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Bear 06

芽優回到房間，看到衣櫃裏的校服——印有北城四中的字跡。她忐忑了好幾天，終於知道自己能去上學了。芽優覺得今天喝了一年份的瓦罐湯，心裏頭都是暖的。

芽優想打電話告訴奶奶，拿着iPhone6s卻不知怎麼使用。她走到書房門前，輕敲幾下，清冷的聲音從裏面傳來。“什麼事？”

書房內，池宇沒有聽到屋外人的回答，他正和李明涵打電話。電話那頭李明涵以為是沈姨，但心想時間點不對，這個時間管家不會在翡翠別墅。李明涵正好奇，忽然聽到池宇開口，“明涵，等我幾分鐘，這事待會再說。”

李明涵驚訝的掛完電話，今晚到底是誰找池總？直覺不像是男人，而是……女人！

池宇立在門口，淡漠的垂下雙眼，“找我什麼事？”而後不需要芽優的揪襯衫，他已彎腰去聽她的回答。

“這個……不太會用，能教教我嗎？”芽優的手指頭點在手機屏幕上，那裏始終黑烏烏。

解鎖這種簡單的事情她不會，使用那些女孩喜歡的微博淘寶之類的，芽優全都不會。池宇看了眼腕錶時間，順手把門帶上，他走在前面下樓梯，芽優則跟在後面。

忽然，池宇停在最後一階，身後的她沒剎住腳步，咚的一聲腦袋就撞在他背上，雙手緊緊的抓着池宇的手臂，又慌張的鬆開。

“對不起……”芽優懊惱的低下頭退後一步，卻沒料到後面還有階梯，整個人便重心不穩的往後仰，突然後背上一個有力的手掌將她托住，她睜大眼睛望着視線上方的池宇，英挺的鼻樑，薄唇緊抿，深邃瞳孔中微不可見的擔心，看她的目光卻無波瀾。

芽優全身都僵住，而池宇泰然自若的摟着她的細腰，如同撩動春天水嫩的柳枝，又軟又柔，掌心遊動的觸覺從腰線到背部，他將她一把攬近，而她的臉輕輕撞上他胸膛，羞成了草莓色。

池宇微側過頭，“以後下樓小心點。”

沒有起伏的平淡語氣，好似剛才心跳的瞬間，只有她一個人。芽優按住胸口砰砰的聲音，祈禱心裏能安靜一點，可是靠近他，心跳就小鹿亂撞，芽優不得已的一點點往旁移。

“這個叫微信，是一種通訊類軟件，雙方加為好友后就能傳遞信息……”池宇在手機屏幕上點開各類常用軟件，告訴她使用方法，他講的很專註，偏過頭時，才發現她悶聲不吭的挪到沙發那邊，隔着一米遠默默聽‘池老師’講解。

池宇眼裏一黯，“芽優，你在怕我？”

芽優連忙搖頭，表情卻小心翼翼。池宇頗為無奈的撐起前額，“我不會吃了你，過來。”

她挪近一點，他低聲重複，“再過來點。”

“過來，再過來。”“快過來。”聲音雖清冷，倒聽不出他在生氣。芽優認認真真的靠近他坐過去，池宇再次抬眸，未料她已近在咫尺，無意中撞見她微紅的臉頰，透着少女的羞澀氣息……

“太近了。”他說。

“哦，哦哦……”她退。

“好了，別動了。”

池宇垂下眼眸，不再看她，解說的聲音卻柔和了不少，這是他第一次教她學會使用智能手機。

作為電子產品愛好者，池宇喜歡體驗各種最新產品，後來他玩XBOX、VR（虛擬現實）、AR（增強現實）產品時，也會把芽優叫過來一起體驗，無論被她問多少次，他總說‘好，再教你一次’。

芽優的睡裙垂在沙發沿，挨着池宇並肩坐着，池宇教完她基本的使用方法，問，“學會了么？”

客廳里靜悄悄的，他轉頭一看，才發現芽優有些犯困，垂着腦袋在睡覺。長發披在她肩后垂至腰間，可愛的臉蛋因沐浴後有一絲紅暈，看上去比剛摘的草莓還誘人。池宇湊近她耳畔，呼吸的濕熱撲到肌膚上，伴隨了低沉的聲音，“芽優？睡著了？”

他的話令芽優迅速清醒，她猛的點了下頭，對上池宇澄澈的目光，正要挨過去告訴他，卻見他面無表情的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腦門，令她呆愣在原地不動，而他仰靠在沙發墊上，輕輕的說，“去睡吧，晚安。”

*

第二天芽優醒得很早，知道要去新學校報道，難免有些緊張。

樓下廚房沈姨在做早餐。平時做慣了池宇的早餐，難得來個小姑娘，又在成長期，沈姨特高興的買了本《中學生營養搭配食譜》，天天變着花樣，給小芽優做好吃的。

吐司機‘叮’一聲彈出烤好的吐司，廚房裏飄滿了芝士香味。芽優在小鎮時，早上通常吃包子，很少吃這類西式早餐。昨晚她和奶奶打電話，說到這幾天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她高興又擔憂，因為擁有眼前的幸福，好像做夢般不真實。

奶奶告訴她，要記住這些人的恩情，等有天她有能力回報了，一定好好感謝他們。雖說住在池宇家，芽優把自己當成小客人似的，規規矩矩的疊好被子，小心的摸一摸餐桌上的黃玫瑰，不敢把浴室的毛巾弄亂，也不敢浪費一點食物。

芽優小口小口的喝着牛奶，時不時往上面看池宇什麼時候下來，想見他，又不想見他，很奇怪的心情。沈姨發現她總往樓梯那看，便告訴她，池先生這會在健身房鍛煉，鍛煉完才會過來吃早飯。

看來以後一起吃早飯是不太可能，等他鍛煉完，她早上學去了。芽優不知為何有些失落。

吃完早飯準備出門，芽優正好撞見鍾文拎着公文包進來，池宇這些天不方便外出，鍾助理每天一早都會趕過來送今天的文件。

芽優禮貌的道聲早上好。鍾文聽不到她說了什麼，點頭推了下金絲邊眼鏡，忽然目光頓了頓，M號校服對芽優來說，大得有點離譜。鍾文是個辦事一絲不苟的人，馬上給班主任打電話，要換件S號的校服。

池宇從健身房一路走至客廳，無意聽到鍾文電話里談起校服，池宇的目光立即放遠，再放遠，通透的落地窗外，楊絮漫天飛舞，盆栽掩映的那條小徑，依稀有個藍白校服的背影，與綠葉交錯。

“池總，這是惠姐做的鳥結糖，托我送過來給你嘗嘗。”鍾文把那盒包裝精緻的手工糖遞過去，池宇沒接，冷聲問，“她又給了你什麼好處？”

鍾助理如實報告，利古里亞當地居民做的番茄醬，超市裏買都買不到。

池宇冷哼。“出息。”

鍾文略窘的正了下眼鏡，公司里都知道李惠子追池宇追了好幾年，為了拜託鍾文送這送那，常常帶世界各地特色佐料給鍾文。因為公司里也都知道，鍾助理愛做料理。

李惠子是銀盛資本的高層之一，被稱作‘男神團隊’里的女神，常年出差在外跑，難得回來一趟，卻是池宇閉門不見人的時期，所以只好托鍾文幫忙。

鍾文看了眼那盒被無視的糖，早猜到會是這種結果。不管在大學，還是在公司，女同學、女職員也好，都愛送各種小零食、手工點心給池宇，好像她們的男神天生缺吃。

鍾助理正琢磨怎麼回復微信里李惠子的追問，這時一個藍白校服似一陣風刮進來，衝到餐桌那拿起桌上的手機，又準備一陣風颳走……

中間被忽視的池宇把她叫住，大步走過去，眼睛清冽的看着芽優，“愛吃糖嗎？”

吃啊……芽優點了點頭，池宇轉身就把那盒鳥結糖塞到她手裏，“拿去吃。”

她看看手裏的糖，又看看已經背過身的池宇，白T恤的背上透着運動后的濕汗，倒三角的模特身材男人味十足，她飛快的別過腦袋，一口氣衝出了屋外……

*

北城四中是全國有名的重點中學，師資力量在北城數一數二。憑藉池宇在北城的人脈，加上鍾文的工作很到位，芽優的轉學非常順利。班主任閻老師也是個明白人，此事由校長親自打電話叮囑，事情輕重便知一二。

芽優轉校的第一天，班主任提醒大家要關照新同學說話聲音小，又介紹了芽優的繪畫才能，全班一陣熱烈掌聲，太棒了！我們班有大觸！

下課後，同桌韓美琪追問她，微博有么，P站ID多少！芽優對於這些問題有點應接不暇，而韓美琪是個自來熟，伸開雙臂一個大大的擁抱，因為小芽優看上去軟軟的就想抱。

因為擁抱而縮短了距離，芽優輕湊到美琪耳邊說，“我聲音有點小，只能這樣和你說話。”

韓美琪嗷嗷直呼，“小芽優的聲音好萌啊！！！”她摸了下發癢的耳朵，心裏也癢，再看芽優怔愣的模樣，鼻子小小的，巴掌臉，天然呆少女萌得冒泡。

“喂，韓美琪，別嚇着軟妹紙好么？”課桌旁一個包子臉女生，手裏拿了一袋薯片喀吧喀吧，聲音含糊不清的說她叫海薇薇，是韓美琪從初中就認識的死黨。

這兩人一個話嘮，一個吃貨，後來成為了芽優的摯友。要說從小到大，芽優交到的朋友少之又少。她並不是人堆里來去自如的姑娘，所以很羨慕善於表達自己的人，她也不會主動親近人，因為害怕給人帶來‘說話很費勁’的麻煩。

芽優期待朋友，又害怕擁有，直到她遇到了美琪和薇薇，她把她們稱作：溫暖的人。

中午三人在食堂一塊吃飯，韓美琪明白工筆畫和漫畫的區別後，有點小失望，嗷嗷的哭喊，“我要吃肉吃肉！最近大大們都在卡肉！嚶嚶嚶……”

芽優連忙把碗裏的叉燒肉挪過去，海薇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韓美琪直搖頭，“不是這個肉，本寶寶給你科普一下啊……”說著點開微博里斯大大的古風漫畫《落庭淡芳》，小受都被強吻了！怎麼還不上肉上肉！

從此為芽優打開了耽美漫畫的世界大門，很久以後芽優也搞不懂那會她怎麼接過美琪的手機，怎麼就註冊了微博，還答應開始學漫畫……

“就叫‘小優YO’吧，昵稱不能用真名，芽優你太out了。”

“哦，好。”

“芽優你會畫這種么？”

“會的。”

“芽優你加油學畫畫好么，將來給我上肉上肉！”

韓美琪這句話只是一句玩笑話，在芽優看來，則是朋友拜託的願望。後來芽優成為古風漫畫圈裏的大觸——小優大大時，實在難以理解初衷，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缺肉的世界啊’。

放學后，遠方夕陽把教學樓屋頂映成了玫瑰色，彼時春風拂面，三個藍白校服的女孩，地上的影子肩並肩。

芽優想起書包里的那盒鳥結糖，分享給了今天認識的新朋友。打開那盒鳥結糖，拆了一塊含在嘴裏，牛奶甜而不膩，配上香脆的花生，她眯一眯眼回味，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