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冒牌少爺03
兩人達成共識。單玉笙要離開,蕭默拽住他的衣袖,心情頗為愉悅。
“估計你和我擁有共同話題的機會不會太多,禮貌的孩子不該留點值得紀念的臨別贈言再走?”
單玉笙回身俯視蕭默,大胖子懶散地躺在石椅上,臉上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相處十年多,單玉笙第一次發覺蕭默是個有趣而可怕的人,滿載的笑意讓人心中跳空一拍的同時脊背發寒。
甩了兩下,單玉笙沒掙開蕭默的手,不耐中透出無奈,轉身朝向鳥籠。
細瘦的手指在鳥籠上有節奏的輕敲,一、十三、九、四,傻鸚鵡昂着粗脖子聽了會兒,跳到單玉笙手邊。單玉笙把手指探入籠中,捻起一顆松子喂進鸚鵡嘴裏,摸了摸鸚鵡的黃色冠羽,指了指蕭默的方向。
通身雪白的小傢伙咽下食物,張嘴沖蕭默怪聲怪調地連連嚷道:
“一路順風!”“一路順風!”“一路順風!”
單玉笙這時轉向蕭默,清秀的小臉上表情泛泛,雙眸卻如墨玉般,燦然。
蕭默鬆開手裏的衣角。
單玉笙離開。蕭默起身回屋,途中再次掏出手機進入另一個相冊,千來張單玉笙的照片,每張臉部都被巨大鮮紅的哥德式字體蓋住,三個字:去死吧,原主對單玉笙的憎惡與妒恨一目了然。
蕭默再次,真正地刪除所有關於單玉笙的照片。
尋到原主的房間,推開環視一圈,在抽屜看見照片碎屑……想必,把單玉笙的臉剪成碎片是原主小腦瓜子能想到的為數不多的解恨方法——連表達仇恨的方式都這麼無力,真讓人可憐又惋惜。
“蕭默……我可不喜歡讓這個名字蒙羞。”
蕭默舒展身體,仰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目前最緊迫的是身世危機,現在暫時蒙蔽住單玉笙是因為便宜弟弟自認為憎恨父親,一旦單玉笙腦子清醒過來或者他的身世被第三人知道……嘖,蕭默搖頭甩掉那些糟糕的聯想,為今之計是在有限的機遇內,找到立足之地。
蕭默這人沒什麼才華,能把“好逸惡勞”“逢迎媚上”“狐假虎威”等貶義詞當褒義詞聽,可見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張底牌是人脈與靠山。頭疼的是,前世積累的人脈一朝散盡,便宜爸爸還是個風險股,他可不會把時間白白浪費在實習上,可行的有三步:1,毫不心虛地利用現成的家世擴展人脈。2,攻略假爹。3,尋找備用靠山。
何為靠山?屹立不倒,碾壓眾人,遮風擋雨,貴精不貴多。
想着想着,蕭默迷迷糊糊陷入淺眠……許久之後,青年嘴裏吐出模糊不清的呢喃,而本人並不知曉。
‘蘭狄生於二世紀……出身…聯邦清流世家……巨…額遺產……才華橫……’
***
翌日。
蕭默睜開眼睛愣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爬下床。洗漱間的鏡子映出他白胖的臉,微微顫動的肥肉還殘留驚懼。
昨晚照舊做了一場光怪陸離噩夢。
自從他來到這個時代,夜晚就沒安生過。偶爾在夢中閱讀那本讓他穿越的《蘭狄傳》,偶爾慘死夢中……
昨天,自傳內容在腦中一行行掠過,哪怕沒有絲毫興趣也被迫瀏覽了一段又一段文字,然後不知為何讀書的畫面驟然巨變,文字一個個褪色消散,變成自天而降的硫酸雨,原本只用雙目注視文字的他也具現出身體,在無垠的原野上狂奔,根本無處躲藏,絕望地任由身體被逐漸腐蝕、燒穿、融化,最後一點不剩。
醒來后他徹底忘記前半夜讀書的內容,痛苦的灼燒感卻記憶猶深。蕭默疲憊地揉了揉額頭,不再去想,在架子上挑選剃鬚刀,細心打理起形象。
告別單家,趕往首府火車站。
昨晚臨睡前,蕭默查過資料。
不久前,負責剿滅高危寄生爬蟲的精英士兵營地接連有士兵感染了CML病毒,一種新傳染病。隨着隔離治療的士兵增多,大量資深醫護人員調入抗病一線,致使營地醫院人手緊缺。聯邦沒有足夠調動的名額支援戰地,遂向社會徵集志願者,凡是擁有護士資格證和醫生執照的人員皆可自願申請。
志願者統一集合,坐車到達戰地,蕭默是第一批出發的人。
火車站。
一牆玻璃隔出兩個階級,右邊是人滿為患的排椅,左邊是空置的沙發茶座。
區內普通列車乘客或坐或站,擁擠成團,平民小孩貼在玻璃上嬉鬧,被板著臉的警衛持槍驅趕,孩子們做着鬼臉在人群中瘋跑。
蕭默拐入左通道,一個機械人服務員端着茶水從他旁邊滑過,趕往角落,那裏坐着幾位閑聊的儒雅男士。左邊LED屏幕上閃爍着[聯邦特快][戰地專列],以及服務於行政工作者和教育工作者的各地直達專列。
在二世紀,行左是值得炫耀的事。
蕭默甩動滿身肥肉推着行李拐向左邊的特殊通道,無需滯留候車廳可直奔列車。
“生命沒有貴賤,才學和權勢卻把人分出高低……社會就是這樣現實冷酷。”
蕭默正掏手機準備查看列車班次,乍聽到生氣勃勃的中二言論回頭看了一眼,一位高大黝黑的少年正望着平民階級感慨。
蕭默收回目光時少年恰好回頭,兩人目光交接。蕭默微微頷首,繼續往前走,身後冒出一隻黑手拍上他的肩膀。
“兄弟不這樣想嗎?”
蕭默聳掉肩上的手,不為所動。
少年咂舌輕諷,“嘖……果然!走左邊都是耽於享受缺乏羞恥心的特權人士。”
蕭默頓住,目光從少年的刺蝟髮型移到憤懣的臉,最後定格在服裝,首府貴族高中校服,入學者家中非富即貴。
簡而言之,是值得浪費時間攀談的角色……蕭默微微牽起嘴角。
“安逸滋生懶惰,懶惰讓人不作為,既而人格不再獨立,行動失去熱忱,生活缺乏意義。作為人而言,是迷失自我的墮落過程。而階級……階級催發不平等,不平等催發不甘心,不甘心催發抗爭心……進步源於抗爭。抗爭弱小、抗爭命運、抗爭階級。正因為才學和權勢把人分出優劣,人們才會擴充學識、奮進攀爬,這是實現自我價值的過程。”
“詭辯!”
少年瞪圓了眼,然後呲出白牙,“挺有意思。連政府都不敢光明正大奉承階級……貴議院要是找你當發言人,當初也不會迫於壓力廢除襲爵制了。”
“生來富貴是上天附贈的禮物……享用了好處還否定它,豈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做人要謙虛誠實。”
“厲害啊兄弟!能把世間不公說得好像世間公理一樣正義凜然!”
通道轉彎下樓梯,少年也換了個話題。
“兄弟,看你的噸位就是愛享受的,怎麼想不開要去前線?”
蕭默瞄了眼少年的高中校服。
“啊,我早上去了趟學校,沒來得及換就被家裏壓過來趕火車……”少年啐了聲晦氣,“不過圈裏的倒霉蛋也不光是我。”
少年朝周圍環視一圈,三三兩兩的知識分子因為共同的志願扎堆交談,沒有發現可疑人物,湊到蕭默耳邊嘀咕,“誒,你知道單家吧?咱們區七大世家裏的那個,他家不是有個傻乎乎的私生子?”
“哦?”
蕭默手指一頓,不動聲色地滑過手機屏幕。
“就是啊……聽說他也去呢。那蠢貨學習成績就是個渣,除了在網上找找存在感什麼都不懂。那個C什麼病毒根本無解,瘋掉的人一茬接一茬,把那小傻蛋扔過去咋死的都不知道。本來我家非逼着我去戰地氣得我差點離家出走,不過聽說還有他墊背我心裏舒坦多了,總歸不是最慘的。”
少年只顧着直抒己見,沒注意到胖哥笑眯眯的眼中閃過異樣。
“你總提蕭家大少,難道暗戀他?”
少年一臉踩到屎的表情,“瞎子也沒這麼自暴自棄,嘖……看你這不贊同的表情,難不成還是他的粉?”
蕭默含笑不語,少年自行腦補了一下,就想歪了,“噯,要這麼說我也是他的粉,純正無比的黑粉。我還關注了他的網絡賬戶,最喜歡看他掐他弟,每次我心情不好跑到他的帳號下跟着大部隊罵幾句,一整天都神清氣爽!”
“這麼討厭他?”蕭默笑成彌勒佛狀。
“那是,咱們這些婚生子不就最不耐煩私生子,還是這種沒臉沒皮的。記得之前那事吧,單玉笙被聯科大錄取,公關團隊不是可勁的吹捧,蕭大傻心裏不爽就回了倆‘呵呵’,一堆人排着隊幫我們國民小公子討伐他,分分鐘罵評上萬。”
“單二少網絡貴公子,蕭大傻網絡……一顆屎?”蕭默在屏幕上操作幾下才登錄網絡賬戶,看到點贊最多的評論,來自用戶:我愛洗浴池。
“咦,你也是同道中人?話說,聊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我先自我介紹,我叫尉遲璽。”
yu-chi-xi?
蕭默的視線再次掃過評論用戶,一種肉禽撞上屠夫——俗稱“命中欠宰”的宿命感撲面而來……
兩人說話間走到戰地專列前,上下入口門邊鑲嵌着智能屏幕,兩人排在一名男士身後等候,蕭默沖尉遲璽牽了牽嘴角。
“圈裏聚會你沒見過我?”
尉遲璽一拍腦袋,“我就想你這形象就不是靠才學混左通道的,家裏沒倆錢還真沒法胖得像你這麼有質感。還有你這衣服是華旗家新款吧,真絲觸感,一件一萬八,因為被撐變形了我差點沒認出來。不過話說回來你到底叫什麼?光看臉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前面的男士打完卡,排在尉遲璽前面的蕭默上前,調出手機里的實習通知,電子碼對準屏幕掃了一下,滴答,語音播報:
“歡迎您前來報道,蕭默先生!我代表戰地的全體衛兵感謝您的無私奉獻,祝您路途愉快……”
蕭默回眸,沖傻眼的尉遲璽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