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門輕輕敲了三下，拉開一半，服務生微微彎腰，而後側身讓開，對侍引來的客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正在看菜單的沈姜聞聲抬頭。

一身上下全是最新時尚單品的女人走進來，手肘勾着一隻包，鼻樑上架着一副誇張的墨鏡，本就纖細高挑，腳下還踩着一雙尖聳入雲的高跟鞋。

沈姜一看就笑了，“你這是要去時裝周走秀啊？”

來人在距離她還有數步遠的地方站定，微昂着下巴，然而凌人氣勢展示了不過三秒，馬上‘哎喲’一聲，趔趔趄趄撲向沈姜。

“快快快扶我一下！這鞋太高，疼死我了！”

“誰讓你沒事穿這麼高的鞋……”

沈姜好笑地起身攙住她，扶着她在對面位置坐下，順手把那副礙眼的墨鏡也摘了，“鞋子這麼高還敢戴墨鏡，你也不怕摔！”

墨鏡之下的五官精緻嬌美，體格稍微大點的男人，一個巴掌就能蓋住那張小臉。

江謠撅着嘴唇不高興，“這麼久沒見，一開口就損我。”

沈姜白她一眼，抽了張紙扔給她，“把你那血紅的嘴擦一擦，要不要吃東西？”

江謠吐舌頭‘略’了一聲，接過紙巾乖乖擦口紅，沈姜拿起菜單繼續未完的點菜事業，一邊點一邊詢問她的口味，她和沈姜吃飯時大多沒什麼主見，只會說‘好啊行啊都可以’。

如此，很快點完單，一直在旁邊裝雕塑降低存在感的服務生快步離去。

包廂里沒有外人，可以放心說話。江謠二話不說開炮，“沈姜你個沒良心的！拍如妃不告訴我，連拍龍潛也不告訴我，害我為你擔心了那麼久！”

“擔心什麼？擔心我出道沒飯吃啊？”沈姜笑道，“行啦，你也知道保密條約這種東西，我是想說啊，問題合同里規定了不行。別說你，連我舅媽都是看了新聞才知道的。”

江謠哼了一聲，突然想到什麼，眼睛一亮，“等等！這麼說，這段時間你一直都有親眼見到陸柏庭本人？我說要給你送人形抱枕的時候……也是？”

提到這個沈姜就來氣，想到當初在陸柏庭面前臊了個大紅臉，瞪了她一下，“你還有臉說，要是被前輩看到，我就不用見人了！”

“……被看到？”

江謠彷彿捕捉到了什麼信息，擠眉弄眼地笑起來：“為什麼我發給你的消息他會看到？你們現在已經熟到這種程度了？一起拍戲這麼大好的機會，快交代，你有沒有趁機……嗯哼？”

沈姜啐道：“趁機你個頭，拍戲就是拍戲，工作的事情亂說什麼。”

“哎哎，表情不對呀……”

“閉嘴，再不閉嘴等會你吃盤子。”

嬉鬧幾句，服務員敲門進來上前菜，兩人收斂了沒正型的模樣。

沈姜問起正事：“你什麼時候進組拍新戲？”

“快了吧，過段時間就官宣了，你呢？龍潛拍完之後有什麼安排？”

“還不知道，我要先處理好經紀人的事。”

“你還沒簽經紀人？”江謠驚訝，“怎麼，徐導演他沒給你引薦？”

沈姜道：“徐導演給了我一個名單，說我要是願意可以用他的名義聯繫，我現在還在考慮。”

有了《龍潛》這部電影，業內願意簽她的人不少，平心而論，徐導演介紹的那些經紀人都很不錯，但她心裏有別的想法。

江謠點點頭，說：“過不了多久我們大概就能在橫店碰頭，你都在媒體前露面了，不用再躲我了吧？”

《龍潛》大概要拍到一月末，江謠那邊預計十二月底入駐橫店，也就幾天的事。

“徐導演劇組裏規矩比較多，不過我可以去看你。”沈姜問，“主角定了么？”

“女主角還沒，男主角定了方祁元。”

“方祁元？就是和段喻一起上了好幾天頭條的那個？”

“就是他。”江謠切着盤子裏的食物，聳了聳肩，懶懶給沈姜劇透，“我和他還有不少感情戲，在戲裏愛他愛的要死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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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左右，沈姜和江謠分開，乘車到達另一家餐廳，在二樓大廳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點了一杯檸檬水，隨手從一旁鐵書架上抽出一本雜誌，靜靜翻看起來。

十分鐘后，一個穿着白色工作套裝的女人在她對面坐下，“沈小姐好準時。”

沈姜抬頭，將書放到一邊，淺淺一笑：“不敢讓尚姐久等。”

面前的女人五官中規中矩，卻收拾的很得體，妝容和髮型將優點放大，加分不少。眼角略有細紋，但絲毫不影響感觀，比起江謠，她身上的這種才是久經磨礪，從歲月中沉澱出的氣勢。

——這也是應當，能在娛樂圈這種地方混出名堂，沒點手腕是不可能的。畢竟尚天英三個字，就是一道強而有力的標誌。

兩個都不是喜歡浪費時間的人，沒再閑話，尚天英道：“今天龍潛發佈會的新聞鋪天蓋地，視頻我看了一部分，演技暫不商榷，單就應對媒體這一點，沈小姐表現的很不錯。”

沈姜抿唇笑了笑。

“徐民安籌備這部作品花了不少時間，作為女主角，想必他應該會為你做些什麼。”她挑眉，“他給你介紹的經紀人你不滿意？”

“也不是。好的經紀人有很多，但我想要最適合的。”

“合適？”尚天英笑了，“什麼叫做合適？”

“感覺。我感覺尚姐非常合適。”沈姜頓了一下，攤掌，“我覺得追究這個問題沒什麼意義，不如聊點有用的。”

尚天英默然，細細打量她，眼神未明。

做經紀人這一行多年，她帶過許多人，比如令她聲名大噪的‘二影帝一影后’，以及什麼‘玉女掌門人’、‘四小花旦之首’等紅極一時且後續仍活躍在一線的藝人。三年前和手下一位自以為翅膀硬了的藝人分道揚鑣之後，她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前不久高調復出，對於重新開始她規劃過很多內容，唯獨沒有這一項。

據她所知，已經有不少經紀公司注意到了這個還未畢業的小姑娘，儘管她曾是業內的佼佼者，但後者可以選擇的選項有很多，並不是非她不可。

沈姜主動找上門來，出乎她的意料。

“其實我看了很多尚姐的資料，聽說尚姐的師傅是瞿茗女士？”沈姜毫不遮掩道，“我對這一點非常有興趣。”

尚天英眸光微動，端起杯子喝了口溫水。

“我剛入行的時候確實是她帶的我，不過時間不長，一個月左右。她很忙，我不怎麼常見她，後來她離開公司，能碰上的次數就更少。”

沈姜聽她放軟下來的語氣，唇邊弧度變大。

“不說這個。”尚天英正色道，“我可以問問沈小姐進入這行的目標么？”

“您問大方面還是小方面？”

“兩者有何不同？”

沈姜笑道：“當然不同，小方面無外乎功成名就，這個圈子等級分明，現實至極。高處的風景好，人人都想往上走，我當然也不例外。至於大方面……”

尚天英挑眉，“大方面……？”

沈姜倏地笑了，微微垂眸，聲音莫名沉了幾分，“大方面，自然得從整個行業來說。內地影壇的狀況想必業內人士都清楚，不提幾十年前，就說十幾年前，內地演員的生存狀況一直不大好。不論是導演、製片人還是投資方，都偏重非內地籍的藝人，許多演員僅僅因為內地籍就得不到機會。”

“比如張越前輩，主演的《花開幸福》紅遍大江南北，問鼎玉蘭獎視帝，卻只能在電影裏演醜陋的大反派。又比如現今獲封‘六十億影帝’之稱的洪偉前輩，近十年不被重視，給多少非內地籍的新人做配角當綠葉，直到內地影壇景氣之後才有了嶄露頭角的機會。而這些並非單純的個例，類似的情況數不勝數。”

“這樣的資源傾斜現象對於影壇來說是不健康的，然而內地影壇繁榮起來之後，無數人氣超高卻不願沉心磨練實力的新鮮偶像，充斥在這個圈子裏，帶來了新一輪的市場泡沫，‘國內拍不出好電影、只要國內出品必是爛片’的印象在這兩年越來越深入人心。不健康之後，又是更嚴重的不健康。”

沈姜抬眸看向尚天英，“以我現在的身份，或許您會覺得我說這些話不自量力，夜郎自大。但我常常想，所有的從業人員對於所處行業，必定是有意義的，演員也不例外。”

“我相信以後情況會越來越好，每年數十部爛片里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好片子，直到有一天，我們也會像歐美一樣，擁有一個理智、成熟、有序、健康的影業環境。”她目光明晰，彎了彎唇，“那天或許很遠，但我想要盡一份綿薄之力，以一個演員的身份。”

很久很久之前，在她剛剛決心要成為一名演員之初，她在雜誌上看到了一段文字。拿過數次影帝的男人面對採訪全無飄然之意，她甚至能從字裏行間想像到他清冷的表情。

那個人說：“黃金時代遠遠沒有到來，無論電影電視，影人應該更加努力，埋首向前。”

——是的，陸柏庭願意成為基石，她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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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天英談完回到酒店已是九點多，臨別時兩人握了握手，從她的態度，沈姜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通過了。接下來該談詳細的合同條款，尚天英新加入的公司實力雄厚，這些事情會有專業的人處理。

回程路上，沈姜看着車窗外夜景略微有些出神。

她想找經紀人不難，之所以選擇尚天英，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她沒有說。

提了，但是沒有點明。

瞿茗。

尚天英入行是瞿茗帶的，一個月的時間雖然短，但她最初的所有關於經紀的想法，都受了瞿茗的影響。圈內都說她行事手段和瞿茗有幾分相似，瞿茗退隱后，甚至曾有人稱她為‘瞿茗第二’。

這一點對沈姜的吸引力，遠遠超過其它。

或許現在新入行的有很多人都不知道瞿茗這個名字，確實，比起尚天英豐富的成就史，她的履歷要單調得多。

但就內地經紀行業而言，至今無人可以超越。

——瞿茗只帶過一個藝人，那個藝人是個傳奇，她叫作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