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此言一出,帳篷里的氣氛頓時驟降,短短時間內,比外頭的溫度還要低。
情侶之間的吵架是最傷人的,因為大家都能夠準確抓到對方的致命之處,發以襲擊。
而魏瑾的致命之處,葉子萌一番話全部踩到了。
“玩玩而已?”他第一次被她氣笑,睜開了眼睛,“我早和你說過,如果只是玩玩,不要來找我。”
“憑什麼不能找你?”她也笑,衝動之中說話壓根不帶頭腦,“你這樣的玩起來才有味道,不是嗎?”
他雙手蓋住眼帘,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突然間刷地一下爬了起來,就開始扯掉睡袋。
“怎麼?一言不合又想和上次在雪山一樣跑?”葉子萌也跟着爬了起來,氣的嘴唇都在發抖。
魏瑾沒有回答他,徹底扯掉睡袋后,掉了一個頭,頭朝着帳篷出口的位置重新躺了下去,
見此,她短促地笑了一聲,突然間覺得小小的帳篷里空氣悶的她再也待不下去,於是她也扯掉睡袋,抄起一旁的頭燈,打開后三下兩下就挪到了他躺着的地方,伸手開始拉開帳篷拉鏈。
拉鏈拉到一半,魏瑾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怒問:“你想幹什麼?”
她就想把手甩開,然而男女之間的力量從來都是懸殊的,她的手腕被扣得死死的,完全動能不能動。
她乾脆停下了掙扎,冷聲道:“你放開我!”
他反而把手抓得更緊,又問:“你出去幹什麼?”
“散心!”
“不行。”
“憑什麼?我愛去哪去哪,要你管啊?”
“你大哥讓我把你完完整整帶回去,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
葉子萌頓了頓:“我大哥?他什麼時候找過你?你來公司找我的那天?”
“嗯。”
“他找你幹嘛?”
“……”
“你不說我也猜的出來,你回去可以直接答覆他了!”
對方沒有回答,葉子萌狠狠地甩了幾下手:“鬆開!”
魏瑾猶豫了片刻,將她拉開的拉鏈重新拉好,便鬆開了手。
她揚着下巴,拖着睡袋重新回到了另一頭,氣鼓鼓地躺下,便一動不動了。
**
第二天,回去的一路上,沒了葉子萌活躍氣氛,兩人之間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她心裏憋着一口氣,一馬當先走在前方。將近6、7個小時的路程,她一下都沒有停下來休息過,也沒有喝過一口水,暗地裏和魏瑾較勁。
而在她後頭的魏瑾,也沒有對她說過哪怕一句‘你喝口水吧’之類的話。
葉子萌覺得心裏更加難受,她難得這樣發過一次脾氣,一路上的行為也相當於自虐。但對方壓根沒有表示,沒有哄沒有勸沒有勸阻,就和平常一般,她不問,就一句話不說。
於是一回到旅館,她打開房間門后,狠狠一腳就把門給踢上,后又特意反鎖。
坐完這一切,她解開背上的登山包,直接扔在地上,便直直躺在床上,仰望着房間上的天花板。旅館已經有些年代了,天花板的牆都呈現暗黃色,還有幾道裂縫的痕迹,凸顯出歲月的滄桑,和她搖搖相望。
望着望着,她的眼睛漸漸變得通紅,有晶瑩色的淚滴從眼角滑下,落在花色床單上,漸漸染濕了那朵帶着喜慶的紅色繡花。
她細細回想和魏瑾認識以來的每一件事情,結果發現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主動。海島上,是她主動找他,主動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雪山,更是她主動追去,主動告白。而在一起之後呢?每一次他出門,都是她死乞白賴地纏上去。
她付出了那麼多,卻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哪怕她在盛怒之中,他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這是一個連朋友都不如的男朋友。
可是最讓她難過的是,就算這樣,她依舊不想和他分手。
葉子萌鼻子酸得厲害,她平生最討厭的眼淚就這麼一滴滴流了下來,哪怕她極力壓抑,卻怎麼止也止不住。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哭成一具乾屍時,房門被敲響,旅館老闆那夾帶着當地口音的普通話便響了起來:“葉子萌,你在裏面嗎?”
她回過神,伸手蓋住自己的雙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止下哭意,才問:“什麼事?”
聲音帶着哭后特有的沙啞,讓她自己都懷疑這還是她嗎?
老闆似乎有些遲疑:“我來送晚飯。”
旅館老闆什麼時候還包客人三餐了?
葉子萌從床上艱難的爬起來,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將房門打開了一道細縫。
有着大肚子的老闆露出一口大白牙,將手上提着的外賣盒子遞了過來。
她用食指和中指勾住,突然間問一句:“多少錢?”
“不用錢的,不用錢!”老闆看隔壁房門一眼,連忙擺手。
她順着老闆的視線掃去,便看到了隔壁房門站着的那個人。他站得筆直,雙手垂在身側,一雙深邃的眼睛正望着她。
葉子萌突然間就很想笑,於是她便笑了出來。
老闆聽到她的笑聲,有些奇怪地看看她,又看看魏瑾,最後覺得氣氛太詭異,於是明智地說了句客氣話便離開了。然而他才走了幾步,突然間有響聲傳來,他連忙轉身看去,發現那姑娘居然將手上的外賣全部扔在了那個拖他送飯的男人旁邊,白色的米飯、深綠的青菜、滾燙的排骨湯等等全部灑滿一地。
他望着那一地狼藉,心裏非常的可惜。在他們這裏,這樣的菜色是很難吃到的,結果那妹子居然直接給扔了,真的是太浪費了!就算小兩口子吵架,也不能這樣糟蹋食物啊。
老闆搖搖頭,連忙快步離開了,心下還尋思着待會晚點得讓自己老婆子上來掃一掃,那些飯菜還可以喂一喂家裏養的牲畜。
而一怒之下扔了外賣的葉子萌當然不知道老闆心中是怎麼想的,她扔完之後還伸手在自己的衝鋒衣擺上擦了擦,低着頭看了眼地上的飯菜湯汁,和魏瑾被油湯灑到的褲腳,重新關上了門,整個人無力地靠在了門口,一點點地滑坐在地面上。
三分鐘之後,她伸手拍拍自己的臉,努力揚了揚嘴角。從角落的行李箱裏掏出一件帶着民族風的碎花長裙和換洗的內衣褲,便進了洗手間。
洗完澡換好衣服后,她給自己化了個精緻的妝容,提上小包,便打開了房門。
他的大門緊閉着,門前空無一人,而門口的飯菜已經被打掃乾淨了,只留下拖把拖過的痕迹。
她微微駐足,便腳步不停地下了樓,結果在一樓大廳看到了坐在木椅上低着頭不知道想些什麼的魏瑾。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然而不過三秒,葉子萌率先移開了目光,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經過,徑直往大門而去。
天已黑,這會小城的居民們已吃完晚飯,正三三兩兩的搬着幾張木椅子,在家門口聊着天,一股平穩安靜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就着路燈才走了幾步,便察覺到後頭有人跟了上來。興許是風很涼爽,興許是氣氛很好,她的心情稍稍恢復了一些,停下腳步,開口時語氣也不再那麼咄咄逼人:“不要跟着我。”
“你去哪裏?”魏瑾雙手插在衣服口袋上,在她背後低頭問道。
前方有一條土狗在緩慢行走,葉子萌頓了片刻才回答:“餓了,去吃碗面。怎麼,這也不可以?”
“我陪你一起去。”
“不需要。”她立刻拒絕,“請你不要影響我的食慾。”
話說完,她便不作停留地往前方而去,長裙裙擺隨她的腳步一晃一晃,顯得格外的婀娜多姿。
魏瑾嘆一口氣,終究沒有提步跟上去,他想,兩個人確實需要各自靜一靜。
**
葉子萌找到了一家餐館。餐館很小,裏面只有兩張桌子,左右各一張,每張只能做四個人。
裏邊有兩個人,一個頭髮全白的老人正小心翼翼地吃一碗麵條,還有一個是盤着頭髮坐在收銀台凳子上磕瓜子的老闆娘。
她推門走了進去,仰着頭在寫着菜單的牌子上看了一會兒,指着牛肉麵對老闆娘說:“我要這個。”
老闆娘掃她一眼,吐出嘴裏的瓜子殼,伸長脖子對裏頭的人喊了一句當地話,接着裏頭傳來一個沙啞的男音,同樣是葉子萌聽不懂的當地話。
但大致可以猜到內容,於是她在另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拖着頭將視線落在糊着報紙的牆面上,開始發獃。
她現在和魏瑾弄成這副樣子,接下來會怎麼樣?明天他們就要離開這裏回到上海,他會對他大哥說什麼?他會提出分手嗎?要不要去挽救點什麼?要不要自己先低頭?
可那又能怎麼樣,他已經承認了他目前不打算為她以後的人生負責,所以能怎麼樣呢?和他同在孤兒院長大的李靜佳,他都為了自己的攝影生涯而選擇和她分開。更何況是她呢?
越想心越亂,彷彿裏面有無數多的絲線纏繞在一起,越纏越緊,緊得她幾乎就要受不了的時候,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出現在了面前。
她得以從情緒中抽.離,拿了一旁的筷子,攪了攪牛肉麵。
面很香,但肉不是牛肉。她於是從包里掏出一張面巾紙,將碗裏的所有黑乎乎的‘牛肉’夾了出來,疊成了一座很矮很矮的小土坡。
完成這一工程后,她正打算夾起筷子開吃時,餐館的門被再一次打開,熟練英文的交流聲在耳邊響起。
來這裏旅遊的外國人?葉子萌好奇地抬頭看去。
然而就看了一眼,她突然間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右手的筷子險些脫離,幾乎要尖叫出聲。
他們……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