拽住她胳膊,將人往沙發上拖。

楊曦只覺得頭頂白色的LED燈飛速往後一退,接着整個人就被按坐在沙發上,腦袋也被種土豆一般擱在柔軟的扶手上。

“躺着別動。”

楊曦同尷尬轉着眼珠子——自己被他按沙發上,霍琦還被綁着,椅子上的小孩還在打吊針。

屋裏唯一自由的人,就剩下江儼然了。

靠的近了,她才發現,他的瞳孔是真的很黑很黑……清清楚楚地倒映着自己又窘又蠢的模樣。

“咳!”楊曦同乾咳了一聲。

江儼然瞪了她一眼,鬆開手,起身走到牆邊的洗手台洗手。

不知是不是所有醫生都是這種習慣,洗手仔細得彷彿那是件器皿,從手腕到指甲縫都搓了不下一遍。

擦完之後,又去摘口罩,有一雙漂亮眼睛的人果然不會太難看,挺直的鼻樑、唇形秀氣得簡直不像男人。

神情仍舊是冷冷淡淡的,多說句話就能死人似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楊曦同竟然覺得這人模樣有些眼熟。但這樣出挑的相貌,真認識必然有印象……

江儼然洗完手,伸手去拿架子上的毛巾,抬頭的瞬間,正好和鏡子裏倒映着的楊曦同目光對上。

江儼然愣了一下,“怎麼?”

楊曦同眨巴了下眼睛:“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江儼然瞥了眼她臉上殘留着的鼻血,嘴角一扯,露出個幾乎沒有笑意的嘲諷微笑:“這話我這個月就聽到好幾次了,下一句是‘晚上有沒有空’?”

卧槽!

自戀成這樣!

這年頭男人都這麼自我感覺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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儼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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