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女怕思凡

6.女怕思凡

?臨近大年,各宮道迴廊上都是宮人奔波忙碌的身影。

自朗后故去,後宮大事基本由聶貴妃操持主理,賢妃、和嬪等人在旁幫襯,今年亦不例外。

雪已經停了幾日,聶如扇瞧着天氣似有晴下去的模樣,便命人去觀星台請相。派去的人回來告知後幾日都是大晴。

問過宣帝的意見后,聶如扇索性決定三十設宴於琉瓔台。定好地方,各宮分配也就安排了下去,眾人都緊鑼密鼓地張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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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闌軒外的紅梅經歷霜凍后愈發鮮艷。苑西荷到瑰延宮來尋人時,就見苑九思正在采梅蕊上的雪,花箋捧着罐子在底下接着。

動作間眼角無意掃見一抹鵝黃。苑九思一轉過頭,就看見正站在不遠處靜靜望着她的苑西荷。

“皇姐!”把手頭撥雪用的銀針遞給花箋,她撣了撣大氅上不慎沾的碎雪就歡喜地走過去。

摸着苑西荷微涼的手,九思忍不住埋怨看院門的采容,“柔德公主來了你們怎的不傳喚一聲,竟然任皇姐在這兒站着挨凍。”

采容不敢不答,微微抬頭,她飛快瞄了苑西荷一眼后,小聲說:“柔德公主吩咐奴婢不要驚擾公主。”

聞言苑九思嘴唇動了動。柔德見她不悅,趕忙搶在她發作前一步說話,“是我見你興緻正好,才特意吩咐她不吵你。不過,妹妹采這些雪作何用?”目光落在花箋捧着的小罈子,苑西荷拉着她岔開話道。

一聽提起雪水,苑九思果真不再計較。面上還露出幾分得意,“皇姐不若去撥些嘗嘗?梅蕊上的雪可是吸足了紅梅的滋味兒,味道甘甜,吃過後齒頰留香。”

指尖掠過頭頂一枝開得錦簇的紅梅,她的眼裏是流轉的光華,人比花艷。

“眼下隆冬,正是梅花最盛的時節。挑最嬌最香花上的積雪,將它們收起來封好藏在冰窖里,待明年春來再拿出來化開。烹一壺上好的明前茶,賞一眼春.色,茶水裏還有冬時的梅花香,那意趣可是極佳。”

末了又似想起什麼,苑九思隨口又補了一句,“去年我見母妃就是用這樣的水給父皇沏茶,連父皇都讚不絕口呢!”

苑西荷仔細地記着,唇邊含着淺淺的笑,附和道:“貴妃娘娘的心思可真是別緻。”

兩人邊說話邊向屋內走去。幾個婢女伺候着替二人取下披風后,就都自覺地站在外間等候吩咐,不再跟進去。

沒有旁人,苑九思自然少了顧慮。她親熱地挽住柔德,將小臉埋在人的胳膊上:“皇姐,幾日過後就是你的及笈年了。按照祖例,正月里要乘宮船出去接受子民祝禱的呢。”

她話說得委婉,苑西荷卻明白裏頭的意思。不由得失笑:“按照祖例,公主成年時都會有這樣的機會,淑儀明年就能出去了,現在急什麼?”

苑九思曉得她是在故意裝不懂,索性站起來拉着她手臂不住地晃着撒嬌:“皇姐肯定知道我的意思,莫和淑儀打啞謎了。”

被她來回地搖,苑西荷只覺得頭暈眼花,遂連忙告饒:“唉呀!我知道了,再晃我骨頭都散了,到時誰帶你出去?”

直到得到想要的回答,苑九思才心滿意足地停下。

苑西荷穩住神后佯裝不滿地睨了她一眼,嗔怪道:“你這丫頭可真好生無賴!”

“難道皇姐就不希望我能陪着么?聽聞到時候好些王公貴族都會乘船一起出行......而我的皇姐生得這樣好看,萬一有人生了覬覦心怎麼辦?這些事都是需交給我的,本公主定將他們都攆得遠遠的,保護皇姐。”苑九思桌子一拍,壯志凌雲氣勢滔天。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苑西荷聽着她的話,神思略微恍惚。眼前少女還是一副懵然不知不諳世事的模樣,想來是聶貴妃還沒差嬤嬤教她。

夏夷只有兩名公主,近年來夏夷邊疆寧和,國昌民順,暫不存在什麼和親之說。

所以公主成年,乘宮船順護城河出宮那日。名義上講是接受子民祝禱,實則是一場變相的相親游,畢竟屆時只有未婚娶的身世顯赫的少年公子才有資格同行。

費了點力氣把她從自己臂上扒下來,苑西荷似笑非笑地看她,爾後不咸不淡地飄出一句:“聽聞朗公子那日也會去,淑儀可是特地去趕他?妹妹不會連帶着把自己和他一同趕不見吧?”

苑九思一愣,本來她就是想跟去玩玩,沒想到朗月歌也會去。如此,莫善於是!

半晌,回過神來。苑九思哼哼唧唧着看了一眼苑西荷,試圖用眼神意會她講一些要緊事,可這下苑西荷架子端得足足,沒有半分要主動說明的意思。

到底拗不過心裏渴望,苑九思紅着臉遲疑地問她:“朗月歌也會去?”說起那個名字,她的聲音不自禁地溫柔了幾分。音色明而高,細膩清越纏綿動聽。

見苑西荷終於點下金貴的頭,苑九思心頭竊喜得直打顫。深呼一口氣好不容易按壓下來,她這才冷靜地點點頭。出遊之日她真還非去不可了。

苑九思正暗暗腦補與朗月歌相遇的場景:是不是人群之中他多看自己一眼,就再無法忘記她容顏,是不是她終會是他在燈火闌珊處看到的那個人......

她的遐思,突然就被苑西荷說話的聲音打斷。“淑儀,其實這事你與我說我怎麼會不答應?可是決定終究是在父皇那兒。”

說著苑西荷輕嘆一口氣,拿出一冊書給她。苑九思好奇地翻開一看,上頭正是苑西荷的字跡。

“平日裏太傅講的要點,我回嫻吟宮都會再謄抄一遍,如今都在這冊書里,時間不多了,殿考前你要好生將它們都記仔細。至於出宮的事,考過後咱倆再一同想法子如何?這幾日念書要好好刻苦,文章做得好,事後去央求父皇也會容易答應。這些,全當是為了去見你的朗哥哥。”苑西荷實在忍不住多嘴最後那句,邊說還邊忍不住抿嘴輕笑。

本來苑九思接過書正要好好謝她,不料下一秒她就揶揄自己。

“皇姐!你好不害臊!”知她拿這事調侃她,苑九思臉漲得通紅,又羞又惱。

倏而她腦筋一轉,想到苑西荷年後就到了婚配的年紀,便嘴上不饒人地罵回去:“還是未來的駙馬爺有福氣,九兒真盼望他能早些把皇姐收了去!”

苑九思素來是個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的。話音一落,剎時苑西荷就笑不出來,臉上是紅彤彤一片,低垂着頭坐着,不再做聲。

室內的人都默然,氣氛就變得不對了。看苑西荷緘口不講話,九思心頭突然心虛起來,到底是怕柔德真生氣不願意再搭理她,就央着為方才那句話賠了好一陣不是。

這邊,苑西荷在她幾回保證后終於展露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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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苑西荷帶着婢女離開,花箋和蘭猗才推門進來伺候。

蘭猗一面往小爐子中添新炭火,一面自言自語:“柔德公主在瑰延宮呆了小半日,林婕妤許久沒見到她人,都叫人來問過呢。”

彼時苑九思正啜飲着花箋端來的桂花玫瑰清露。清露是將採摘的玫瑰鮮花以蒸餾之法萃取精華后,再加桂花糖與新鮮花瓣熬制而成的。費時費力,單是手上這一小碗,就用去數百枝花。

粉色的汁水溫熱甘醇,上頭還飄着幾片花瓣。

水裏倒映着人的面龐,顯得她面若春桃。

聽見蘭猗的話,苑九思不免疑惑,“皇姐在允闌軒不過才坐小半個時辰,林婕妤哪會那麼心急。”

蘭猗手上一頓,“咦”了聲才一拍巴掌道:“奴婢記起來了!奴婢聽看門的采容說柔德公主的確是早就來了,不過之前像是去了貴妃娘娘那兒,據說話了許久話呢。”

聶貴妃對苑西荷向來不冷也不熱,今日怎突然就生出興趣?

白皙的指尖輕敲着桌,苑九思思索無果,也便不在意地笑笑:“想必皇姐有她的事吧。”

***

除夕之夜,繁星明空宮燈照夜。燈火通明的宮闕中人影如織,樹影搖曳。

白玉砌成的琉瓔台上,歌舞昇平。熊熊炭火燒得正旺,溫度暖融,整個白玉台宛若南國之春。

東海明珠潤澤的光下,歌女舞姬身着薄紗,姿態曼妙,彷彿絲毫不覺凜冽的嚴寒。

鳳簫聲動,琴瑟錚然,編鐘叮咚悅耳。

觥籌交錯海陸雜陳,玉壺光轉。高台上身着華麗宮袍的妃嬪,無一不嬌俏動人。

苑九思面上都快笑快僵了,很想揉一揉。

但這樣的盛大宮宴上,她若敢有什麼不合禮數的小動作,聶貴妃下來一定會扒她的皮。好不容易借飲水時用袖子擋住臉搓搓臉頰,她臉上才舒緩幾分。

放下袖子那一剎那,苑九思怡怡然睜開半眯的眼。入目即是金簪玉釵,那些亮晶晶的首飾在明麗的燈火下閃着刺眼的光。

陡然間,她覺得眼睛甚不舒服,更想揉了。

愣神之際她換位思考了一下。興許她自己頭上頂的那支嵌碩大白玉的髮釵,也有閃瞎在座其他人的眼吧,苑九思暗想。

酒過三巡,苑九思終於尋得個借口從席間出來。

白玉琉瓔台外戒備森嚴,她慢步往人少的地方走去。裏間的歌舞聲終於漸漸遠了。

·

琉瓔台正處皇城中心,苑九思站在高台之上,萬家燈火、綺陌巷道,盡收眼底。

側耳仔細分辨着,還能依稀能聽到隱隱的炮竹聲響,想是哪家愛玩鬧的孩童在院子裏放鞭炮。

此刻的皇城繁華卻又靜謐祥和。

因沒讓花箋蘭猗跟着,她耳畔只有凜凜北風的呼嘯聲。獨自駐足靜立了一小會兒,苑九思怕在外呆久了聶貴妃會讓花箋出來尋她。剛打算轉身回去,便聽得後頭有個人叫她。

“殿考近在眉睫,沒想到四皇姐還有賞燈火的閒情逸緻。再怎麼說殿考可和太傅平日佈置的課業不同,不是讓三皇姐多寫一份,就能糊弄過去的。”

一聽那聲氣,苑九思立馬就垮下臉。而話中內容,更叫人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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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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