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赴宴問親
白子笙動作微微一滯,目光直往那主座望去。
那宴席設於庭院之中,寬廣清幽,有一靈泉,靈氣氤氳,叮咚作響,嬌花殷艷,彩蝶翩翩,靈樹參天,仙草幽幽,雲霧朦朧,鶯聲燕語——倒真如仙境一般了。
更為精妙的是,庭院之間有一曲水流觴,將院子分割開來,又是添了幾分隨意之美,令人舒暢。
那曲水流觴之旁,便是恍若不經意地點綴了幾塊巨石,形狀古樸,上方平滑如鏡,想來便是此次宴席入座之處了。
白子笙打眼一掃,便是在列座中看到了幾位眼熟之人——
臨近主座之處,有一女子,笑容清麗,恬靜動人,眼底卻儘是狡黠之意,一襲清美綠裙,恍若神木仙子,這般嬌態,不是木瑤又是何人?
再下一位,端坐着的乃是虞苓。
此刻她美眸含情,毫不避忌地看向白子笙,粉面桃花,自有一番風流美意。
下有一男子,面容剛毅,氣息綿長,筋肉虯結,猶如有撐天之能,卻不知是何許人也了。
又有……
白子笙這般略掃一眼,便是認出了熟悉之人。當下卻不多言,而是看向了那最為巨大古拙,意蘊極為蒼遠的石座之上,眼中微動,面上透露出恭謹之色:“冰凌峰白子笙,見過少峰主。”
只見那巨石之上,乃是端坐一名青年男子,身着淡雅竹青袍服,氣質文雅,頗有儒風,氣息卻是平常。
此人便是木靈峰之主木筠之子,修為該是金丹中期,被木靈峰上下尊為少峰主的木欞了。
“俞柳與虞苓兩人不知事,險些喪命於魔窟之中,多虧白賢侄出手相助,方才逃過神魂消亡之境,此番設宴,便是要好生謝過白賢侄了。”木欞緩緩開口道,言語淡淡。
他面容雖是年輕俊美,實則早已有數百之齡,且修為已至金丹,倒也是可以前輩之尊,呼白子笙一聲“賢侄”。
白子笙微微一笑,面上赧然:“不過是互相幫扶,俞柳師兄與虞苓師姐亦是對子笙關懷備至,不敢承少峰主一聲謝字。”
木欞微微頜首,面上帶出一絲笑意:“家父閉關已久,前日卻是傳音於本尊,囑咐本尊切切要與賢侄見上一面。如此一看,賢侄心思純善,資質修為皆是極好,家父倒是極有眼光。”
白子笙微微一頓,心下微涼,口中連道不敢。分明一副軟弱姿態,然其背脊直挺,面上雖是恭謹卻無諂媚,倒是自有一番不卑不亢的氣魄。
木欞見狀,眼中微微一凝,面上不顯,仍是淡淡開口道:“白賢侄還請上座。你我雖是分屬兩峰,但我兩峰開山之人實乃血親兄弟,是以冰凌峰與我木靈峰,倒算得上淵源不淺。”
白子笙微微訝異,眉眼間倒是親近了幾分:“竟是如此?倒真是……”
這冰凌峰木靈峰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便是開山之祖乃是血親兄弟,傳承至此又有幾分羈絆?木欞這般提出來,卻是不知有何想法?
白子笙垂眸斂下心中諸多猜測,便是挑了一個適當的位置,坐到了石台之上——恰恰是那剛毅男子之旁。
那男子看他一眼,面色沉着——竟是有絲絲敵意?
白子笙面上帶着溫雅笑意,朝那男子略一頜首,便是打了招呼了。
那男子冷哼一聲,權當未曾知曉。
白子笙心中一動,不禁有些好笑。這人……倒是率真。
於是他亦不再理會,只把目光投注於眼前的萬般景色之中——那曲水流觴的雅興,倒是要好生品味一番。
白子笙鼻間微嗅,一股清冽之氣驟然襲來,極為誘人,使得他神魂之中竟是有一絲沉醉。
白子笙微微一驚,神魂一震,便是回復了清醒。
他垂眼一掃,便是知曉,那曲水流觴之中,非是靈泉綠水,應當儘是香醇美酒。
當真大手筆……白子笙微微一哂,手中捻起白玉酒杯,真元收發間,便有一注美酒落入杯中,酒香撲鼻。
白子笙微微一哂,丹田微熱,真元流轉間神魂堅定無比,舉手之間便是細細品味起來,不多言語。
木欞看他沉默不語,彷彿局促不安之態,眼神微眯,手掌輕拍,真元流轉間,便是清脆短促,卻又自帶韻律,既似近在咫尺,又彷彿傳出極遠。
只見靈樹之間,兀然出現了不知幾何身着綠紗衣的美貌女子,手中提着柳枝編成的花籃,在空中翩然飛舞,採擷靈果仙葩,隨即飛身一轉,飄飄搖搖,便是將靈果仙葩送至於石台之上。
白子笙身前亦是出現了一盤靈果,青翠欲滴,靈氣撲鼻,僅是嗅上一口,便覺體內經脈微微炙熱,真元流轉間愈加圓融順遂。
明源果……當真是大手筆。
木欞適時開口:“白賢侄可嘗試一番,這明源果乃是由虞苓師妹親手栽種蘊養而成,便是本尊,亦是不能品嘗一番。”
白子笙心頭一動,便是看向了上方的虞苓。
女子亦是垂頭看他,眉眼間皆是淡淡情意。
白子笙淡淡一笑,眼中一片清明,毫無愛戀之色:“既是虞苓師姐親手所栽,子笙何德何能,竟是能率先一品?”
虞苓美眸一黯,隨即勾唇淺笑:“這明源靈樹乃是妾身幼時所栽,歷經多年方才結果,期間亦有枝葉枯萎,靈性將失等磨難,幸而天道垂憐,竟是存活下來。妾身極為歡喜,將其視若珍寶,除卻師尊,便只願與道侶同享。白師弟——白子笙,你可明白?”
白子笙心頭一震,面上有些怔然。
然而他內里神魂畢竟是元嬰之流,方才一瞬驚愕也不過是因着未曾料想虞苓竟是這般直截了當,不留一絲退路。
他在一瞬之內便是定下了心神,臉上儘是歉意:“虞苓師姐,這……”
虞苓側頭避開白子笙的目光,口中道:“不過想來,白師弟這等天資,日後成長起來,何愁沒有面貌資質皆是上乘的美人投抱?便是看不上我等庸脂俗粉罷。”
白子笙面上歉意更甚,愧色沉沉:“虞苓師姐仙姿玉貌,修為比之子笙更是高了不知幾籌,只是子笙無意於此,非是虞苓師姐之過。”
木欞的儒雅面容此刻早已染上怒色,一身淡雅青衣無風自動,沉聲出言,威壓深重:“白賢侄此言,倒真是看不上我木靈峰之人了?師妹自幼便養在家父身側,與本尊情同兄妹,雖只為雙靈根資質,但體質屬陰,與你之體質分外契合,若是結為道侶,於你亦是大有裨益。”
白子笙面容一肅,卻是不畏木欞散發的巨大威壓,語氣溫雅卻堅定:“師姐之資,確是極好。然而子笙無意於此,便是少峰主如何言說,子笙亦只能是憾然拒絕。”
白子笙不卑不亢,眉眼間俱是堅定之色,背脊直挺。
然則仔細一看,卻能知曉,他袖中雙掌早已緊握成拳,背脊微微顫抖,額間滿是冷汗——他之修為低微,在金丹真人的威壓之下,全憑意志強撐,丹田之中的真元早已滯澀難行,稍微動彈便是刺骨劇痛。
虞苓聽聞,臉色一白,嬌容頓失三分顏色。她騰然站起身來,輕身一躍,便是踏空而起,踉踉蹌蹌,不知去往何處。
白子笙身旁坐着的那個剛毅男子,在聽聞虞苓所言便是面色慘白,此刻見及虞苓翩然而去,亦來不及看白子笙一眼,便是跟着踏空而去,剎那間不見蹤影。
木欞渾身氣息動蕩,目光冷厲,便是對白子笙有些惡感了。
“白子笙你!”
白子笙眼底平靜,不言不語,卻是一副堅決拒絕的姿態。
他知曉,在這般情境之下,女子率先表白心跡,而他卻加以拒絕,會使虞苓遭人恥笑,但是……
他本就並非良善之人,若是讓他與虞苓結為道侶,卻是萬萬不可能。
白子笙心底微嘆,卻是無悔。
若是他此時不加拒絕,那麼木靈峰之人便會當他默認,屆時宣揚出去,一則他白子笙與虞苓結為道侶,一則在這般消息放出后加以否認,被認為是悔婚無信之人。
不管哪種可能,皆不是他所能接受的。那便只能是……讓虞苓芳心錯付了。
木欞手中真元隱隱流轉,面上卻是一派沉鬱之色:“師妹何處不堪,竟是遭此凌辱!”
白子笙語氣沉肅,仍是儘力挺直背脊,不肯輕易被壓制而下:“子笙亦是有言,師姐萬般皆是極好,然子笙無意於此罷了!”
木欞突然泄力,頹然坐於石台之上,眉間有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倦色:“也罷,你乃是黎葶峰主之入門弟子,那煞星對待分外不同之人,本尊卻是奈你不得。這般鬧劇,便只當是本尊師妹死劫逃生之後的一時心思錯亂罷。”
白子笙心中一松,輕嘆一氣,身後已被冷汗浸濕。
他看似不懼,但歷經諸事,卻也是知曉,在金丹修士眼中,練氣不過螻蟻,便是木欞一手打發了他白子笙,所要接受的懲處也不過爾爾罷了。
“多謝少峰主……”
“罷了。綠柳,你且送白子笙回去罷。”
一綠衣少女上前一步,身形一動,便化作垂天巨鶴,將白子笙托於背上,馭風而去。
“我們這般做法當真無礙……”一直在旁的木瑤輕輕啟唇,面上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