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和蘇純墨的對峙發生在一個月前,當時洛殷車禍,宋烈原阻擋一切前來探望的蘇家人,那邊人也識趣,沒有多糾纏,在家中等待洛殷的回復。
那些人中包括蘇純墨的父親蘇洋,三叔蘇勤和姑母蘇環。
蘇家本來兄妹五人,洛殷還在母親肚子裏時,她的生父就意外亡故了,當時倆人還沒有結婚,所以,洛殷也算私生。
另一位最小的姑母是榮沉的母親,和兄長一起發生的意外,也早逝了。
蘇老先生痛失一子一女,打擊極大,便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兩個孤兒身上,榮沉受到的照顧自是不必說。
洛殷也從外面被接回了蘇家,洛殷在裏面住了不過一年,榮沉的先天性腎病就開始有着不好的苗頭,蘇老先生為了以防萬一,便讓全家都去抽血體檢,恰巧年方尚幼的洛殷與榮沉最為匹配。
洛殷的母親大為受驚,認為蘇家接母女二人回去的目的就是為了將來替榮沉換腎,便找了機會離開了北都,躲到偏安的南方小城,認識了洛應期,組成了新的家庭。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洛殷和蘇家早已沒有任何聯繫。
那些急沖衝來醫院看她的人有何意義?
完全沒必要,只不過是叔叔姑母與侄女罷了,能有多大的情?
洛殷無法全然不理會,從下定決心和蘇家見一面開始,她就在找蘇老先生的位置,如果要見,也是見關係最深的老人。
老先生不和任何一個子女過,也不在大宅,而是搬到了郊區空氣極好的一家高級私人療養院,說是療養院,倒不如說是退休富豪們的私人花園。
洛殷來時,提前和老先生的助理聯繫好,車子開進來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擋,停好后,洛殷推門下車,臨走前對宋烈原說了聲。
“我進去了。”
宋烈原嗯了聲,沒有看她。
洛殷失笑,“你真不進去?”
宋烈原沒有進去的打算,這些年他對蘇家每個人都了如指掌,更加的不屑,懶洋洋的眼神瞥了洛殷一眼,淡淡的囑託,卻帶着警告意味。
“別耽誤太久。”
洛殷嗯了聲,“很快出來。”
說著,不等宋烈原回應便走上了小徑。
宋烈原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不耐地滑動着,一下一下的伴隨着自己的心跳聲,空間裏安靜了下來,有點發堵,蘇家的一切都不讓他不快。
他看了看錶,給洛殷定了半個小時,如果不出來,就進去帶人。
.
洛殷一到療養院,就有一個護士裝扮的女孩在車庫門口迎她,跟隨對方一路穿過碧綠的草地,到了東邊圓湖邊上的茶室里停下,完全敞開的空間讓茶室里混合茶香和清草香。
引路的女孩退下,洛殷沒有落座,聽到身後輪椅滑動的聲音,老先生顯然來了,她轉身,與他的眸光相迎。
“你.......”老先生說了這個字,便沒有后話,感情有些停滯。
“您好,好久不見。”洛殷平靜的嗓音,他們見過面。
宋烈原給的資料上寫着老先生的信息,和當時她送榮沉進醫院時幫扶過的老人家是同一位,顯然,那時候他就認出了她的身份,為何沒有打破,可能就像現在一樣,近“鄉”情怯吧。
但洛殷想錯了,老先生顯然不是個感性的人,他的眸光在最初的迷亂過後,取而代之的是滄桑的睿智,精明的讓人無所遁形。
“坐。”
“謝謝。”洛殷坐下。
護士把輪椅推了過來,讓祖孫兩人隔桌面對面,倒好茶后,老先生讓護士退下了,繼而,精神爍爍的望着洛殷,啟聲。
“你主動來,我很意外也驚喜,上次你出車禍,他們去看你卻再次被那位小宋先生擋下來,我本想親自去看,想想還是罷了,等你情緒平復再交談比較妥,如此刻?”
洛殷點頭,如實直言的。
“親生父親不在了,我沒有和其他蘇家人見面的必要。今天來,我知道你找我,而你知道我活着,這就行了。”
老先生停頓了喝茶的姿勢,聽出她對認親的態度了,沒料到她如此簡潔的定義了他們的關係,沒有一點血緣間的寒暄,淡漠的不像話,奇怪的是她臉上沒有一點應付的意思,十分實誠的表達意見,蘇征昌沒有感覺到無禮,只隱隱的猜測,是不是在恨他?
“我知道你養父救宋家的孩子溺亡了,宋家養你長大恩情如山,但如今你可以回到我們這裏,你父親那份財產也會全部給你。”
“我不缺錢。”洛殷十分明確的拒絕了。
老人眯起了眼睛,似在探究她話里的真假,這份財產一直遭人惦記,她竟一點都不心動?
“不想回來,是不是聽到風聲,說我們為你的腎?”
洛殷分了心看到時間要過半個小時了,宋烈原沒有多大的耐性,她說了最關鍵的事,淡渺的一句給這次會面做了定義。
“新年時那位阻擋你們的男人,是我先生。”
“先生?”老先生微驚。
宋烈原在北都乃金融俊傑,從沒來消息說他已婚,對方更用極不客氣的方式把認親的人三番兩次逼退,如果真是她的先生,那麼,這便是她的態度了。
失望。
蘇征昌雖沒有直接逼她捐腎的打算,可是遭到如此鮮明的拒絕還是抗拒的,他到這般地位,所有人都巴結着,縱是拒絕也是委婉至極,再者,洛殷畢竟是他的親孫女,多年尋找也是因此,他在心中沉沉嘆了一口氣,落寞又矛盾的。
“你很優秀。”
洛殷沒有細解他這句評價里的意思,起身與他道別,沒有說下次見面的話,她與老人之間隔着千山萬水,短暫的一面無法化解,也無法融合到彼此能相互關切。
她只是想讓蘇家認親這件事落下塵埃,彼此不再打擾,至於榮沉,洛殷根本不敢細想,如果在山上傷害她的人不是榮沉指使的,會是誰?
蘇家真是卧虎藏龍,人心不明。
洛殷穿過長廊,往宋烈原的方向走去,卻突然瞥見迎面走來了兩男兩女,只一眼,她便看清了,是蘇純墨和她父親蘇洋,新年去宋家的二叔蘇勤和姑母蘇環,四人腳步匆匆,顯然是收到消息,奔着她而來的。
蘇純墨最先看到洛殷,對旁邊的三位長輩提示了一聲。
“那是洛殷。”
那三人立刻就看向了走廊中間的女人,高挑,漂亮,英氣,光是外表就已十分優秀,又知她是位著名的攝影師,才貌雙傑的人物。
蘇環心中震驚,洛殷顯然比照片看起來更加的優秀,長的美不算,那一身的冷傲氣息簡直和她去世的父親如出一轍,想必老太爺看到這樣的她一定十分歡喜。
可是,這樣卻是最壞的。
優秀的她怎麼會輕易答應捐腎給榮沉?
當年若是養在普通人家,過着家常的日子,念着三流的學校,上着簡單底層的班,今日別說是她父親留下的龐大財產,就是隨便賞她十萬八萬的也叫她樂的迷昏了方向,屆時別說一個腎,就是十顆她也會喜笑顏顏的同意!
可惜,可惜了!
偏偏生的如此優秀,不比家裏正宗大小姐培養起來的蘇純墨差半分!
蘇環心內扼腕嘆息,想到年初去宋家認親,雖是名不經傳的小城,卻卧虎藏龍,整個城市都為宋家的祭祖大典沸騰着,這樣的家庭寄養出來的洛殷又怎會差到哪裏去?
事情更加難辦了。
蘇環思緒百轉千回之際,轉眼間就到了走廊中間和洛殷狹路相逢,做為唯一的女性長輩,她第一個往前,順勢拉住了洛殷的手腕,不得不激動的挽留她。
“是洛殷吧?我是你姑母,這兩位是你叔叔,剛才到門口聽到門外說你來了,我們立刻就趕了上來,別急着走,大家一起坐下來,這麼多年過去,不和我們聊聊嗎?”
洛殷腳步被攔下,蹙着眉,應付的,“有事這裏說吧,還有人在等我。”
蘇環出師不利,立刻向旁邊的兩位男士使眼色,務必把洛殷留下,否則,怎麼融合感情?
蘇勤首先站出來,聲音帶着急切的解釋。
“孩子,你車禍時我們去看,被那位宋先生派人阻擋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年初我們去找你,對方一杯茶沒倒,竟然在我們面前把引路的齊數給射傷了。宋家人養育你,我們感激,但屢次阻止我們相認十分無禮,直接造成了你對我們的誤會。”
誤會他們不去醫院看望她,還是誤會蘇家來認她的目的?
洛殷只覺得可笑,聲音清脆的又把宋烈原的身份重述了一遍。
“那位阻擋你們的人,正是我先生,他有權替我行事。”
蘇家的四位都驚住了,尤其是蘇純墨的反應尤其大,臉色都白了,不可置信的。
“你和宋烈原結婚了?”
洛殷不動聲色的笑了,瞥着蘇純墨,“你好像很驚訝。”
蘇純墨把洛殷這句話當做示威,尤其是對方眼眸中晃動的異彩,簡直是中無聲的廝殺,此時,她心中的報復快感,全部被洛殷這句話給擊碎了,無論是那場車禍,還是暗中指使人在錦山的綁架事件。
宋烈原竟然和她結婚了?
蘇純墨陰冷了下來,胸膛微微的起伏,蘇洋及時把情緒即將失控的她拉到一邊,他站在洛殷面前,語氣很有大家長的謹慎與禮貌。
“既然是你先生,不是外人,可以約個時間,一起吃個飯?”
“我和你們沒有必要吃飯,各位,珍重。”洛殷實在不想和他們浪費時間,說完這句,便錯身離去,身後傳來幾聲呼喚聲,她沒理。
何必假惺惺演戲?
誰又看不破誰?
洛殷覺得再呆下去就要噁心了,腳步漸漸加快,穿過走廊,宋烈原的車近在前方,大開的車窗能看見他菱角分明的側臉,她的心情好了一點,欲小跑過去,步子剛邁開,卻聽到身後的花壇方向有個小女孩在哭,哭的撕心裂肺。
這聲音很熟悉,有點像榮與陳,洛殷驚訝的回身,在方才走廊的位置下找到了哭聲所在,蘇環和蘇純墨正停在台階下,對着地下一個女孩大聲喧囂。
“誰帶她來這裏的?陳怡巴結着榮成走不開,把孩子都派出來死皮賴臉了嗎?快把孩子帶走,保安呢?!”
“......爺爺住這裏,是這個地址?媽媽生病發燒了,我求爺爺讓媽媽見爸爸......阿姨,你帶我找爺爺,好不好?”
榮與陳哭的淚水直掛,說話卻清晰,還把寫着地址的小紙條拿起來,踮腳給蘇環看。
可惜蘇環一身精緻高貴卻有着如狼似虎的心,她一手將孩子撫開,滿面嫌棄的大叫保安。
“人呢?把這個私生女帶走!”
榮與陳再次哭,捏着小紙條,哭的肩膀在聳動。
洛殷看到這一幕,怒的眼睛都疼了起來。
這一家人怪不得讓宋烈原心狠,面對她時,有求於她,便百般討好,好話說盡,就差作揖了,可是面對陳怡母女呢,何況眼下只是榮與陳一個孩子?
蘇家高門大戶的儀態通通喪盡!
洛殷心痛又憤怒,握着手心就要上前,剛剛邁出半步,身側突地擦過來一個高挑的身形,帶着一身凌厲的氣息邁過去,經過她時,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後撫開了一步。
洛殷被動的後退,靠到了欄杆上,抬眸,失神的看着宋烈原沖在了她前面,他甚至沒有看那些蘇家人一眼,徑直把地上的榮與陳抱了起來,然後,把她的臉按到了他的肩上。
小孩子得到安慰,哭的更厲害,淚水瞬間就染濕了宋烈原黑色的襯衫,在肩上印出濕潤的痕迹,榮與陳可憐兮兮的叫他。
“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