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秘葯
有聞人卿在,白木染的確放心得很,什麼也不懼,聽得聞人卿說了一句“走”,白木染就將手一揮,朝那春娘道:“春娘,結賬!”
春娘很快便走了過來,跟在茶攤老闆娘林嬸的身後。
這時白木染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茶攤的客人都已漸漸走光了,整個茶攤子裏就只剩下春娘母女兩人以及她與聞人卿。
林嬸先一步過來,在聞人卿與白木染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
“兩位喝得可好?”
“不錯。”
回答的人並非喝了涼茶的白木染,卻是進了這茶攤之後一直沒動過杯子碟子的聞人卿。
其實這茶攤子雖然簡陋,但涼茶的確熬煮得十分地道。就算這樸素的涼茶只需擇選一點簡單的草藥,但每樣的分量,熬煮的火候、時辰,都有些講究。聞人卿雖然沒喝那涼茶,但看一眼其色澤,輕聞其葯香,便知制這涼茶之人是個略通草藥之人。
林嬸雖已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但笑起來卻極為溫柔,令人忍不住要心生好感。
“能得聞人家九小姐一聲贊,也可算得上是不枉此生了。”
聽到這話,白木染心中瞭然:這“黑店”是衝著聞人卿來的。
不是針對自己的就好。
白木染如此一想,不免又在心中猜測起來,也不知這林嬸與春娘厲害不厲害,與聞人卿相鬥又會如何。不過,單看聞人卿不慌不忙將白芷與茯苓兩個支走,便知她是胸有成竹了。可聞人卿這般被人惦記,一下山就被人盯上,亦可從反面看得出,她身上必定有什麼讓人覬覦的東西,或者,他們聞人家有什麼仇人。
一向愛東拉西扯胡說八道的白木染頭一次安靜了下來,這種時刻,她只要在一旁靜聽便可,兩方人馬對峙起來,她總會知道。
果然,聞人卿但笑不語,對面卻耐不住了。
“我們母女兩個,在山下等了九小姐許久卻一直不得機會。”林嬸又道,“後來聽說九小姐的姑姑病了,料想九小姐要下山一趟,總算是得以相見。”
姑姑?
白木染豎著兩隻耳朵,一字不漏全聽下去,又記下來。
那麼,這回下山,聞人卿要去看的病人就是她的姑姑了,可她為何又說是個“瘋子”?
聞人卿卻自衣袋中掏出一點碎銀往桌上一扔,便站起身來。
“不必找了。”
說罷竟轉身便要離去。
林嬸還未如何,那春娘卻如一尾游魚一般,輕巧滑了一步,恰恰擋在聞人卿的面前,又露出那明媚的笑容,臉上漾起兩隻甜甜的梨渦來。
“據說聞人家的九小姐美若天仙,春娘倒想長長見識。”
說話間,已出了手。
待白木染看清時候,才發現那春娘右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亮閃閃的小巧匕首,只見她手腕一翻,手中尖刃直直便朝聞人卿面上覆著的白紗刺了過去。白木染一顆心吊了起來,眼看那匕首就要刺破白紗,聞人卿卻也仍是面不改色,只覺她身形微晃,再一眨眼,她卻已在幾尺之外。那春娘來勢兇狠,竟連她的衣角也未曾碰到。
春娘甚是惱怒,左手一轉,手指間又多了一把長釘形的暗器,不等人看清,只聽得咻咻咻一連串破空之聲,滿手長釘全朝聞人卿飛了過去。
聞人卿只一抬手,也不知如何動作,竟長袖一拂,就將那數十枚鋼釘盡數掃落。
精彩精彩!
白木染看得興起,差點就要出聲喝彩起來。
“你還不走?莫非想與她一同死?”
耳畔突然傳來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可那溫柔之聲說出的話,卻如同突地一道天雷,劈中了白木染。白木染轉過臉來,正看見坐在一旁的林嬸朝她微笑。
對……
若要逃走,此時便是最好的時機。
聞人卿有麻煩了,自顧不暇,當然就顧不上她。白木染看了看又拿起那把尖尖的匕首朝聞人卿衝過去的春娘,以及仍面不改色的聞人卿。而且,這麻煩看起來……似乎並不足以致命,只是會給聞人卿帶來一些小小的“麻煩”而已。
白木染想走。
走了一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春娘那一身功夫邪門得很,如同鬼魅一般在這狹窄的小茶攤子裏橫穿疾行,追了半刻,見自己近身不得,也不知是否急了,她竟忽而將手中那一把匕首也當做暗器一般朝聞人卿的面門飛了過去。
聞人卿連一把密密的暗器都能拂開,怎會懼這一把顯眼的匕首?
哪知春娘那一把暗匕首竟是虛招,待聞人卿躲閃之時,站立一旁一直按兵不動的林嬸突然動了。那林嬸兩手空空,並未用什麼武器,只突然一縱而起,飛起一腳來,腳尖綳起,竟似將全身力氣都凝在那一點腳尖上,而那腳尖對準的,卻是聞人卿的腦後!
若被那一腳踢中,即便不死,也要重傷。
白木染想也未想,順手一抓,卻一掌拍在了剛燒開的一把大銅壺上,手上又燙又痛,白木染卻並未鬆開手,而是將那壺開水拎了起來,朝那林嬸扔了過去。
哐當——
噼里啪啦……砰。
白木染武功不怎麼樣,扔水壺的技術也不到家。
她又急又怒之下,不怕燙手地拎了那銅壺,力氣與方向卻都沒使對,將那一壺滾燙的水潑了一半在自己腳上,另一半飛在了地上,那銅壺倒是砸到了林嬸的背上,可那點力度對內力深厚的林嬸來說,只怕也不必撓癢要重上多少,最終,那銅壺掉落在桌上,又滾下去,撞翻了長凳,最終在地上滾了滾,停了下來。
白木染的手疼,腳也疼。
不過她還是瞪大眼睛,想看清楚聞人卿到底怎麼樣了。
聞人卿……
她好好地站在原地,一襲白衣,一面白紗,甚至連一滴水珠或者一點灰塵也沒沾上。至於林嬸的那一腳,當然踢空了。
聞人卿並非白木染,自春娘動手開始,聞人卿便多有留意一旁觀戰的林嬸,早猜到會有后招,既有防備,自然沒那麼容易中招。
只是,在看見白木染聽了那林嬸的話,往茶攤子外頭走了一步時,聞人卿很生氣。
聞人卿生氣的後果,便是在躲過林嬸那一腳之後,不動聲色地將一根細細的銀針扎入了那林嬸的腳腕。
那一瞬間,林嬸面色如紙,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娘——”
一旁的春娘看出不對,三兩步就跑了過來,抱住了地上的林嬸。
“你……你……”
林嬸瞪着聞人卿,卻說不出別的字來。她多年習武,最厲害的絕招,便是那一腳尖點人死穴的功夫。
“如此陰毒的功夫,不要也罷。”
聞人卿轉眸,卻見白木染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鞋子裙擺都濕透了,實在有些狼狽。
“走了。”
走……走就走。
白木染回過神來,才知自己又犯了蠢。
對對對,她聞人卿天下第一厲害,有蓋世神功護體,自己怎麼就沒能吃一塹長一智呢?她聞人卿……哪用得着自己傻乎乎地去搭救?自己那麼一點微末功夫,至多……也只有給她添麻煩的份……
白木染沮喪得不行。
當然,她認定自己沮喪的是:好好的一次逃跑的機會,就這樣被自己給糟蹋了。
還……痛。
白木染盯着自己被燙得紅腫的手,小心地吹了又吹。誰知卻突然有一隻手伸了過來,將她那紅通通的手抓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痛!”
這個時辰,熱意還未褪去,可那一隻手卻帶着一些涼意,竟讓她那隻傷手上的痛略略減輕了一些。
白木染雖不知聞人卿要做什麼,卻也不敢掙扎。只見聞人卿一手拉住慘兮兮的自己,另一手卻拿了桌子上那壺涼茶,倒在了白木染被燙傷的手上。
冷茶水,還有牽着她的,似乎有點兒溫柔,卻又偏偏帶着一點涼意的手。
——似乎,感覺還不錯。
“九小姐……你別以為,此事就這樣了結了。”
林嬸的聲音卻在背後陰惻惻地響起。
白木染有些好奇,不這樣了結還要如何?難道那林嬸還留了什麼后招?可聞人卿卻毫無反應,只專心將手中那一壺涼茶一遍又一遍地澆在白木染的手上。
“呵……只要你一日不交出那顆秘葯……便一日別想擺脫麻煩!”
白木染的耳朵不由地又支起來了。
之後,離開了那一個有驚無險的茶攤子,白木染見聞人卿似乎看在她“捨身相救”的份上心情不錯,便趕緊趁機打探了起來。
“那個林嬸說的秘葯,是什麼東西?”
“我怎知道?”聞人卿道,“你不如去問她?”
“……”
白木染很有些忿忿:可人家是來找你的麻煩,難道不是與你有關?雖悶不吭聲,可白木染心裏想的,幾乎都寫在臉上了。
聞人卿看她一眼,最終還是說了。
“上官凌雲不是與你說過?”
聞人世家以葯聞名天下,而世代家主又武功高強,每一位都能在近四十歲時突破天境成為一流高手,便一直引起許多人的嫉恨與猜測。這幾年不知從哪裏傳出一個說法來,說是聞人世家能制出一種神丹妙藥,吃了那葯便能長生不老,甚至令人功力大增,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但因一代只能制出一顆,便只有家主有資格服用此葯。
數月之前,這一代家主聞人續聽了這個傳聞,邀了以術聞名的公儀家的家主到聞人家做客,並許諾若公儀家主能從聞人家找到那所謂的秘葯,便贈與他。公儀家以機關詭術聞名天下,幾乎什麼樣的密室機關都逃不出他們的眼睛,然公儀家主找了三日三夜,也未能找到那傳言中的秘葯。
聞人續此舉本是為了破除謠言,誰想,那傳言又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傳言道:既然那葯不在聞人世家裏,便一定在聞人世家之外。聞人續的親生女兒聞人卿一直隱居幽谷,說不定,正是為了守住那顆傳說中的秘葯?
“那……到底有沒有那個厲害的秘葯?”白木染更是好奇。
“你猜呢?”
聞人卿竟露出一點頑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