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2 不好預感
白羅看着前方的黑巾軍士兵,臉上笑意依舊,心情卻一落千丈。
他真想知道陳亨是怎麼做到讓所有人都穿軍服的,他金水寨不是沒有軍服,但不管用什麼辦法,就是沒人穿啊。
跟這些訓練有素、衣着規範的黑巾軍士兵相比,他的兵看起來簡直像一群趕着去登台唱戲的土匪,氣勢上首先就落下了一大截。尤其是為首的三個人,不知道規範手下士兵不說,自己也穿得奇奇怪怪!
白羅在陳亨面前唇角含笑地慢慢回過頭,看到自己人時臉色就頓時一變。
依次瞪向胸前罩鐵皮的鐵牛同志、正經布衣外面非要加層漁網的瘦老頭同志和一身畫滿字符書生裝的小頭爸爸同志,黑白分明的眼裏黑白分明地寫着“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們”九個大字。
接到信號的三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閉眼的閉眼,就是沒人看着他。
不過無妨,白羅相信,他們只是面子上暫且過不去才會裝作不理,經過這一場生動的對比,他們日後一定會改過自新,並積極而嚴厲地督促手下統一着裝,早日做到令行禁止的。
白羅看了他們一圈后就收回了目光,豪邁地摸了把光頭,笑着抱拳對陳亨道:“三哥真是御兵有方啊,五弟佩服。”
他話音剛落,那邊黑巾軍的眾頭目便從營地的方向策馬馳了過來,整齊劃一地向白羅等人抱了抱拳。
“哪裏哪裏。”陳亨掃了一眼自己人,口上謙虛,臉上神情卻是不掩得意,將視線掃向白羅身後的神奇小組成員,對他道:“我看白老弟軍中猛將如雲,是不是也為我們介紹一下。”
“那是自然。”白羅笑着應聲,自信的神情又回到了臉上。
他的兵輸了,但是他的將卻能找補回來。
他勒馬回首,先將手伸向了鐵牛同志道:“此乃我軍中的右副將軍,‘鐵大師’李鐵牛是也。他手中大鎚乃是他用祖傳絕技親手打制而成。日後咱們兩家並作一家,哪位兄弟缺趁手的兵器就跟鐵牛說,刀槍劍戟、斧鉞勾叉,只要想要,沒有制不了的。”
黑巾軍眾人聞言,紛紛看向李鐵牛手中的大鎚,只見卧瓜般的鎚頭紋路清晰,從鎚頭至柄身,通體線條流暢,寒光湛湛,端得是一把造法精良的好錘。
在這個時代,鐵匠可是個寶,能鍛造兵器的鑄兵師更是寶中寶,牛人中的牛人。黑巾軍將悍兵強,軍中卻沒有這樣的能人,眾人不禁都向李鐵牛同志報以十二萬分敬意的目光,加重重抱拳一禮。
蘇菡沒想到鐵牛同志真叫鐵牛,趕緊也跟着眾人抱拳行了個禮。
李鐵牛平素在金水寨職位很高,作用也不小,卻總是被人欺負,乍然看到這般多人一齊向他行禮,特別是生得很漂亮的蘇菡也在向他行禮,驕傲之情一時爆棚。欲要抱拳回禮,不想太過高興,鎚頭就掄得弧度大了點。
錘這種兵器,重心趨前,易出難收,掄出去的時候有多爽,拉回來的時候就有多費勁。戰場上多做為近戰時的輔助兵器使用,而且一般還是在不得不用的前提下才會用到。因為一掄出去基本就收回不來了,要麼就一招弄死對方,要麼就被對方利用時機弄死,所謂一鎚子買賣是也。
敢拿錘這種武器作為主兵器的人,若非腦殼有病,就是天生神力,武藝過人,勇不可當。李鐵牛比較特別,兩條都佔一點。
他的腦子平時還是挺正常的,但是一遇到美女就反應遲鈍,此刻在蘇菡面前就又犯病了,大鎚一掄就沒掌握好力度,直直就往旁邊的瘦老頭身上橫掃而去。
眼看大鎚就要撞上瘦老頭,眾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氣,陳亨侯四反應極快,雙雙抽刀上前格擋,奈何李鐵牛太壯,橫截面太長,他們反應再迅速、動作再快也是鞭長莫及。
眾人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血肉橫飛的場面,神情皆十分沉重。
蘇菡也害怕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幕,想要低頭,卻發現似乎只有黑巾軍的人在緊張,金水寨的人從上到下都像在期待着什麼一樣望着瘦老頭,不禁十分費解。
就在她以為瘦老頭要被一鎚頭砸得一命歸西時,一直佝僂着縮手坐在馬上的瘦老頭垂手一伸,一桿約兩指粗、一尺長的筆狀兵器迅速墜到了他的手裏。
他攥着那兵器向馬鞍上一拄,整個人身輕如燕般迅速騰空而起,有如瑜伽大師一般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飛起、盤腿兩個動作,一筆擎天,端坐空中。
就在他端坐的下一瞬,“鏗——”的一聲,鎚頭即與他的鐵筆擊在了一起,震得坐騎嘶鳴,騰空躍起。
瘦老頭迅速勒住韁繩,借鎚頭衝擊之力撤去鐵筆,抖腕往李鐵牛的腕上一戳,頓時令李鐵牛如遭蛇咬般迅速鬆開了大鎚,而他則剛好借重力落坐到了大鎚之上。
突然多出的大鎚將馬匹壓得落地一顫,隨後才穩穩立住。瘦老頭盤腿坐在大鎚之上,卻是穩如磐石。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讓眾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向馬上的瘦老頭,目光不禁都為之一變。
“好厲害的功夫!”侯四收刀入鞘,忍不住大聲贊道。
瘦老頭微微一笑,手腕一翻將兵器重新收入了袖中,抱拳對陳亨侯四等人微微笑了笑:“雕蟲小技,獻醜了。”
他的笑本就陰森森的,沙啞的聲音更是透着說不出的詭異。說完便如來時一樣,重新將手攏在了袖筒中,佝僂着縮坐在了馬上。
若不是身下還坐着李鐵牛的大鎚,幾乎會令人以為之前的精彩閃避是一場幻覺,看起來真是深不可測。
惹了禍的李鐵牛沒敢跟瘦老頭要鎚子,悄悄看了看蘇菡,委屈地將頭垂了下去。
蘇菡正訝異於瘦老頭的功夫,莫名接到李鐵牛委屈的目光,雞皮疙瘩迅速起了一層。
什麼情況,為什麼要這麼看着她,剛才的事跟她又沒有關係。
白羅瞪了李鐵牛一眼,摸摸光頭,重新看向眾人,將手伸向瘦老頭,神情驕傲地介紹道:“這位便是我金水寨赫赫有名的軍師,‘浪里沙’陳姚,一身精妙輕功身法,剛才趕的時機巧,諸位也都見到了。”
陳姚抬手做了個抱拳的姿勢,眾人紛紛抱拳回禮。
陳亨盯着他,慢慢收刀入鞘,臉上的得意悄然隱去了五分。
白羅的神情隨即變得得意起來,給李鐵牛使了個眼色,李鐵牛駕馬往旁側動了動,身後的小頭爸爸同志於是完整地顯露在了眾人面前。
小頭爸爸同志一身書生裝,上面密密麻麻佈滿了不知道是符咒還是草書的東西,腰間一柄長劍格外醒目。
“此乃我軍中左副將軍,‘俏書生’何飛是也。莫看他面相斯文,他可是少有的文武全才。”
能文能武的人在義軍的隊伍里就和六十年代的大學生一樣珍惜,白羅不用介紹別的,單這一條,就足以令黑巾軍眾人對何飛重視有加了。更不要說他還能在強手如雲的金水寨混到左副將軍的位子,想來一身劍法不會比陳姚遜色多少。
何飛看起來比較高冷,抱拳行禮之後,眾人紛紛回禮。
蘇菡低下頭,跟着眾人一樣行禮,儘力將手舉高,擋住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沉宜翰這般清俊的人都沒有給自己安一個“俏書生”的名頭,這位何副將軍,小頭爸爸的腦型配上螳螂一般的面相,陰柔邪惡得像個太監,竟然敢自稱“俏書生”……這份自信,她也是醉醉的了。
何飛彷彿也感受到了來自沉宜翰的一萬點傷害,一雙螳螂眼緊緊地盯着他,充滿了羨慕嫉妒恨。沉宜翰卻像沒有注意到一般,神情自若地坐在馬上。
接下來陳亨和白羅又互相介紹了一些小頭目給彼此認識,蘇菡跟着認真聽,七七八八也認了個差不多。
她趁着陳亨與白羅互相介紹,悄悄看了看陳亨。他的神情看起來很是淡然,但和之前的滿面得意相比,就顯得落寞了不少。
蘇菡已經可以確定,兩伙人確實是在較勁了。
從這個開局來看,兩伙人你來我往,互有風頭,看起來誰也沒能壓下誰。可黑巾軍畢竟是東道主,開頭就不能牢牢壓制下金水寨,到了後面談入伙條件的時候恐怕會不好辦。
她不禁想要是韓一梁在,這個開局會不會不一樣。
想到還要有五天才能見到韓一梁,蘇菡不禁在心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真的好想他啊。
蘇菡正神遊天外,忽然聽到陳亨吩咐沉宜翰留下協助安置金水寨的士兵,準備帶着白羅等人一起去往主營,正考慮自己要怎麼辦,就聽一串蹄聲飛速而來。抬頭看去,就見又有一名偵查騎兵高擎小旗,馳馬而來。
然而那小旗卻不是方形的。
陳亨等人也聽到了動靜,紛紛撥馬回頭去看。
“報——”偵查騎兵高聲而來,金水寨士兵紛紛讓開。
偵查騎兵沿着空出的通道直奔陳亨馬前,利落地翻身下馬,單膝跪地稟報道:“稟大將軍,前方出現二三百人,沒有號旗,看起來是才經過一場大戰,向我方逃來。”
陳亨與白羅相視一眼,問他道:“可有見到追擊之人?”
“沒有。”
“來者衣着是何形制,什麼顏色?”
“棗色僧袍,腰間似乎塗了一點綠色,距離太遠,辨不分明。”
眾人聽到這種打扮,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僧袍,棗色,腰間帶點綠……”白羅一拍光頭,想起了什麼:“莫不是彌勒廣義軍那伙人?”
彌勒廣義軍,據傳是相鄰州府一處義軍的分支,是留仙縣周邊這一年後起的一夥勢力。說教派不像教派,說義軍不像義軍,打着彌勒佛降世救人的旗號,在留仙縣及周邊地區廣收信徒。
這夥人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四五千人,普通信徒更是遍佈鄉野,地盤也大得驚人,誰能打得他們跑到五里寨這邊來,難道是留仙縣的守將郭庶對他們也出手了?
陳亨與白羅對視一眼,都想到了這個可能。
陳亨立即對侯四道:“你帶一隊人,小心些,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白羅對何飛道:“你也帶一隊人,跟着去看看。”
兩人領命,帶了大約四百人離去之後,陳亨與白羅迅速組織金水寨士兵進入了大營,然後,關閉了營門登上了石牆。
氣氛突然又變得緊張起來,蘇菡有點忐忑地看了看沉宜翰:“軍師,你不去石牆上看看嗎?”
“來者人數不多,若有異動,侯四何飛會料理的。”沉宜翰平靜地道,說完便低頭沉思起來。
蘇菡聽到他這麼說,估計問題不大,但他沉思的樣子有些嚴肅,讓她沒來由的有些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