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武田暗流
永祿四年,四月二十日。武田信玄在川中島八幡原一帶慘敗,並且失去了以武田信繁、馬場信房、一條信龍、高坂昌信、小山田虎滿、等眾多大身領主級(軍役徵召百騎以上)的重臣,象徵著稱霸甲斐、信濃、駿河、遠江、伊豆、飛彈、東美濃、東三河等數國之地的武田家江河日下,漸漸走向衰敗。之後,武田信玄一直在信濃諏訪郡內密切注意上杉家、織田家等周邊各勢力的動向,一邊重新編製配屬戰死家臣原所統領的城池兵砦,一邊指認其後繼者,忙於戰後的處置。但是,由於戰死的家臣過多,竟然出現了可以擔任城代、郡代、奉行等職務的人才不足以及後繼無法確定的窘況。第四次川中島之戰也是武田信玄自從執政以來的第三次遭到重大打擊的敗仗(第一次為上田原之戰,第二次為砥石崩)。武田家在第四次川中島之戰失利后,還遭受了兩個重大打擊,使得武田家的前途變得更加暗淡不穩。
其一是武田家的“兩山”——穴山家(武田氏分支)和小山田家(都留郡守護、郡司)先後於巨摩郡河內領、都留郡兩地舉兵響應上杉家。
原先穴山家和小山田家被許可獨自經營南巨摩郡和都留郡以及在軍事方面擔任一軍之將外,還有着擔任武田家麾下奉行人的一面。由於武田信玄戰國大名權力的強化、武田家領國的發展以及一元化支配的推進,穴山家和小山田家正在不斷的喪失在巨摩郡河內領和都留郡的自立性。即使穴山家和小山田家能夠忍受武田信玄的一元化集權,但他們仍然無法忍受永無止境的軍役、勞役以及徵收賦稅。
為了避免武田家的不斷滲透以及脫離武田家的控制,穴山信君和小山田信茂二人不約而同的在自己的居城內籠城謀反,並且都迅速派遣家臣分別前往西條城、河越城兩地,希望能夠得到上杉家的支援。
而眼下上杉軍雖然打勝了川中島之戰,將武田家的勢力大部驅逐出高井郡、水內郡、更級郡、埴科郡,但是麾下諸將軍勢死傷甚重。其中齋藤朝信在突擊武田軍殿軍之時被流矢射傷右目;柿崎景家在交戰中頸部負傷;出身揚北眾的譜代重臣色部勝長因為在與武田軍的交戰中身受重傷且傷重不愈,現於西條城內卧床不起,已由其子色部顯長暫代其部眾;譜代家臣左近司治左衛門因傷重不治身亡;志馱義時、大川忠秀、莊田定賢、彌津治部少輔、野呂彌左衛門、竹內源內、井上肥后守、東條信廣、柴津為信、高梨玄俊等奧信濃、越后、能登等地的有力武將先後戰死於八幡原、千曲川南岸······
再加上還有六千餘武田軍的俘虜在,這些俘虜大部分是出自甲斐、信濃兩地,小山朝幸為此建議朝定:“前上杉已拔川中島四郡之地,四郡地侍大都不樂為上杉而歸武田。武田之兵反覆。非盡殺之,恐為亂。”
而朝定並沒有採納小山朝幸的建議,他認為:“天下見降上杉之將頭顱似山,歸上杉之眾骸積成丘,則後日之戰,死當死耳,何眾肯服,何城肯下乎?是為雖能裁上萬之命而適足以強天下之戰,欲以要一朝之功而乃更堅諸侯之守,故兵進而自伐其勢,軍勝而還喪其計。”更何況武田信玄由於屠城、殺降等暴行接連在北信濃折戟的故事可是前車之鑒,朝定可不想因此遭到甲斐、信濃等地國人的瘋狂抵抗。隨後,朝定便採取了宇佐美定滿較為折中的建議——將六千餘戰俘盡數發配至佐渡島以代替當地領民挖掘金礦。
畢竟戰俘不等同於普通領民,這批人都是經過訓練的,一旦有人率先反抗,就必然會有大批人進行響應。為了避免這六千餘戰俘發生嘩變,朝定和謙信進行商議后決定分出一萬軍勢去押送戰俘渡海前往佐渡。
由於朝定認為眼下上杉軍並沒有能力一舉攻滅佔據七國之地的武田家,故而先對穴山信君和小山田信茂二人的領地予以承認和安堵,並且給予穴山家自由切取甲斐國巨摩郡一郡之地。而對於小山田家,朝定同樣給予切取甲斐國都留郡一郡之地。
讓他們兩家與武田家上演同袍相殘的
劇幕,同時讓武田信玄的後院起火,讓其首尾不能相顧。這樣一來,上杉軍便能順利奪取北信濃的安曇郡、小縣郡、佐久郡了。
四月二十一日,在諏訪郡上原城坐鎮的武田信玄得知一門親族眾中的穴山信君(武田信玄女婿)和小山田信茂(母為武田信虎之妹,武田信繩之女)皆舉兵謀反后開始如坐針氈起來。
就當武田信玄意圖派出駐守在甲斐與諏訪郡交界處入笠山、八之岳等地的五千軍勢前去平叛時,長坂光堅、跡部勝資等重臣卻提出了反對意見。
長坂光堅、跡部勝資等人認為一旦武田信玄動用了這批軍勢用於進入甲斐南部平叛,那麼很難保住上杉軍不會趁此機會大舉攻入南信濃甚至是甲斐北部,故而這五千軍勢一兵一卒都不能南下。
就在武田信玄愁眉不展時,長坂光堅、跡部勝資等人卻為他獻上一策——強行徵召領內那些戰死的武將們的兒子、孫子,城下町的町人,出家的僧人,但凡年紀在十二三歲以上的一切能夠徵用的男子都徵兆入伍,將他們編入軍勢之中,可在一個月內重新編成了一支上萬人規模的大軍。
武田信玄聽后非常高興,立即採納了長坂光堅、跡部勝資等人的建議。然而,武田信玄並沒有意識到他所做出的這個決策將把武田家拖入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然而就在武田信玄徵召軍勢的這一個月裏,謙信與朝定卻在奧信濃的西條城內舉辦慶功宴以及賞賜有功將士。同時,朝定還向朝倉家、織田家、安東家、小野寺家、田村家、相馬家、現任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昭、三好家等勢力去信,告知他們:上杉軍在川中島一役中擊敗武田軍七萬大軍,討死武田信繁、武田信廉、一條信龍、馬場信房、高坂昌信、諸角虎定等百餘名武將,武田軍更是被討死五萬餘眾,武田信玄更是隻身逃入甲府之中,上杉軍乘勝奪回了一度被武田家佔據的高井郡、水內郡、更級郡、埴科郡等川中島四郡。而武田家眼下正兆庶流離、轉屍蔽野、貨賂公行、帑藏損耗、神怒人怨、眾叛親離······
雖然朝定在信中的部分描述有所誇大,但是上杉軍在川中島一戰中大勝武田軍的事實卻沒有改變。之後,田村家、相馬家、安東家、小野寺家等奧羽諸大名(南部家除外)皆在確認過雙方勝負後派出使者送上馬匹、鷹、太刀等物品祝賀謙信和朝定戰勝不可一世的武田信玄;而朝倉家、淺井家等則是未送上禮物,僅僅去信祝賀上杉家大勝;織田信長在得知上杉軍得勝后立即致信朝定:“提兵南下,信州、甲州、駿州、豆州、遠州等諸國皆歸公掌中,芳名又流於無窮。”
朝定猜到織田信長的那點小心思,一旦自己真的立即提兵南下攻略信濃、甲斐等國,那麼他織田家必然會坐收漁翁之利。等到上杉軍與武田軍再次於甲信之地大打出手后,織田家便趁此機會出兵東進前去攻略東美濃、三河等地,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奪取這些地區。之後,織田信長隨意捏造一個出兵的理由將割據北近江的淺井家以及割據若狹、越前的朝倉家攻滅后稱霸整個京畿地區。而上杉家將會與武田家的交戰中也會損失不少,故而在短時間內無力對京畿方面展開攻略。
就在這個時候,武田信玄卻在上原城本丸內戰傷發作以及肺結核、食道癌、胃癌等病情惡化后病倒,回到甲府後便一命嗚呼,一代名將就此撒手人寰,享年四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