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陡然生變
淺落走上樓,每走一步都覺得事情蹊蹺,她方才向這裏走過來的時候腦子裏充滿了對整個事件的疑惑,而走了幾步之後,這種疑惑逐漸消失,而清醒漸漸襲來——
淺落猛地回過頭去。
抱着資料正在走動的嘈雜人群,端着咖啡匆匆喝着的上司,持續的鍵盤敲擊聲——
她站在樓梯上俯視這一切。
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淺落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暗想,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夜又不在,她有了問題也沒人可以商量,只能繼續上樓去了。樓上一片寂靜,她快步走到了拐角,幾乎是以迅雷之勢衝到了那所謂的辦公室門前,然而卻在那門前愣住了。
那是廁所。
沒有什麼總監辦公室。
淺落心裏隱隱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見有人正從廁所里出來,不顧三七二十一立刻抓住那人胳膊就匆匆問道:“請問這裏有總監辦公室么?”
不問還好,一問她當即就後悔了。這個正巧從廁所里走出來的穿着A字裙白襯衫的女人就是剛才說她九年義務教育沒過關的那個秘書,此刻看見淺落先是嚇了一跳,然後胳膊上吃痛,叫了一聲:“你要掐死我么?”
淺落恨不得立刻從旁邊的窗戶上跳下去。
這一問起來就沒完了,秘書被淺落掐得不輕,此刻問:“你工作做完了么?”
淺落:“其實我——”
秘書又是一挑眉毛:“你一個打字員找什麼總監?總監在十幾層樓,那是你配去的地方么?”
淺落一生氣,險些把自己身份說出來:“我還去了頂——”
秘書冷笑:“還不快去工作!”
淺落雖然一肚子氣,但是至少知道自己上了當,轉頭就往樓梯口走,心裏正想着這公司的人實在是太惡劣了,等下直接給殷童發短訊說你們公司客服態度太差反正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這時候,後面的人似乎發覺了什麼,在她身後問:“喂,你找誰?”
淺落沒說話,站在樓梯口正要下去的時候——
就是那一瞬間,她幾乎可以從二樓的欄杆處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一幕,看見一樓大廳里的所有人在一瞬間炸開了鍋,坐在座位上的人有點站起來,有的迅速打着電話往樓上跑,有的和身邊的人議論紛紛……
喧嘩聲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淺落察覺到不對勁,立刻走下樓去,正要去詢問發生了什麼,卻一眼看見離自己最近的一台電腦上,竟然赫然出現了那個女星死亡現場的照片!
她快步走過去,竟然發現這件事竟然已經以如此迅猛的速度,席捲了一家網絡媒體的頭條!可想而知的,在極短的時間裏,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網絡上蔓延開來!
而那頭條的照片,竟然赫然是自己手裏的那份資料!
淺落大驚,慌忙走向自己的位置去看,一把拿起來手裏的資料,竟然吃驚的發現網站上的那張照片,就連紙張的褶皺也和自己手裏的一模一樣——
淺落就是再傻,現在也明白那兩個人是做什麼的了,他們是某家網站的記者,得到消息之後潛入公司,然後碰巧看見了淺落被交接任務的一幕,什麼人最容易上當,當然是對公司內部一無所知的新人!
淺落正處在那種事後遲遲發現的悔恨之中,只見那個秘書此刻快步走過來,劈手就奪下來淺落手裏的那張紙,都是精明人,對比一下一眼就看出來了,此刻她神色古怪地看了淺落一眼,竟然一句話都沒說,拿着那張紙,快步走向了正要匆匆向頂樓去的上司。
“請等一下。請您看一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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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夜正蹲在原來淺落租用的那間狹小的閣樓屋子的窗口,在嗆人的灰塵裏面翻找着什麼東西。
她變回一隻貓,鑽進了已經坍塌的床底下,叼出一個祖母綠的寶石項圈來,竟然伸出兩隻爪子扒了扒,戴在了脖子上。
一圈深褐色的皮帶,正不松不緊地圈着它柔軟的純黑□□毛,那幽綠色的寶石和貓咪美麗的眼睛正相配,交相輝映,十分美麗。
夜那雙警惕的眼睛在雜物堆中搜尋着什麼,四下尋找着可疑的痕迹。
殷童到底是如何知曉她和淺落要搬家的呢,難道是在這裏面安裝了什麼?
不過看那傢伙的狀態,似乎完全不介意她們兩個知道被監視了嘛。
夜哼了一聲,繼續搜尋。
搜尋半晌,一無所獲,夜有些不悅地抖了抖身上積累的灰塵,從角落裏爬出來,躍上了柔軟的床,縮成一圈躺在那裏。
復又變成人的模樣,躺在柔軟而熟悉的被子裏,嗅着熟悉的味道,伸了個懶腰。
由於她並沒有衣服可以穿,此刻小巧玲瓏的身子裸着,在柔軟的被子裏舒服地打了一個滾。
跑了那麼遠,真是累死了。
夜還來不及進一步思索,忽然見門猛然間被人推開,她錯愕之間來不及變回貓的姿態,只能繼續以那副□□的模樣躺在床上——
推門而進的人先是詫異了一下,眼神在夜玲瓏腰身上稍作滯留,緊接着,嘴角浮起一絲近乎寵溺的笑:“小夜?淺落呢?”
呆坐在床上的夜愣了半晌,忽的縮回成一隻黑色的貓咪,竟委屈地抽了抽鼻子,足尖一躍,撲入那個人懷中。
走進門來的女子額際垂下一縷柔軟的髮絲,穩穩接住撲過來的小貓,將她擁入懷裏,伸手輕輕揉了揉夜頭上柔軟的毛,輕聲道:“你啊,還是喜歡用這種不經意的方式去誘惑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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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淺落站在所有人面前,周圍密密麻麻圍着看熱鬧的人,耳邊不斷響起交頭接耳的聲音。
“她是新來的?看着挺漂亮一個小姑娘,怎麼把公司的秘密往外泄露啊?”
“公司做的又不是什麼好事兒,死了人還藏着掖着,估計年輕人看不過去唄……”
“怎麼能這麼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她領着公司給的公司,轉頭就把公司的事情賣出去,這種人誰敢用?”
“哎呦,你還挺文藝,啊哈哈哈……”
諸如此類。
淺落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但是她一言不發,只是等着對面站着的上司表態。
終於,那個老態龍鐘的胖子發話了,聲音低沉:“這份報告除了她手裏以外,還有別人手裏有嗎?”
那秘書道:“沒有。”
那個胖子手裏掐着報告,顯然他作為公司的高層對這件事情根本不知道,但是事情出來以後上面卻直接把責任歸咎到他的頭上,他也兩難。
他問:“所以你是和我說,有兩個記者用了調虎離山記把你騙開?不是你弄出去的消息?”
淺落立刻道:“沒錯,那兩個人的長相我還記得,如果現在去查記錄的話——”
“夠了!”對方生氣地大吼一聲:“那怎麼還不明白,這件事情到底是誰的責任,很重要嗎!是你泄露的,是記者騙你的,重要嗎!”
淺落被他這種態度惹到了,不禁有些生氣,然而她知道事情都是因為自己輕信導致,此刻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
那個胖子一吼起來眉毛倒立,渾身都在抖:“重點是信息被泄露了!因為你的失職信息泄露!會給公司帶來幾百萬的損失你知道嗎?這形象工程要花費多少,你知道嗎?難道我要你來賠嗎?你要賠多久才能賠得起?”
淺落終於無話可說,只能說:“我很遺憾給您添了不必要的麻煩。”
她從未意識到自己會陷入如此四面楚歌的地步。她站在人群中間,周圍的人圍觀着她,卻又刻意離她很遠很遠,略帶驚慌的人群眼裏,卻都閃着一種隱隱的幸災樂禍的光芒。
淺落倔強地站着,不肯低下頭去。
是,她做錯了,但是不代表她要為此承擔全部的責任。她不該輕信那兩個記者,但是如果那個秘書當時肯對她耐心地把職務講解清楚而不是傲慢地指責她九年義務教育不合格,就不會讓她一無所措不知道公司內部運作,以至於那麼容易就上當;如果門衛認真審核而不是把人就這麼放進來,那麼問題根本不會發生。
她做錯了,最大的錯在她,但不是所有的錯都在她。
所以她只是站着,說“我很遺憾”,而絕非“我很抱歉”。
而就在那個時候,在這四面楚歌的境地里,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就在那幼年時節遙遠的記憶里,好像有很多同門的師兄弟也這麼站在自己面前過,用那種看着異教徒的眼神,如此審視過她。
“師父!淺落又放了一隻厲鬼!”
“把她趕出去!”
“叛徒!”
“降鬼師和鬼這麼可以交流呢!她是個叛徒!”
“小落,你真是太讓師父失望了。”
然而就在那個時候,那個人……從身後站出來,雖然肩膀瘦弱,卻直挺挺擋在她的面前,就算說話的聲音裏帶了顫抖,也不曾停下去。
“師父。那隻鬼……是我放走的,和小落沒有關係。”
“所以,如果要罰的話,就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