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混戰
那詭異的物事來得太快,慕容萱左支右絀,很快就被逼到了角落。旁人眼見情況危急,紛紛將手中兵刃擲出,砰砰乓乓之聲不絕於耳,卻毫無用處。有人拿刀狠命砍斫,刀要麼卷了刃,要麼脆弱地折斷,竟是全無用武之地。
一人眼見慕容萱危急,顧不得其他,直接飛身撲上前,抱住了那長條。立刻被整個騰空甩起,狠狠地砸到了牆上,又馬上彈到地上,稀里嘩啦壓塌了一堆東西。那人噗地吐出一口鮮血,很快那血又變成了黑色,人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與那東西接觸過的地方,泛起了奇特的青碧色,然後很快蔓延到全身。那人全身泛着奇怪的綠色,口邊的黑血還未乾,身上已泛出惡臭,直讓人不寒而慄。
而那青綠色的條狀物依然沒有退去,一卷一甩后,整個向後一縮,又逼近了慕容萱。先前的黑衣人瞬間疾刺十幾劍,封住眾人救援的路線,為那奇怪事物創造機會。
慕容萱眼見無處退避,不退反進,手中十幾條絲絛激射而出,從各個方向射向那東西。這是慕容家的絕學之一,八面來風。直取敵人上下前後左右,可謂無孔不入,防不勝防。慕容萱雖未練得爐火純青,卻也非常人可以避開,實在是江湖上讓人極為頭痛的招數之一。
卻見那些絲絛剛遇到那東西,如同着了火一般,更確切地說,遇到了強酸一般,發出嘶嘶聲,很快那些混着天蠶絲製成的錦帶就節節寸斷,七零八落地墜落下來,地上一片凌亂。
慕容萱大驚失色,左手在身後的案几上一撐,整個身體騰空而起,緊接着左手也放開,堪堪與綠影錯身而過,另一隻手就要去夠牆上一樣東西。綠影反應極快,一擊不中,立刻轉換方向,卷向半空中毫無借力可能的慕容萱。
顧長清早在見大家兵刃對那詭異的綠長條毫無用處時,左顧右盼尋不到什麼重物,就暗搓搓地跑到門邊,把門板卸了下來。
“……”蕭珩看着他一臉認真地拆人家門,“你幹什麼?”
不會是看這木頭是紫檀的,所以趁火打劫吧?
“待會就知道了。”顧長清趕蒼蠅一般揮揮手,示意他讓開。剽悍地扛起一塊大門板,然後……開始爬廳內的柱子。
大廳中在混斗,沒人注意到角落裏的這兩人。蕭珩簡直要抓狂了:“你到底要幹什麼?”
顧長清比了個“噓”的手勢,艱難地沿着柱子,爬上了房梁。居高臨下地觀察戰況。
此時慕容萱身在半空,長條自下而上迎向她,眼看下一秒就要卷到她身上……就是現在!顧長清看好了準頭,抱起門板對準長條狠狠往下一拍,接着從房樑上轟轟烈烈地往下一跳,踩在門板上,使了個千斤墜。藉著身體的重量,和千斤墜的力道,轟然撞上那上行的綠怪物。
那東西在半空中被劈頭蓋臉砸了一塊門板,勢不可擋的氣勢頓時滯了滯,似乎為有人打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驚呆了。顧長清管不了那許多,在門板接觸那東西的一瞬間,腳上又加了一個勁。
那綠色長條隨着門板以及顧長清從半空轟然墜地,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地面上竟然生生砸出一個坑來。顧長清得意地拿腳碾了碾門板,權當碾在那怪東西的身上了:“打架最終靠的是腦子!”
下一秒,他整個人帶門板被那怪物掀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向後倒。那東西似是怒極,暫時沒顧得上慕容萱,呼啦一下就向顧長清甩了過來。顧長清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個跟頭,那東西便已到了眼前!蕭珩在一旁目眥欲裂,怒吼着要撲過來,奈何身體完全未恢復,根本跟不上那東西的速度。
慕容萱終於夠到了牆壁上那副端端正正掛着的話,雙手抓住,用力一擰,將它倒了個個兒。“嘩啦”一聲,顧長清身下突然出現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他咕嚕咕嚕便一路滾了下去。
那怪物似乎怒極,不肯放棄地就要追上去,剛探入一點,慕容萱唰啦一下,又將畫兒擰了回來,地道的鐵板訇然合攏。刺啦一聲,那綠影被卡在中間,奮力掙扎,極厚的鐵板發出吱呀的尖叫,最終那東西騰出一點空隙,倏然抽身而去。
黑衣人一見綠影退開,立即揮開眾人,跟着跳出了房頂的大洞。
“長清!”蕭珩趴在地道口,對慕容萱吼道,“趕緊打開!”
慕容萱長出一口氣,將畫一擰,放出了顧長清。顧長清一連幾個跟頭栽下去,頗有幾分狼狽,倒是頗為志得意滿。蕭珩瞪他,他連忙討好地笑一笑。
沒辦法,剛才實在太過危險,萬一那東西碰到了慕容萱,也讓她渾身變綠死了,或者把她嘶嘶嘶融化了怎麼辦?
眾人驚魂未定,紛紛圍攏過來,有人拉着慕容萱上下檢查,有人當場就對着顧長清跪下磕頭,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嚇得顧長清連忙去扶。
有人道:“剛才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有人檢查地道兩頭的夾板,竟然帶了絲絲血跡,很顯然,那綠色長條是個活物。但那東西行動實在太快,從房頂伸進來,在大廳里不停飛舞,只見到處都是綠影,竟沒有人看清它到底長啥樣。
只有給過它一擊的顧長清,趁着它稍稍一頓的瞬間,看到一點端倪。長長的,上頭似乎還有鱗片……有些熟悉……
正思忖間,屋頂又有了動靜,眾人愕然抬頭,那綠色的東西又回來了,這次卻不是一個單純的長條,而是綠長條的前端,有一張碩大無盆的巨口!
顧長清頓時也用不着猜測了,他之前就覺得除了顏色,那感覺跟昆梧山上的岩蟒有些像,正在想山下會不會有那麼長的蛇,現在一看,果然!
巨大的青蛇大約是被徹底激怒了,稍稍緩了一緩就氣勢洶洶地殺了回來。慕容萱大聲叫道:“都進地道!”
眾人一刻不敢停,紛紛魚貫而入,眼看落在後頭的人就要命喪蛇口,蕭珩掄起顧長清剛才用過的門板,一個巧勁將它不偏不倚地射入了青蛇的嘴裏。
巨大的蛇口被門板滑稽地撐開,巨蛇憤怒至極地在地上打滾,所到之處桌椅案幾紛紛化為齏粉。“嘎……啪”,木門不堪承受巨大的壓力,在巨蛇口中斷為數截。巨蛇一口吐出碎木板,鍥而不捨地來追咬湧入地道的人。
慕容萱眼看最後一人跳入地道,眼疾手快地重重一按旁邊一塊突出的岩石,洞口快速合攏。青蛇巨大的腦袋撞在鐵板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這一連串的混斗實在太過刺激,暫時脫險的眾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精疲力盡。有人道:“老天,竟然是那麼大一條蛇。”
頭頂“咚、咚、咚”的悶響不絕,一聲連着一聲,地面連着四壁都搖晃起來,灰塵紛紛墜落。似乎那大蛇對底下的人志在必得,毫無放棄的想法。
慕容萱擺擺手,繼而想到這裏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見,喘着氣開口道:“大約是衝著我的特殊身份來的。雖然只有一人一蛇,但他們太厲害,這裏不夠安全,我們趕緊離開這兒!”
眾人只得又紛紛站起,扶着地道的牆壁往前走。慕容萱摸到放火燭的地方,點燃幾支蠟燭分下去,帶着大家向前走。一行人藉著微弱的燭光,在逼仄的地道內前行。
地上鋪着青磚,地面有些潮濕,大約長時間無人進入過,滋生了一些苔蘚。眾人凝神疾走,氣氛有點壓抑,慕容萱看大家都一副凝重的樣子,有意舒緩眾人心緒,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得自嘲道:“從我記事起,都多少年沒有用過這地道了,沒想到還有用上的一天。”
一行人沿着彎彎曲曲的地道走了半天,最終開始曲折向上。慕容萱走到最前面掀開一處機括,一個洞口在眾人頭頂徐徐打開,雖然是晚上,卻也露出微弱的星月之光來,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人精神一振。
顧長清拉着蕭珩爬出地道,長長地吁了口氣。蕭珩傷勢未愈,一通跑路又要了他半條命,哼哼唧唧地往顧長清身邊湊。顧長清順手拍拍狗頭,他便兩眼閃閃發光起來。
他們現在身處一處花園模樣的地方,出口竟然偽裝成一處小假山的模樣,連着附近一大片假山,倒也別出心裁。
忽然,顧長清耳朵動了動,他現在比之來半月山莊前又耳聰目明了不少,只聽徐徐的夜風中,傳來草木紛紛偃伏的沙沙聲,聲音由遠及近,正極快地向這邊靠近!
“那條蛇!那條蛇過來了!”他叫道。
“什麼?”眾人大吃一驚,“它怎麼可能那麼快確定我們在哪裏?”
慕容萱卻是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飛快地在假山中的幾十處按了按,轟,嘩啦,嘎啦嘎啦,種種不同的聲音先後響起,顧長清發現身周的環境突然發生了大變化。
慕容萱看最後一點機關安排到位,鬆了口氣,傲然道:“慕容家的地方,卻也不是說闖就闖的。”
剛才不過是一人一蛇來得太過突兀,眾人都來不及反應而已。
遠處又響起巨大的碰撞聲,似乎那條詭異的青蛇在尋找突破口,卻只聽那聲音越來越遠,似乎被機關或障眼法引導着向遠處去了。顧長清側耳傾聽,心下終於鬆了松。
其他人也放鬆下來,紛紛盤腿而坐,以儘快恢復精力。有一人道:“那個黑衣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會帶着那麼大一條蛇?”
他本也不指望有人能回答,不過是緊趕慢趕大半天,此時鬆懈下來,自言自語緩解一下心情而已。
蕭珩突然接口:“那條蛇我不清楚,但那人,絕對是楊奕川。”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睜眼看向他。
有人道:“他?現在他不正率領着千星寨的人堵截魔教么?”
有人道:“什麼?楊奕川不是習慣使用三叉戟么?為什麼劍也能使得那麼順溜?”
有人則問:“那人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蕭教主從哪兒認出他是楊奕川的?有什麼特殊之處么?”
忽聽一人輕笑道:“蕭教主當然知道啦,當初楊奕川的妹妹纏着蕭教主,楊奕川提着三叉戟上天入地地追殺蕭教主來着。江湖上要說對他的身手熟悉,恐怕莫過於蕭教主吧。”
蕭珩:“……”
眾人靜了一瞬,突然齊刷刷地看向顧長清。目露同情。
顧長清:“……?”
聲音有些耳熟,循聲望去,顧長清啼笑皆非地發現發話的也是半個熟人,當初在北宣城的酒樓中有過一面之緣,就是那個與白衣教對上了的黃裳女子,蕭珩還幫她悄悄解過圍。
那女子大約也沒意識到自己一句話會引起那麼大反應,眨了眨眼,無辜地和顧長清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