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唉，你喜歡他？
單雲鉞敲季薄陽的房門，許久沒人應聲，翻出備用鑰匙直接開門。
室內沒有開燈，光線昏暗，窗前有個瘦弱的人影，靜靜望着過往的行人。
“怎麼不開燈。”單雲鉞走過去，“我有個好消息正想說給你聽，還多虧了你的建議，用刷情侶任務的名義，師父很快就接受了我的求婚。”
單雲鉞走到季薄陽側面，聲音戛然而止，攏眉看着神色寡淡的少年，“……我知道你對這些沒興趣，但你幫我促成姻緣，我想在遊戲裏介紹你們認識。”
“算了吧。”
季薄陽拉上窗帘，室內更加壓抑，根本看不清少年的臉，卻能聽到他毫無波動的聲音，“……你會後悔的。”
“後悔什麼？”單雲鉞一頭霧水，“別想那麼多……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不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討厭你。”
可他討厭他自己……季薄陽轉身出門，“吃飯吧，我聞到菜的味道了。”
***
蕭默突然發現小徒弟行蹤越來越神秘，發私聊不回，人找不到，但他忙着應付單雲鉞也就沒顧及上，直到聽到世界公告他才知道小徒弟一聲不吭幹了什麼事！
【世界】[公告]：八隻主要人偶支線全部通關，恭喜玩家[薄陽]開啟主線，遊戲即將更新，請各位玩家於三分鐘內下線……
正在做夫妻任務的兩人愣住，單雲鉞笑道：“這是我朋友，沒想到他居然刷出主線了。”
蕭默穩住心緒，佯裝驚訝笑道，“這麼巧？我不聽話的小徒弟也叫‘薄陽’。”
單雲霓沒告訴單雲鉞，大男孩很是吃驚，但時間不多，兩人匆匆約定了下次上線一起聚聚就各自分開。
咻！咻！咻！咻！咻……
玩家相繼下線，蕭默穿梭在空無一人的街道，悵然片刻就收斂情緒回到萬重殿，招來八個小將彙報情況。
“人偶暖暖告訴玩家‘薄陽’，英雄蕭默為了追查人偶犯罪的幕後真兇，被困在神出鬼沒的萬蟲迷宮，英雄弟弟與英雄兄弟情深，帶着英雄的養子們去尋找兄長，一去多年不歸。”
“英雄父親發佈主線任務，讓玩家幫忙尋找失蹤的人。”
“我排查了NPC的劇情，英雄弟弟救出了昏迷的英雄，但八位墊后的養子卻困在迷宮中，玩家如果能在路上遇上回來的兩人，將接到英雄弟弟發佈的任務：尋找被困住的八位養子。”
蕭默一下一下敲擊着石棺，“所以，只要玩家再過一個任務，萬蟲迷宮副本就會刷出來？”
***
遊戲更新三天結束，官網登出公告，《領域》開出新地圖：鏡世界。
遊戲艙升級客戶端需要半個小時，單雲鉞等得心焦難耐，萌生了面基的想法……不然一下線，兩人就徹底斷了聯繫。想干就干，深諳公器私用的單雲鉞再次致電黑犬公司，讓底下人定場所，推出百萬玩家面基盛典的章程，請玩家踴躍報名，邀請各榜排行前十的大神COS遊戲角色……當然少不了江湖美人榜的落幕女神。
玩家們熱情高漲，在論壇上投票最想見到大神排行榜，女神落幕遙遙領先。
閉月羞花四隻一上線就聯繫落幕，蕭默這才刷內網知道官方又在作妖，他含糊帶過面基的事，閉月羞花又提起另一件事：
“聽說官方增設了戰場，不過要等主線任務刷出來才能開。那個薄陽不是你徒弟嗎？我們幾個想跟他買任務，你問問他願意分享不？”
蕭默應下，一個人飛到他身邊，回頭看到某個傻笑的傢伙……他這大徒弟初見還穩重自持像個老成的貴族少爺，怎麼現在往犯蠢的路上越走越遠？
“我有朋友想刷主線，把薄陽叫過來吧，正好我也有點興趣。”
老婆說話，老公莫敢不從？
季薄陽一上線，收信箱響個不停，目光掠過唯二的發件人：落幕，雲鉞，季薄陽手指一頓，而後全部清空。
隨後上線的單雲霓緊緊跟在季薄陽身後，雖然上次情人榜的事鬧了笑話，她卻升起了危機意識，打算纏着少年到底，不給別人一點可趁之機。
單雲鉞聯繫不上季薄陽，就敲了單雲霓，單雲霓立刻纏着季薄陽和哥哥嫂嫂匯合，“你幹嘛又屏蔽郵箱不理人？哥哥找我們過去聚聚，除了落幕女神還有好多大神，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放過？你就是不給我哥面子也要給大神們面子啊！”
季薄陽被單雲霓硬拉着過去，表情不耐……其實可以下線的，只是聽到落幕兩字讓他遲疑一瞬。
白雲酒樓。
落幕坐在窗邊望着樓下走來的少年，許久未見，他並未發現自己的目光近乎炙熱。季薄陽若有所感地仰頭，兩人樓里樓外樓上樓下隔窗對視，一秒、兩秒、三秒，沒有原由，僅僅是想多看幾眼。
雲鉞發現落幕出神，湊過去看到窗外的季薄陽，揮揮手道：“大忙人，你總算來了。”
落幕收回視線，窗前只剩她的背影，和雲鉞湊過來在她耳邊親昵說話，卻被不耐煩推開的互動。睫毛顫了顫，季薄陽緩緩垂下視線，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單雲霓進了酒樓才發現身後跟着的人沒了，出來拉季薄陽，“趕緊趕緊，大神們一定都等急了。”
季薄陽被雲霓拖着上了冷冷清清的二樓，一桌人朝他望來，視網膜中最鮮明的卻只有落幕。
落幕望着某個漂亮女孩牽着小徒弟的手，笑着調侃，“喲，怪不得師父最近找不到你，原來是忙着戀愛呢？”
“你這語氣真像個猥瑣大叔。”單雲鉞也漸漸扒開假象，琢磨出來自家老婆的本性，解釋道：“那是我妹妹。”
落幕瞄了眼風吹霓裳看向小徒弟時流露的愛慕，“兄弟變妹夫，親上加親不是挺好？”
準備落座的季薄陽聞聲頓住，深深看了眼落幕，準備找季薄陽商量正事的閉月四人愣住，覺得氣氛不對，目光在落幕和季薄陽間來回打量。蕭默清楚季薄陽不看氣氛隨心所欲的個性，打圓場道：“好吧好吧，小傢伙臉皮薄，不提這些我們說正事吧。”
幾人談起主線任務，季薄陽很痛快地組團分享了任務，痛快得讓幾位準備好錢的大神都愣住，紛紛看向落幕。
蕭默了解小徒弟對金錢和揚名沒有興趣，道，“我是他師父你們就是他的師伯，當晚輩的給師伯孝敬一下是應該的，想那麼多幹什麼？”
四位大神紛紛側目……你當遊戲裏師徒真那麼值錢啊？！還孝敬？多少女玩家就是藉著師徒的名義近水樓台騙心騙錢！不坑你一把都算有良心了！
四人心中腹誹，還是乖乖跟着季薄陽去刷主線。
八人小隊穿梭星海森林，尋找英雄的弟弟。三個小時過去，NPC沒見着，兔子洞卻掉了不少……星海森林是個非常神奇的區域，隱藏或明設了不少兔子洞，一個洞就是一個虛無空間，要待夠十分鐘才能出去，當一行人最後一次熬過漫長的等待爬出洞口，你傻不傻阿有了決定！
“分開找吧，咱們總共八個人。”
你傻不傻啊指着八個方向，“落幕、雲鉞、霓裳、薄陽、閉月、閻王、咩咩、加上我，一人一個方向，誰找到誰出聲。”
蕭默一個人走到僻靜處，就召出八位小將干擾七位友人，其中蔥和牙兩人對付小徒弟，結果最先有發現的是他。
森林裏有座小屋，蕭默推門進去，發現簡陋的屋中沒有床只有一具棺材，蕭默走進，打開棺蓋，而後愣住。棺中躺着一名嘴角含笑的青年，全身不滿凹凸的膿包，有些嚇人，頭頂[蕭默]。
過濾掉礙眼的膿包，蕭默發現歷史上的英雄蕭默不僅名字和他一樣，連相貌都極其相似。
在蕭默怔愣時，屋外跑來一個清俊青年，頭頂[英雄的弟弟]，擋在棺材前，沖他嚷道：“你是誰？”
“我是來幫你們的。”蕭默隨口應付，目光環繞小屋，正想着怎麼破壞任務，主線就有了提示。
【隊伍】[任務]：落幕遇到英雄的弟弟，聽他講講過去的故事……
隊友趕去小屋的這段時間，清俊青年面露悲傷，回憶起救兄經過，然後開始發佈新任務。
【隊伍】[系統]：英雄的弟弟想請你們去鏡世界救出英雄的養子們，（是/否）接受？
還在路上的隊長你傻不傻阿點是，但是主線沒有任何變化，沒有提示鏡世界的開啟方法。
最先到達的是季薄陽和單雲鉞，兩人看到棺中人相繼怔住，單雲鉞很快意識到落幕在旁邊，回過神來。
蕭默察覺兩人的異常，這可不是面對NPC的表情，目光掠過幾乎把眼睛黏在棺中人身上的小徒弟，轉向新任老公，不動聲色道，“我和他是不是長得很像？”
隨後進門的閉月跑過來，看了看棺里的青年，道：“簡直就像兄妹，我就想着你和你哥哥都不是大眾臉，怎麼我總覺得眼熟，原來是你們長得像蕭默啊。”
“一點都不像，真的。”
單雲鉞積極表忠心，生怕埋下隱患，以後兩人往現實發展被老婆誤會真心……雖然他最開始在意落幕確實是因為她與蕭默很像，不過現在他已經醒悟單方面的仰慕只是空中樓閣，最重要是珍惜眼前所愛。
單雲霓和其他幾人一起進門，圍着棺木的“睡美人”轉了幾圈，沒找到任務提示。
季薄陽的目光終於離開棺中人，看向坐在棺側的清俊青年，青年用手梳理着棺中人散亂的發，目光專註厚重，彷彿時光沉澱的思念湧出。
“你喜歡他？”
青年理髮的動作戛然而止。其他幾人看向語出驚人的季薄陽，小少年卻把日常裝換成PK裝備，警惕地盯着清俊青年腕上的手錶。眾人想起，這不就是《蘭狄傳新編》裏世紀合影中蕭默在總統之夜佩戴的手錶？
季薄陽用肯定的語氣道，“我猜蕭默的手錶是去鏡世界的鑰匙，你喜歡他，獨佔了手錶，所以才不告訴我們去鏡世界的方法。”
“好不容易把他的靈魂從鏡世界帶回來，他的身體依然一直沉睡不醒，或許直到我死去，都不能再看見他睜眼對我微笑……”清俊青年站起身，合上棺木，緩緩轉身，面對眾人，道：
“戴着他的表彷彿他就呆在我身邊，從未離開，為什麼你們連我這點微薄的願望都要打破？凡是想搶走表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清俊青年說完，頭頂的名字突然變紅，掛出紅藍條，幾人都清楚，這是打BOSS的節奏。
幾人應戰，把狂暴的青年幹掉，爆出了任務物品：英雄佩戴的表。
【隊伍】[任務]：恭喜玩家[你傻不傻阿]、[薄陽]、[落幕]、[雲鉞]、[閉月羞花]、[寧閻王]、[千里咩咩]、[風吹霓裳]戳破了英雄弟弟的私心，獲得一枚通往鏡世界的鑰匙，（是/否）開啟？請繼續努力，救出被困的養子們。
與此同時——
【世界】[公告]：恭喜“別把主線不當菜”小隊玩家[你傻不傻阿]、[薄陽]、[落幕]、[雲鉞]、[閉月羞花]、[寧閻王]、[千里咩咩]、[風吹霓裳]打開鏡世界，遊戲將公佈戰場規則，請各位玩家查收信箱。
季薄陽先把棺中人送回其父那裏，才開啟鏡世界，也就是《領域》的戰場。
逼仄的空間沒有人，密密麻麻全是紅色主動攻擊蟲怪，任務是尋找並搗毀十個地上地下蟲族的窩點，蟲頭積累一萬，才能找到被困的養子們。
蟲怪被斬殺后屍體不會消失，屍山血海堆積，頗為壯觀。蟲怪難打，八人從中午刷到傍晚，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才刷了一千蟲頭。
“先下線吧，我看這個任務要多組幾個團才能過，明天我招人，人齊了再來！”
你傻不傻阿說完，大家紛紛告別，原地下線，單雲鉞還想和落幕在暗世界再黑燈瞎火呆一會兒，卻被落幕毫不留情的趕走。
季薄陽和單雲鉞先後下線，單雲鉞出了遊戲艙瞥見季薄陽還坐在裏面，“怎麼不出來？”
“我還有件事沒做。”季薄陽沉默許久，重新上線！
原地上線，還是在暗無天日的鏡世界。因為進入戰場需要刷人偶任務拿鑰匙，許多玩家都還在論壇跪求攻略，戰場裏空蕩蕩沒有其他玩家。季薄陽走了兩步，白日堆積在腳下的蟲屍全被清理乾淨。
遊戲的怪沒有自動刷新，死掉的屍體需要NPC清理，如果放置許久就會腐爛發臭，一個地盤的怪死太多必須等許久年幼的怪長大繁衍開才會重新填滿。
季薄陽往前摸黑走着，想着做任務時觀察到的異樣。
在殺怪的時候，落幕一直躲在人後，其他人殺得天昏地暗，只知道落幕一直閃出技能光，並沒有發現所有蟲怪都只攻擊其他人，對落幕視而不見。落幕召出的蛇蟒一直消息怠工，把一個又一個怪凍住扔走。
一般全息玩家都是打完才有精力看輸出面板，季薄陽一心多用，殺蟲時留心輸出面板，發現落幕的輸出是零，血是滿格，藍卻一直在消耗……
季薄陽奇怪，就留心了一下，才發現落幕竟然刷技能給瀕死的蟲怪補血！
他當時不動聲色，等到眾人打累停手刷輸出面板時，他發現面板上的內容猛然變化，落幕輸出大增吊在不上不下不起眼的位置，殘血，殘藍，看上去就是經過一場慘烈廝殺。
季薄陽驟然就想起情人節一日痴情榜的那個數據抽了的不解之謎！
得出結論：落幕能修改遊戲數據。
季薄陽猜測是黑客之類，並不打算揭穿，商量下線時，他卻留意到落幕沉默望着那些蟲屍，那個眼神讓季薄陽非常深刻，如果用一個詞形容，就是：兔死狐悲。他瞬間推翻了之前的猜測，得出新的結論：
落幕身上一定藏着秘密。
季薄陽悄然夜行，終於在黑暗中發現亮光。
遠處，一個瘦高的背影映入眼中，那個玩家頂着[落幕]的名字，卻擁有寬闊的肩膀，窄腰與長腿，拖着一個非常大的麻袋，彎腰把一具具蟲屍撿起，扔進麻袋中。
麻袋一鼓一扁，不知把蟲屍傳去哪裏？
季薄陽避免被發現沒有走太近，當落幕轉身，燈光照亮他的側臉，季薄陽的瞳孔驟然緊縮，落幕的臉與他魂牽夢繞的青年絲毫不差，尤其，當他注視棺中人時，被迷惑的只有眼睛，心中無波無瀾，他清楚棺中人只是一團數據，不是他所愛的人。
但此刻，他身心動搖，仿若地震！儘管理智給了許多合理否定，但快速跳動的心臟卻說明了一切：
眼前這個，才是他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