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我是傻瓜我怕誰

5個壯碩的小廝，全是福字輩的，進楊家不過二年的人。福全，福來，福安，福貴，福寶，一個個長得和頭小牛似的。結實黝黑的身體與楊傑比一比，楊傑自以為紅黑難看的皮膚其實還算白的。但楊傑不知是怎麼的，人傻了，老天從另一角度補足了他，才16歲不到的人，身板怕是接近一米八，與他們站一處，倒顯得不突兀。

小丫頭很害羞，不大說話，兩隻黑亮的眼睛不停地從這邊看到那邊，似乎在尋找能帶給她安全感的東西。

他們這些下人都站在外堂，楊傑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母親正在里堂與那位大奶奶告辭。楊傑偷眼看他母親，黑髮中夾雜了少許銀絲，皮膚微松，眼角與額頭都有些皺紋。頭髮梳了一個大髻放在腦後，一根銀色的銀杏葉子的發簪固定住。頭髮絲絲緊扣，一根碎發都沒有。低頭喝着茶，側着身子半坐着，長長的銀色綢裙將小腳完全遮住，剛剛碰在地上。她從進門到現在還未發出過半點聲音。

楊傑心中也是緊張，畢竟自己是個假貨，真媽在此，一下子露出點馬腳，還不知這命運會如何。坐在椅子上更是和坐在火爐上一樣，把椅子的落地根踩得嘎吱作響。坐主位的大奶奶斜着看了楊傑一眼，厭惡的神色一閃而過。

“素巧，去將房契，田契拿來。”大奶奶見時辰差不多了，吩咐素巧下去拿東西。

“正哥兒，從今以後，分家而過，我們與你也沒甚關係了，年節來往也可省下。至於祖宗祭祀，紅白二事，自有人知會你們。今個兒說個清楚罷，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們娘倆以後與楊家沒有關係了，在外人面前老爺總不至於不認你們，但你們也別當自己真是楊家人。”大奶奶拿眼睛凌厲地逼視楊傑的母親，似乎想看看這個雷打不動的對手會不會求求她會不會害怕。

楊傑的母親，輕放茶盅，用娟帕擦了擦嘴角，站起身來福下去道：“謝大奶奶垂憐我母子二人。”

“婷姐姐還是如此客氣，以往老爺總是說你懂事可心，現下么，呵呵。”大奶奶似乎很高興，提到老爺二字咬得又重又清晰。“好罷，多說無益，老爺吩咐給你們多少下人便給多少，素心，素語，素雯，素曉四人就補給你們。”

楊傑的母親，那位在大奶奶口中的婷姐姐，面上的表情並無變化，但手中的娟帕又絞了一圈，將手指都勒得有點發白。大奶奶看見了臉上像開出了一朵花，差點笑出聲來。

楊傑挺煩躁的，這些女人吵架總是花樣百出，楊傑在一邊插不上嘴，等到她們自己個累了才停下來。

“不知正哥兒還缺些什麼，說說罷，我這做母親的不會虧了你的。”大奶奶輕聲道，慢慢歇氣。

“這些天我呆的地方不是挺好的，您隨便給幾十頃就成，不用太操心了。”楊傑轉轉眼珠，那片田倒是真漂亮，昨天看了后好舒爽。綠油油的一大片，一眼看不到頭，風一吹，跟波浪似的此起彼伏。聽說是沔陽有數的上好水田，楊傑很是垂涎。

“哦，是那個地方啊，正哥兒真要幾十頃？！”大奶奶抿了口茶，姿態優雅，慢慢地問。但端着的茶杯被捏得發響。

“嗯，不要多了。既然昨天我暈在那，想來也是與那些地有緣分。”到底給不給啊，楊傑砸砸嘴巴，那麼漂亮的地，不會種看看也好。

“是嗎，正哥兒聽錯了罷，我只說方便才給的。”大奶奶咬咬牙，這大庭廣眾的，有些話如何好收場。“正哥兒怕是犯病了，你來鄉下療養的，哪裏昏倒過，就是出門都跟着大夫的。”大奶奶朝四圍看看，沒見到有下人有異樣才放下心來。

楊傑嗯了一聲，這個大奶奶不對頭，很不對頭。難道自己在家裏依舊是有地位的？不敢說我昏倒了。哼哼。

“老奶奶，你明明說過的……”楊傑話未講完，那用大奶奶笑聲打斷了道：“那是呀，正哥兒真喜歡那塊地方，我也想給來着。但那裏是祖業，咱們楊家發家的地方。給不得，給不得。反正兒，老爺也與了你好多地，一樣漂亮的，保管你喜歡。”

楊傑又扯開嗓子喊道：“可我昨天在地里不是才昏倒的么，你怎麼講胡話。”我就不信你不急，見縫插點針，把縫撬大點。

大奶奶笑得更迷人了“老爺還與你許多田地，等素巧拿來了，你看看，若有問題再談。正哥兒哪裏昏倒了，大夫說你昨天睡得好，睡了一天呢。可是做了什麼惡夢，別壞了身子，去叫大夫瞧瞧。”大奶奶笑得頭上珠釵亂顫，但看楊傑時眼裏的狠歷絲毫不做掩飾。

“那田地又不是老奶奶給的。”楊傑死盯着大奶奶，心知那片田是沒希望了，開始盤算起別的好處來。

大奶奶笑容一僵，這傻才今日倒是不同，以前一棍子打不出個屁的。仔細看去，楊傑還是那麼渾身冒傻氣，兩隻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死命地看她。要說不同也說不上來，但大奶奶總覺得有些不對。

“也罷，我另有件小東西送你，正哥兒肯定喜歡。”又看了楊母一眼道：“我呢，本想與老爺一般，也與你些田地銀兩，但素來正哥兒喜歡花兒草兒的，我這裏有件玉荷。別的人行乞我倒不會給，正哥兒總說也算是老爺的骨肉，給便給了。”大奶奶說得大方，但她手中那玉荷，卻只拇指大，雖然雕刻精美，紋路清晰，也只是件玩物，怎比得上百畝田。

這大奶奶話里話外都堵死了自己要更加有價值的東西，我一傻子她提防什麼？楊傑暗生警惕。哼，就是你懷疑，也太過表現明顯了罷，這手段多低劣，我又不是真傻子。楊傑很努力擦了擦眼睛道：“才那麼小一點，不要！”

楊傑傻氣的話卻是擠兌得大奶奶半晌做不得聲，那麼小的玉荷，也好意思拿出來。大奶奶氣悶着咽了口茶才道：“頑笑罷了，我與你父親皆是你親長，送的東西也自要相合，東西多加一份，也是我做你大母該做的。”字字咬緊，大奶奶手都快掐進木幾里去了。

大奶奶背過身去，一副猙獰面孔，卻用平和語氣道：“素香，你去叫素巧多拿一份，直接送去大少爺那。我這身子有些沉重，就不作陪了。東西我叫福長給你們收拾好，今日咱們就此別過。”叫素娥與另一丫鬟左右扶了她往裏邊去了。後頭四個婆子也跟了上去，將楊傑與他老娘留在大堂間。

楊母此刻通紅的雙眼才留下淚水來，拿帕子擦，越擦越多。時不時地看楊傑一眼，低頭抖肩地哭。楊傑慌了神，女人一哭，他就渾身不舒服。

想上前安慰幾句，楊傑卻是關鍵時刻嘴笨，木頭似地坐到她邊上。楊母見楊傑過來，趕緊擦乾了淚，止了哭聲。她拉過楊傑的手，仔細端詳了他一陣才道：“我兒三年未見，已長成大人了。”又哭着道：“啊娘一直未能親自照顧你，你不怪我罷。”說起又是哭得沒了聲音。

楊傑這才恍然，都三年沒見過兒子了，突然要一起生活不再分開，果然是值得激動的。楊母卻在剛才將這份激動隱藏得如此深，怕也是長期被壓迫了。

看著兒子的模樣，楊母輕嘆一聲道：“我兒三年是否受盡了委屈，天可憐見的。都黑成南蠻子的樣兒了”撫摩着楊傑的頭，將他抱在懷中，楊傑略微可以聽到她自言自語地說著，我可憐的兒之類話。今日見面楊母自是分外高興，心中也是忿埋，兒子見面之日便是被趕出家門之時，幸？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