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猜測
下山之前,聞人卿突然停了腳步。
“先等一等。”
“怎麼了?”上官凌雲有些不解,“我們還是趕緊下山為好,萬一那人潛伏在暗處,只怕不妙,我爹不在,若遇強敵,我們三人難以抵擋。”
“我忽然想起,我還有幾味珍葯未取。”聞人卿朝上官凌雲道,“不如你先在山下等我們,我們去去就來。”
“什麼要緊的珍葯?”上官凌雲急道,“比性命還重要麼?”
“不錯。”
“那我陪你去。”
“我那些珍葯藏在隱秘之地,不方便為外人所探知。”
聞人卿淡淡一句,噎得上官凌雲說不出話來。
上官凌雲自小便與聞人卿相識,雖然聞人卿對他一直客氣冷淡,但他也還是很了解聞人卿的秉性。原本聞人卿是不願下山的,此時卻答應他與他一同走,已是極為難得,若自己再要勉強,惹怒了聞人卿,只怕到時她又要堅持留在百香谷,那可就不妙了。思來想去,上官凌雲自身上取出一枚竹哨,遞給了白木染。
“若遇到什麼危急,你就吹這個。”
白木染接了過來,心中倒忍不住覺得上官凌雲還有幾分急智,這百香谷四面環山,若在其中吹響竹哨,的確能將聲音傳至很遠。
“我就在此處等你們,到時一同下山。”上官凌雲也有自己的堅持。
聞人卿略一遲疑,倒也點了頭。
“各自小心。”
聞人卿又朝百香谷內走去,白木染也趕緊跟上。但見聞人卿並未回去竹屋的方向,而是朝着密林里而去。當然,聞人卿所說的什麼“珍葯”,什麼“隱秘之地”,白木染一無所知。她對百香谷的認知,也就在那幾間竹屋以及附近的幾條路,一池水。但見聞人卿說得認真,白木染不免在心中嘀咕起來:莫非……是就是要去取那傳說中的秘葯?
若真如此,那倒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白木染眼見聞人卿越走越快,也不禁加快步伐,往密林深處走去。
走着走着,白木染終於覺察出不對來。
“聞人卿,這不是……”
“怎麼?”聞人卿似笑非笑,“難道你也信我是來拿什麼珍葯的?”
就算白木染並不熟悉圍繞着百香谷的四面山林的路,可也對聞人卿此時所走的方向很是熟悉。不為其他,只因她們不久之前才走過這一條路,並在這一條路的盡頭,見到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果真,再走幾步,便到了。
密林邊上,雜草叢生,八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倒在其中,黃綠的草尖上的血液已經有些凝固了。嗡嗡嚶嚶的蠅蟲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那一股惡臭令人噁心欲吐,白木染只遠遠站了一會兒,便忍不住要跑到一邊去乾嘔。
聞人卿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顆淡青色的藥丸來,一顆給了白木染,一顆含入自己口中,然後便朝着那屍堆走了過去。
那淡青色的藥丸,看來平平無奇,也沒什麼氣味,放入口中卻十分清涼,將噁心的感覺一下便驅散了,似乎連那屍臭也聞不見了似的。白木染覺得舒服了許多,卻也不敢上前,只遠遠見到聞人卿又拿出一雙白色半透明的手套來戴上,接着,便伸手要去動那幾具屍體。白木染總算有些明白了。
“你支開上官凌雲,其實是為了回來再看一次屍體?”
聞人卿並未理會她,只極為認真地將那八具屍體都看了一遍,看來,自己是猜對了。白木染覺得古怪,但見聞人卿看得認真,便也不出聲打擾,只靜靜在在一旁等着,最後,聞人卿站着思忖了片刻,才朝白木染走了過來。
“走吧。”
“看出什麼來了?”白木染十分好奇。
“有趣。”聞人卿道,“那八人雖然身上的傷口頗多,但大多都是死了之後才被人亂砍上去的。其實,他們都死於一招。”
……死於一招?
“那得是多厲害的高手?”白木染咋舌道。
“的確厲害。”聞人卿忽而嘆了一口氣,“此人之心狠手辣,世上無人能及。”
“那……會是什麼人?”
“也許再過一會兒,你便會知道了。”聞人卿看來似乎已經知道是什麼人所為,但她並未直說,也不去找上官凌雲,反倒與白木染兩人又朝竹屋的方向走去。走到白木染常常熟悉的水邊,兩人都在水邊洗了手臉,聞人卿還將她那一雙半透的看起來如白紗一般的手套在水中隨意漂了一漂,便見其上的臟污一下便沖走了,實在神奇。
白木染正看得有趣,卻聽見聞人卿突然道:“來了。”
似乎真有腳步聲漸漸而來。
然而怪的是,白木染舉目四望,卻聽不出那腳步聲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自然,也根本就看不到人。
白木染心中驚懼不安,慌忙拿出上官凌雲給她的小竹哨,正要放在嘴邊,聞人卿卻突然伸手,將那一枚竹哨拿走了。
“……聞人卿?”
聞人卿手一揚,將那竹哨扔到了水中。
“……”
腳步聲愈來愈近。
白木染終於看到那人,一身黑衣,面上戴着一個十分古怪的鐘馗面具,但看那身形,是個壯年男子,他一步一步,朝着水邊的兩個女子走來。就算白木染自己武功平平,也能看得出來,那黑衣人雖然看似閑適,可其實他全身上下幾乎毫無破綻,朝她們走來的氣勢十分迫人,只怕一靠近就要放出殺招。
走得近了,竟能在那人身上聞見血腥之氣。
就是此人將山林之中的八大護衛給殺了?若連那八個高手都是被他一招斃命,那麼她們兩個女子,恐怕今日也要落得同樣的下場了。
白木染有點害怕,可見聞人卿,卻依舊是那副模樣,似乎一點也不慌張。
是想好了對策?還是打算從容赴死?
眼看那黑衣人越走越近,白木染也不想那麼多了,先站起身來擋在了聞人卿的面前。雖然,她自己都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稍稍有那麼一點抖。
“你……你站住!”白木染鼓起勇氣說出了一句,後面也就不那麼怕了,“你是來找秘葯的吧?不用找了,那葯根本就不在百香谷里。”
不知是否真信了白木染的話,那黑衣人當真停了腳步。
“尊駕雖然武功高強,但可惜腦子卻不怎麼好。”白木染索性胡說八道起來,“那有關秘葯的傳聞,本身便有許多破綻。首先,若真有那麼個葯,聞人世家的人還不早就自己吃了?何必收得嚴嚴實實惹人惦記?再說,即便真有什麼忌諱,讓他此時還不敢吃,那麼,傳聞不過就是個傳聞罷了,他還找什麼公儀家的人來翻遍聞人家上下來闢謠,太刻意了!說不定根本就是兩人串通做戲呢?最後,即便聞人家真要將那麼個寶貝藏在這麼個山谷里……”
白木染故意停頓一下,稍稍讓開來。
聞人卿站在水邊,目光冷冷,只一意盯着那黑衣人看。
“……你看,她這副模樣,已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你又能問出什麼來?”白木染搖頭晃腦,只道,“你如此大動干戈,又殺了這麼多人,其實最終還是什麼也得不到。”
那黑衣人卻突然發出一陣桀桀怪笑。
那笑聲古怪至極,甚至古怪得都不像是一個人能發出的聲音。
“那依你來說,我應當如何?”黑衣男子終於開口。可怪的是,看這黑衣男子的身形分明是個壯年男子,可他的聲音蒼老又古怪。
“不能如何。”白木染道,“當你在竹屋翻找不到秘葯之後,你已經無計可施了。若再殺了她,便這輩子也無法知道秘葯的下落,倒不如……”
按白木染的猜想,一般人聽到這裏,總要追問一句吧?
可那黑衣人卻不再開口。
而環繞在聞人卿與白木染周身的殺氣卻越來越濃重起來,壓迫得二人幾乎一動也不能動。還未出手,就已經在氣勢上先控制住了兩人,就連妄想着用一通胡言亂語擾亂黑衣人心神的白木染,也不敢再開口了。
難道這黑衣人寧願拿不到秘葯,也要殺了她們?這又是為何?
白木染百思不得其解。
聞人卿卻突然走上來,拉住了白木染的手。
“上官凌雲……”
聞人卿突然朝黑衣人背後輕聲喊了一句。
“上官凌雲?”
白木染朝聞人卿所看的方向看了過去,卻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看到。上官凌雲在哪兒?白木染四下亂看,也沒看見上官凌雲,可她卻見到那黑衣人原本穩固的身形微微動了一下,他身上那種騰騰的殺氣似乎也淡了一些。
“上官凌雲若知道你做了這些事,不知,會作何想?”聞人卿輕飄飄地丟下這麼一句話,卻又道,“你已泄了氣,便再沒那麼容易殺我。”
說完就再不看那黑衣人一眼,拉着白木染便走。
白木染蒙頭蒙腦,只憑藉著本能被聞人卿拉扯着走,回過神來再去看那黑衣人,竟已不見蹤跡。再回想起方才發生的種種,不由后怕起來,兩方只對峙幾句而已,並未出一招功夫,卻比過了千百招還要讓人覺得驚險,這才發覺,自己背心早就汗濕一片。
不過,聞人卿最後那一句所言,究竟是何意思?
莫非……
白木染後知後覺,終於猜到了聞人卿的意思。
“那黑衣人是……”
“不錯。”
若只是喊一句“上官凌雲”便讓那人有所顧忌,若只是在一招之內便令八大護衛斃命,若論時機出現的巧合,那黑衣人的身份其實早已呼之欲出。正是突然出現在百香谷的,上官凌雲的爹,上官皓。
“……那八大護衛是因為毫無防備又不敢違抗主人所以才被……殺了?”
“嗯。”
“那你將竹哨扔了也是因為……”
白木染突然發覺,其實聞人卿並不如她面上所表現得那般冰冷無情。即便那上官皓做出種種惡事,她卻還是不忍讓上官凌雲在這樣的境況下得知,所以才將那竹哨扔進水中。
聞人卿的內心,其實是很柔軟的吧?
可那上官皓就這麼放過她們了?被人識破了身份,應當殺人滅口才對……剛才沒殺了她們,會不會等會回過味來了,又追上來滅口?白木染埋頭思索,便沒察覺聞人卿將她帶至了何處,再抬頭時,卻見兩人已站在一處懸崖邊。
這一處懸崖,似乎還有些面熟。
對了,就是白木染第一回想從百香谷逃走時的那一處斷壁懸崖處。
“聞人卿,這是……”
“其實,此處有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