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地府鬼差（八）
地府鬼差（八）
穆正然來的時候，蘇笙剛剛用完早餐，喝完一杯果汁。
他用方巾輕輕按了一下唇角，抹掉那一滴水漬，唇線上揚：“穆少。”
簡單，優雅，從容。
穆正然突然背後微涼，對方鎮靜的神態，就像是早就料到自己會來這裏一樣。
但他很快就穩住了心神，乾澀的唇微微抿起：“蘇先生。”
“坐。”蘇笙抬手示意，看着穆正然坐下，悠然的雙眸微微彎起，長而密的睫羽翹起來，形成可愛的兩彎，讓平時有點神秘、優雅的氣質沖淡了許多，也親和了許多。
穆正然緊張地喝了一口蘇笙遞過來的水，才慢慢放鬆下來：“蘇先生，很抱歉來打擾你。之前你說的會幫我的事情，是真的么？”
他緊盯着蘇笙的眼睛，神色平靜，握住杯子把手的手指卻不由自主攥緊，可惜這點無法逃脫蘇笙的眼睛，甚至有點幼稚得可愛。
蘇笙咽下即將溢出喉嚨的輕笑鼻音，雙手交叉放在下巴處：“當然，這是我的職責。不過，穆先生想要什麼幫助呢？”
他的雙腿交疊，上半身自然地前傾，這種悠然慵懶的姿勢像是休憩的大貓，讓放鬆的穆正然又一點點緊張了起來：“我……”
他咬了一下舌尖，重新恢復冷靜：“我想要對抗龔承的能力。”
沒等蘇笙回答，他緊接着道：“我知道我並不擅長權勢或者經商，甚至情商也並不高，學習的效率可能也較為低下，所以希望蘇先生能為我提供一些指點，讓我知道怎麼做才能更好的守成，抵禦風險。”
聰明人。
蘇笙垂眸低笑：“穆先生很謙虛，你的情商並不低。不過有一點你說得沒錯……在經營方面你的確沒有什麼天賦。”
穆正然心頭一緊，緊接着蘇笙卻話鋒一轉：“不過，如果只是轉為守成，有我在，倒是沒什麼問題。”
沒等穆正然追問，他抬起右手，腕部骨骼微微凸起，任由修長的手指垂下來，讓白皙的手腕在半空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食指自然而然地點在了穆正然的額頭上，穆正然瞬間感覺到大腦空白了一瞬，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字符被印進來。
“嘶……唔……”
大腦細胞被猛烈衝擊和壓榨的痛苦讓穆正然瞬間疼彎了腰，柔軟的櫻色唇瓣都咬破了皮，豆大的汗滴瞬間就從額角流了下來。
蘇笙淡淡的聲音才從頭頂上方傳進來：“我把一些基礎知識和案例給你醍醐灌頂了，但消化和吸收，具體能用到幾分，就看你自己了。”
這……就完了？
疼痛漸漸減弱，穆正然喘息了一聲，扶着椅子站直身體，聞言微怔。
蘇笙彎了彎唇角：“不，售後服務倒是有一點。我會給你幾本書，你根據大腦裏面的內容再研究研究。然後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每天來我這裏一趟，給我看看你的學習成果。”
隨即，他似乎不經意地道：“不過，這些知識只會在你大腦裏面存在三天……之後我會教你其他東西，而之前的你沒有學會，就會忘記了。”
穆正然的神色已經平靜了下來：“我會記住的。”
他的智商並不算低，頂多於經營一道不算有天賦而已，雖然記這些不感興趣的東西很痛苦，但是硬記下來，應該沒有問題。
蘇笙彎了彎唇角：“隨你。”
“不過，無論你學沒學會，一個月後，我都不會再教你了。”
穆正然心頭一緊，下意識抬頭看他：“你要離開？”
“不。”蘇笙挑了挑眉，“不過，你不會還想讓我當保姆一樣教你一輩子吧？——就算我說是鬼差，會負責陽間相關的事情幫助你，但你難道真的以為是無限度的幫助嗎？”
所以之前穆正然要求的是學習和指點，才是聰明的選擇。
當然，他來的確是做任務的，能幫穆正然自然會幫，但前提是穆正然不讓他討厭。貪得無厭，總是不招人喜歡的。
雖然他很敬業，但到了他這種敬業全靠自己想的程度……不好說不好說。
何況，有條件的幫助才讓人珍惜是不是？
穆正然聽到，反而鬆了口氣，認真地道：“我從未想過能一直得到幫助。能重生，有機會挽回一切，能得到現在的幫助，已經是撿來的。”
“蘇先生……謝謝你。”
蘇笙看着他鄭重地鞠了一躬，才拿着書離開，無聲地笑了。
誰說這位情商低，情商也分很多種的。
雖然他並沒什麼心機，不太會算計人，甚至不太會識人，但至少，和他相處的人都會很舒服，而他自己也並不是委曲求全、一味順從別人的人。這難道不是一種情商么？
很快，穆浩然和陸圻都發現了不對勁。
一向不是很愛出門的穆正然居然每天都出門。
上午八點半出去，中午吃飯的時候才回來，下午也把自己關在書房裏面不知道在做什麼。
連穆太太都發現了不對勁，把他堵在了門口，眉頭微皺：“正然，你老實交代，這些天到底出去幹什麼了？連最心愛的畫都不畫了，你不是跟媽媽說要做最偉大的畫家，現在卻三天打魚兩天晒網——”
穆正然有些無奈：“媽，我不是跟你說了，我就是出去採風……”
穆太太：“前天上午下雨你也出去採風？”
穆正然頓時說不出話來。
可是現在的情況他哪靜得下心繼續畫畫呢？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明顯是被嗆着了，穆正然這才發現穆浩然居然一直在旁邊圍觀，頓時一臉黑線：“哥！”
穆浩然聳了聳肩，看見母親仍然怒氣未減，急忙摟住她的肩膀誘哄道：“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訓這個臭小子，不許他在胡鬧了。您啊，還是趕緊好好休息去吧。”
最近穆太太的身體不是很舒服，疑似哮喘病發作，已經隱有前世出事的徵兆。
穆太太審視地看他一眼：“你會不包庇他？”
穆正然最近的情況實在是太讓她擔心了。
“我哪兒敢啊。”穆浩然叫屈，好說歹說才把穆太太給勸走了，回頭看穆正然。
穆正然神色複雜，側頭沒有看向哥哥。
他怕再看看哥哥，他會控制不住鼻子頭髮酸。幸好，幸好前世的一切還沒有發生，媽媽還是那個又溫柔，嚴厲起來又毫不客氣的媽媽。
穆浩然看他情緒不對，頓時有些慌了，抱住他的肩膀：“正然，你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跟哥哥說——”
“沒怎麼。”穆正然輕輕一掙，推開他的手，“哥，我是真的沒騙你和媽，我最近拜了一個老師，經常向他請教，所以才每天上午出去的。”
“請教作畫？”穆浩然皺着眉看他，腦海里不知怎麼的就冒出來了前陣子弟弟神色複雜地跟他說龔家和陸家的事情。
他眉頭緊緊皺起，想到也就說了出來：“不是說了外面那些事你不要管，不要頂着學畫的名頭去摻和這些事情……”
穆正然連忙打斷：“不是，我的確在學習。學習的對象你也認識，上次在聚會遇到的那個蘇笙、蘇先生。他非常擅長作畫。”
這點倒也沒說錯，活了這麼多年，蘇笙什麼東西都會一點，畫畫也不錯，國畫、油畫，水墨、水彩都會一點。
想起來上次宴會蘇笙與那位孫先生，穆浩然眉頭皺得更深，到底沒有再阻止，他記得那位蘇先生似乎的確隱有藝術之名：“以後少去他那裏一點，他……”
想到弟弟要不去那裏，可能忍不住摻和外面的事情，他又改口：“算了，想去就去吧，光學畫，別學其他東西就行。”
“好。”
穆正然鬆了口氣，再去的時候，也沒有和蘇笙提及這件事情。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過了一個多星期，穆正然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直到他在蘇宅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看到多日未見的好友，穆正然又驚又喜，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有些思念：“陸圻，你怎麼會在這裏？”
問完之後他才回過神來，有些懊惱，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事情。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情緒起伏有些大，事實上，對前世在家人死後唯一幫助、陪伴了他的好友，他難免有些依賴的情緒，也產生了一定不易察覺的情愫。
只是，這一次，他不是很想把對方牽扯進來，哪怕陸家似乎已經牽涉其中。
陸圻的心情也差不多，心頭一陣懊惱：“我也來找蘇先生。”
蘇笙看着這一幕，輕笑出聲：“找我？我看沒有我，兩位也聊得挺好。”
兩個人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下意識對視了瞬間，又逃也似的縮回了目光。穆正然穩了穩心神，才率先開口：“蘇先生和阿圻有事？如果有事的話我也可以先回去。”
他私心裏並不想讓陸圻知道自己來這裏“學習”的事情，不然對方一定會像哥哥一樣責怪自己把事情瞞在心裏。
但他已經知道，只有學到自己手裏的，才是自己的。
就算是朋友、親人，永不背叛，但也有忙碌、幫不上手的時候。
蘇笙挑了挑眉：“我以為穆少想和陸先生多聊一會兒。”
隨即他話鋒一轉，微微側身：“進來吧，正好有事要和你們說。”
穆正然和陸圻對視一眼，到底忐忑地走了進去。
注意到這一點的蘇笙唇角微勾。
說不定，這個任務也快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