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從有記憶開始,魏瑾就是一名孤兒。他是如何變成孤兒的,他不清楚,問了院長,院長說是也記不清楚了。
縣城不大不小,就這麼一家孤兒院,所有的孤兒都往這送。有時候父母反悔了,隔個幾天又會匆匆忙忙趕到孤兒院,帶走自己幾天前剛剛扔孤兒院門口的孩子,當然,這也僅僅是極少數而已。
大多數孤兒都如魏瑾一般,待在孤兒院裏長大,受國家資助上學,等到一定年紀后,便離開孤兒院,自己養活自己。當然也有一部分的人會在小時候被領養。
不知道為什麼,孤兒都想被領養,想要有個家。但是魏瑾卻從來沒有過這種渴望,小小年紀的他,只是覺得和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組成一個家庭,需要很大的勇氣。對他來說,還不如待在孤兒院裏來得自在,於是他刻意錯過所有被領養的機會。
他從小時候開始,一直很懂事,在孤兒院裏,他是孩子頭,在學校里,他是受同學敬重的班長、學生會主席。在同學、老師們的眼裏,他可以完美的完成每一個交代任務,很好的協調老師和同學、同學和同學之間的關係。
只是很多時候,他覺得很累。
特別是每一個深夜,但他完成一份項目策劃書,合上電腦發現室友們正睡得香甜的時候,那種從心裏生起的疲憊與無趣揮之不去。
有什麼意義呢?他常常這麼想。在學校有好的任職,有極為優異競賽成績,畢業時的簡歷可以非常好看,他也能找到一份很不錯的工作。但是他不開心,可不幹這些又能幹些什麼?
於是每一天,他都如行屍走肉般地在校園的各活動室忙活着,有數不清的會議,數不清的聚餐、數不清的項目策劃書。在很多同學的眼裏,他的生活過得充實有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無趣到極點。
而這些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一次爬山活動中。那次是學校驢友社的社長邀請他一起參加的活動,繞着城市的山走一圈,算下來整整要爬兩天一夜的時間。他一開始因為學生會事務繁忙拒絕了,但是靜佳很想去,架不住她的撒嬌,他最終還是選擇參加。
對了,那時候是大三,剛好是他和李靜佳在一起滿一年的時間。
靜佳也是孤兒院的孩子,小時候體弱多病,經常受孤兒院其他孩子的欺負,而躲在角落裏哭,院長發現之後,特意拖他照顧的。他答應了下來,一照顧便照顧了十幾年,之後在大二那年順理成章的成為了男女朋友。
就是參加了這次兩天一夜的爬山活動,他才開始了解自己。有些人,一碰到戶外,便一發不可收拾,這輩子都離不開了。
于是之后他開始陸陸續續地參加一些短途的戶外運動,認識了很多這方面的愛好者,開始往這條路上越走越深。深到為了騎行西藏,他辭掉了學生會長的工作,翹掉了一個月的課程,一個人背上包,帶上自行車,坐上火車到成都,便開始了他的第一次長線旅行。
很多人無法理解他的做法,老師找過他談過無數次的話,私底下很好的朋友也勸過他,但唯獨靜佳支持他,還讓他給她帶一朵格桑花。
他依言帶回來了格桑花,但是她已經不要了。她說在他離開的一個月裏,她半夜急性闌尾炎發作給他打電話,然而沒有人接;她說她要安安穩穩的生活,問他能不能收心,好好地找一份工作,兩人一起買房買車,一起打拚。
魏瑾沉默了很長時間,問她能不能給他點時間考慮。然而李靜佳哭着拒絕了,留下一句‘我們分手吧’便跑了。一個月後,他便接到好朋友的電話,問他知不知道李靜佳已經和人登記結婚了?而據說,在李靜佳急性闌尾炎發作的期間,據說那人一直在旁邊沒日沒夜的照顧的。
接到這個電話,他有點難過,但同時又覺得鬆了一口氣。
他無父無母,不需要為任何人養老,這下連女朋友都沒了,他更不用為任何人負責。所以說,他可以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哪怕是死在路上,也不會有人為他傷心。
真棒。
於是他背着包,帶着攝像機,去了無數多的地方。很多時候,那些人煙稀少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漸漸地,這些地方呆多了,他和以前的朋友們逐一失去了聯繫,也變得沉默寡言,不愛與人交談。
他享受這種生活,不用與人刻意交流,只需要沉默着往遠方走去,便能看到最美的風景。簡單又美好。
這種日子過久了,人便漸漸開始脫群,慢慢地,便會失去正常的社會人功能。過猶不及便是這個道理,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開始調整自己的生活節奏。
比如說加入了一個俱樂部,成為領隊,以保障和人的交流;比如說每過幾個月便回一次上海,而不是長久地待在野外。
也正因為這樣,他才遇到了葉子萌。
也正是遇見了葉子萌,他才知道,這個世界上他可以為了戶外運動放棄一切,他也可以為了葉子萌放棄戶外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