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 比哭難看
感覺到韓一梁越壓越近,蘇菡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她覺得自己再不說點什麼就真的要被吃掉了,糾結地攥了攥手,硬着頭皮開了口:“將、將軍真是愛開玩笑,將軍怎麼會吃人呢……”
韓一梁看着蘇菡緊張得不住輕顫的睫毛,慢慢地勾起了唇角,附在她耳畔,輕聲道:“怎麼不叫我‘梁哥’了?”
“咳咳!”蘇菡從韓一梁嘴裏聽到這兩個字,身上就過電般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忙擺手解釋:“那只是權宜之計,您別當真,千萬別當真!”
按照黑巾軍的規定,只有排了座次的頭目之間才能論兄弟相稱,像她這樣的小俘虜應該尊稱韓一梁“將軍”或“九爺”,之前那麼稱呼他實在是壞了規矩。
韓一梁思索着她的話,眼裏顯出了一點疑惑:“權宜之計?”
“嗯,權宜之計!”蘇菡認真地點點頭,保持着仰頭的姿勢,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十分誠懇地看着他:“我知道您不是真的要娶我,那個稱呼就只是我在爹娘面前應一應場面用的,您千萬別介意。”
韓一梁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你認為我不是認真的?”
蘇菡一愣,難道他是認真的?真的要娶她,不是為了保全她的名聲做做樣子?
蘇菡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一時有點發懵。
看到韓一梁的臉色變得愈發肅殺,蘇菡膽戰心驚,也無暇顧及他為什麼要娶她,急中生智,趕緊放軟了聲音同他解釋:“您別怪我不敢相信,娶妻不是要婚書聘禮才算數么,這……這什麼都沒有,我以為您就是好心保全我的名聲,才,才……”
韓一梁慢慢撤回了撐在她旁側的手,周身氣勢冷峻得有點嚇人。蘇菡沒敢再說下去,木木地戳在原位,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氣氛凝滯得讓人窒息,半晌之後,韓一梁才終於開了口:“一定要有婚書聘禮才信?”
其實三書六禮什麼的都是城裏的人家,或者是一個村裏有名望又有財力的人家才會走的流程。像蘇菡生活的這樣的小村子,普通人嫁女娶媳也就是花轎一抬,放兩串鞭炮,讓左鄰右里都知道有這麼回事就算行了。
但此時此刻蘇菡騎虎難下,只有先慢慢點了點頭,再小心翼翼地解釋:“也,也不是一定要有,就是沒有那些,不太……不太像真的。”
韓一梁盯着她看了一陣,冷冷問:“你這裏有紙筆么?”
“有。”蘇菡用力點了點頭,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韓一梁的下面。萬幸他沒有脫光,還穿着條褻褲,沒有讓她看到他不可言說的部分。
“去拿。”
“哦,是。”蘇菡應了一聲,雖然不知道他要紙筆幹嘛,但還是趕緊繞過了他,從柜子裏找出了自己多年珍藏的筆墨紙硯,放到了桌上。
她家世代務農,每年收的糧食除去上交國家的,餘下的只能夠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極少能有餘錢。這套舊的筆墨紙硯還是蘇禾知道她想要,不知道想的什麼辦法弄來的。
韓一梁走到桌邊,看到用的不剩多少毛的筆,磨得快漏的硯台,比一節手指還短的墨錠,寫字極易洇成一片的草紙,唇角緊繃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對蘇菡說:“磨墨吧。”
“哦。”蘇菡聽話地磨好了墨,看到只穿着一條內褲的黑巾軍健美先生韓一梁坐到了桌邊的條凳上,有模有樣地拿起筆,蘸了墨,提筆懸腕地在紙上寫字,就不禁在心裏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韓一梁這樣的反賊粗人還會寫毛筆字么?她這樣的良家女子都不會呢。
不過很快,蘇菡的注意力就從他寫字的手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能怪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實在是這樣只穿着一條內褲,將所有好身材都暴露在外面,卻安安靜靜坐在凳子上認認真真頗有氣度地寫毛筆字的韓一梁禁慾得太撩人了。
她就算盯着門外,都能感受到他散發而來的誘惑力。
不過這也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肌肉韓一梁只讓她感到很可怕,可是寫字的肌肉韓一梁,卻讓她感受到了一種迷之魅力。
畢竟眼福不飽白不飽,看到韓一梁寫得那麼認真專註,蘇菡的臉雖然還對着他寫字的手,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悄悄順着他的肌肉線條自上而下地描摹了下去。
蘇菡描摹着描摹着,就有點入神了,慢慢張圓的嘴也漸漸忘了合上。發現韓一梁看向她的時候,她全身都是一激靈,趕緊合上嘴低下頭,下意識地咽口水的聲音,幾乎讓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喜歡看,以後可以看個夠,現在過來按手印。”韓一梁拎着筆,對她命令道。
蘇菡湊過去一看,赫然見到了一張手寫的婚書,而且已經按上了韓一梁的手印。
好吧,現在她能看出來韓一梁是想娶她了,可是……她不想嫁給他啊!而且這樣按手印很像簽賣身契而不像是要結婚好么?
不過她沒有什麼猶豫的機會,韓一梁用毛筆塗黑了她的拇指,在他的監督之下,她不想按也得按了手印。
“行了,收好吧。”韓一梁看到她按了手印,將毛筆一放,從中衣上縫着的口袋裏取出了一串泛着寒光的小鐵環,卸下了其中一環,交給了她。
“這是……”
“聘禮。”
蘇菡看了看手上約有一毛錢硬幣大小的小鐵環,不明白這算哪門子聘禮。
“仔細收好,這是我父親的遺物。”
韓一梁冷冷的解釋傳來,當即讓蘇菡感覺到手上的小鐵環變得沉重了起來。
這遺物是韓一梁貼身攜帶的東西,對他而言一定是珍貴無比意義非凡,他卻分出了一部分交給了她。
哪怕蘇菡再想迴避,也不得不意識到了韓一梁對娶她這件事的認真程度。
蘇菡不由仔細觀察了一下手中小鐵環,想到什麼,又看了看韓一梁手上的,越發覺得它們有些像是從鎧甲上卸下來的。
難道韓一梁的父親也是從事造反職業的武人?
如果是這樣,那麼子承父業,韓一梁這樣會寫能打的文武全才會選擇走上造反之路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不過有一點蘇菡想不通,在古代這種所有製品都要手工製作的時代,這樣用細小鐵環互相連接所組成的連環鎧,造價非常昂貴。
韓一梁現在是規模有兩三千人的黑巾軍的頭目,都還穿着皮革包硬布做成的鎧甲。
就連黑巾軍的大頭頭陳亨,鎧甲上也不過是比韓一梁的多縫了幾塊鐵皮罷了。那麼韓一梁父親的造反事業要有多成功,才能穿的起一套價值不菲的連環鎧呢?
蘇菡對古代軍事方面不太了解,對連環鎧有所了解也只是因為偶然看過相關的紀錄片。
她想不出來,意識到自己是想得太深了,便也不再想了。
她從燭台下的紅紙里取出了一張,將手中的小鐵環妥善地包好,收到了柜子下存放重要物品的抽屜里。
雖然她不知道韓一梁為什麼會娶她,又為什麼會把父親遺物這樣重要的東西分給她一部分,不過能被他這樣鄭重地對待,能成為他的妻子,就總比只做他身邊的一個沒命沒分,隨時會被丟棄或轉手送人的小俘虜或小奴隸要好。
收好了小鐵環,蘇菡站起身來,看到娘親在房中特地佈置的紅紙、紅燭等物品,才有了一絲特別的感覺。
所以,她這就是嫁人了么,在這輩子,就這麼嫁給了一個隨時可能會兵敗身死的造反團伙的骨幹成員了?
仔細想想,好像也是有點凄涼的。沒有嫁衣,沒有紅蓋頭,也沒有花轎,嫁的也不是喜歡的男人……
蘇菡慢慢低下了頭,掩蓋住心裏複雜的情緒,聽到韓一梁問她“現在信了么”,輕輕地點了點頭,意識到自己的回應似乎太敷衍了,又趕緊對他仰起了一個笑臉。
韓一梁看到她的笑臉,臉色卻更差了。
“就這麼不想嫁我?”他冷冷地問。
蘇菡心裏有點害怕,立即用力搖了搖頭,努力向他展開了一個更大的笑容。
“別笑了,你現在笑得比哭還難看。”韓一梁冷臉道。
蘇菡低下頭,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直在努力適應一個俘虜的身份,突然轉變成了韓一梁的妻子,她真的想不好該用怎樣的心態和心情應對。
蘇菡忽然有些想哭,可是在韓一梁面前她又不敢。看到韓一梁沉着臉色向她走近,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氣了,想要打她,嚇得一動也不敢不動地站在柜子前。
猝不及防地被他抱進懷裏,被埋進他結實有力的胸肌上,蘇菡的大腦登時變得一片空白。
“想哭就哭出來,哭過之後就要好好做我的妻子了。”他抱着她,輕輕順着她的背,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的語氣溫和,相較於平時的冰冷,幾近寵溺。蘇菡從他胸肌的衝擊中緩過來,埋首在他的胸膛上,只覺眼眶一酸,眼淚便決了堤般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