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突發
玉引全沒想到他會突然伸手拽她,被他攏着緩了兩息后,才驚覺自己是在他懷裏。
她嚇壞了,急道:“殿下?!”
孟君淮拽過被子將自己和她都蓋住,聲色淡淡:“我說了不動你,不必再取被子了。”
言下之意,讓她放心地就這樣睡。
他言罷低頭覷一覷她,見她不吭聲就蹙了眉頭。在他的後院裏,還不曾有過哪個人需要他這般哄着。偏這最清心寡欲的一個他不哄還不行,這是他的正妻,不是他可以憑喜好想冷落就冷落的,再不合他的意,他也要慢慢和她熟悉起來。
前有郭氏戕害庶子,如果後面再鬧出一樁夫妻不睦來,他府里的笑話就大了。
孟君淮一邊這樣想,一邊又十分緊張——從新婚初見開始,她就讓他覺得好像一尊玉菩薩,弄得他在新婚當晚覺得自己想像一下要與她行敦倫之事都不可饒恕。
然後現在他把這尊“玉菩薩”強摟在了懷裏……
孟君淮心裏大喊着跟自己強調“熄了燈都一樣!!!”,才能勉強不亂陣腳,時間久了不禁有些煩。他手在她後背一撫,道了聲“睡吧”便不再說話,闔眼安歇。
已僵了片刻的玉引后脊一癢又回過神來,她周身一陣戰慄,神思讓她想掙扎,身上卻驚得不聽使喚。
黑暗中,玉引戰戰兢兢地抬眼看他,費力地凝神看了許久才確定他已然閉了眼了。
而且呼吸平穩,這是已經睡著了……?
她又緩緩,俄而小心翼翼地抽了只手出來,湊到他鼻邊探了探。
孟君淮察覺到動靜挑眉:為什麼要試鼻息?看他死沒死……?
玉引手懸在那裏自顧自地尷尬起來。
她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睡著了,不過沒試出來——睡着時呼吸應是比醒着時平穩一些,她沒多想就抬手去試了,然後才想起來平不平穩好像是靠聽才更對!
至於抬手去試鼻息……
好像、好像是用來看人還有氣沒氣的?
哎呀所以她剛才躊躇了那麼半天究竟是在想什麼!
一定是被他嚇傻了才會這樣!
孟君淮閉着眼睛聽見她突然清了清嗓子,而後便感到懸在面前的手移開了。懷裏的人稍微動了動,扯了扯被子,好似是在尋睡得更舒服的姿勢。
謝玉引稍微離他遠了一寸,再度抬眸看看、側耳聽聽,覺得他……應該是……睡熟了吧?
片刻,孟君淮清楚地聽到身邊的一呼一吸平穩無比。
他將眼睛稍掙了條縫,攬在她身後的手輕點了點她,她也沒反應。
居然真的安心地睡著了……???
他還以為她怎麼也要提心弔膽到大半夜、精疲力竭了才會睡過去呢!
孟君淮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會兒,暗嘆這真是個心思乾淨的姑娘。
直到他挨了一巴掌。
孟君淮渾身一悚,面色僵硬地揭開被子看去。眼看着她軟綿綿的手不偏不倚地搭在了……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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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玉引這一覺睡得特別好,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只不過醒得早了些。
還不到寅時。
不過枕邊已經沒人了。她伸了個懶腰坐起來,不知他為何這樣早起。叫來珊瑚問是不是今日有什麼事,珊瑚只答說:“殿下四更剛過就醒了,在屋裏品了小半盞茶,前面正好有人來稟什麼事,就走了。”
四更剛過就醒了?這是睡得不踏實?
謝玉引想了想便將此事擱下,吩咐備水盥洗。年關可算徹底過去了,她今天要靜下心來好好抄抄經。之前半個月都因過年的事心安理得地沒碰經文,日子過得實在太懶。
前院書房裏一片死寂,房中侍候的幾個宦官都不敢抬頭,換茶、研墨時退開的腳步都不約而同地加快了,顯然一點都不敢在逸郡王跟前多待,只想幹完了分內之事就趕緊撤開,免得觸霉頭。
須臾,孟君淮深深地吸了口氣。看看懸在手中再一次晾乾的狼毫,終還是只能扔到一邊。
眼前攤開的奏章上,還是一個字都沒有寫。
丑時來稟事的,是謹親王府的人。數位皇子裏,現下只有這位嫡長兄封了親王,一眾兄弟自然對他馬首是瞻。孟君淮也對他敬重有加,但數算起來,二人打交道的時候其實並不多。
這樣深夜造訪還是第一次。孟君淮乍聞謹親王府來了人便是一驚,而皇長兄也確實扔了個大消息給他。
皇長兄告訴他,除夕當夜,倒鈔衚衕南邊的衚衕口,起了場大火。
倒鈔衚衕是因倒鈔司設在那裏而得此名,而倒鈔司與寶鈔庫,就在南邊的衚衕口。
除夕出的事,屈指數算已過了半個月了,而這半個月裏他幾乎日日進宮,卻沒聽哪位宗親朝臣提及半個字。換句話說,沒有人知道這件事,而皇長兄知情,只是因為他的親王府在華豐衚衕上,與寶鈔衚衕拐了個折角兒。
皇長兄差來的人說,那晚燒得光火連天,就連在府里都能聞到些許煙味。
皇長兄差來的人還說,那樣大的火、又燒了那樣久,大約不會只是倒鈔司的火,寶鈔庫多半也燒了。
倒鈔司用以更換新舊鈔、寶鈔庫用以存放紙鈔,這兩處起火這樣大的事,滿朝卻沒人知道。
而父皇絕口不提。
孟君淮支着額頭又緘默了須臾,煩亂地再看看丟在一邊的狼毫,遂將眼前攤開的空白奏本一合,也丟到一邊去。
他長嘆了一聲道:“速進宮去,問問母妃方不方便見人。”
為什麼起火,現在半點都打聽不出,父皇是什麼意思他不清楚,但身為九五之尊的人既然不提,就是希望底下的人都不知道,他這個當兒子的,更該幫着父親一起辦這件事。所以他不僅不能將這事大張旗鼓地宣揚出去,也不能去乾清宮直言問父皇到底是何始末——若問了,就等同於明言父皇在這等要事上,瞞住了滿朝文武。
但是,倒鈔司設在戶部之下,戶部尚書是他的舅舅。
如若在一連串的隱瞞之後,父皇要拿戶部問罪了事,又或者背後那人想拿戶部頂罪,他的母族不能一點準備都沒有。
皇長兄獨將此事告訴他,應也是正因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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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玉引悶在屋裏吃了早膳,又抄了小半日經后,被西邊傳來的小孩子說話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這才知道和婧昨晚被孟君淮留在西屋睡了。
她趕緊過去查看,推門才見原來奶娘也被叫來了。和婧正坐在窄榻上打哈欠,見她進來立刻下了榻,小臉上掙扎了一會兒,終於低低喚了聲:“母妃……”
“……嗯。”謝玉引走過去在榻邊坐下,儘力摸索着當母親的感覺,銜笑摸摸和婧的額頭,“睡得可好?早膳你喜歡吃什麼,母妃讓人做?”
和婧低着頭扁了扁嘴,說不上不恭敬但也實在不親熱:“我回何母妃那裏用。”
玉引也不想逼她,剛要點頭答應,她又說:“母妃,您能差人送我回去嗎?告訴何母妃,您和父王不生我的氣了。”
她的話突然卡殼,怯怯地覷了覷玉引之後,問:“您……您還生我的氣嗎?”
謝玉引見她這樣,一陣心疼。
必是平日裏長輩們待她規矩太嚴了,她才會這樣。她才四歲多啊,該是睡一覺就忘了不開心的時候,現在卻還“添了個心眼兒”,記得央她去跟何側妃說,他們不生她的氣了。
不過府里都說何側妃待這位大小姐還挺好的。謝玉引琢磨着,或許是何側妃性子太軟,逸郡王不悅在她眼裏便會成為很嚴重的事情,而若是和婧惹了逸郡王不快,何側妃就自然而然地會教訓她?
她沒有多問,抿笑站起身,向和婧道:“正好母妃想出去走走,順便送你回去吧。”
二人就一道出了正院。一路上,和婧話不多,乖乖地跟在她身邊,奶娘與侍婢在後面隨着同樣悄無聲息。
安靜中,急促的腳步聲就顯得格外分明。
腳步聲似是朝這邊來的。謝玉引轉身看過去,正奔到跟前的趙成瑞撲通就跪下了:“王妃……”
“怎麼了?”玉引蹙蹙眉頭,又道,“你起來說。”
可趙成瑞卻氣喘吁吁地顧不上起身,磕了個頭就說:“前頭過來傳話,說殿下早些時候進宮去見定妃娘娘,臨出宮時不知怎麼的,突然來人說殿下身邊的楊恩祿犯了什麼事,要提去審一審……殿下不肯放人,兩邊就爭上了。然、然後……”
玉引催了一句:“然後什麼?”
趙成瑞擦了把額上的冷汗才續上話:“然後乾清宮突然傳下聖旨,將殿下押在宮門口杖……杖了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