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仇恨
“大明！天啟五年二月！”遠處的積雪中，傳來了一聲虛弱而又堅定地回答。
“天啟五年，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李信聽到聲音，只是隨意地朝着遠處那個“斑點”看去，臉上依舊沒有過多地做出表情，有點落寞地抬起頭，望着滿天的雪花，緊緊握住了雙拳。
傳出聲音的地方，一個年老秀才打扮的士人搖搖晃晃地直起身體，在他的身上，一條巨大的傷痕由胸腔經由腹部，雖然天寒地凍，但是鮮血卻象是不知疲倦一般不斷冒了出來，而他的雙眼此時已經變成了兩個腥忽忽的血洞。
秀才好不容易站直了身體，顫顫微微地抬起雙手，端正了一下衣冠，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然後問道：“閣下可是明軍？！”
李信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鄭重說道：“是！”
秀才血隆隆的眼眶中開始冒出兩條血痕，聲音在狂風中陣陣發顫，雖然狂暴的風雪讓李信看不清老人的臉，李信聽得出來眼前這個堅強的老人已經泣不成聲。“王師可是要接吾等返吾明土？！”
李信心裏很不是滋味，這個老秀才似乎已經神智不清，自己不該騙這個將死的老人，但仍舊鄭重地回答道：“是！”
秀才的身體抖動的越發厲害了，待聽到李信的回答，整個人“咻”地一下跪倒在地上，順着風向朝着南方狠狠地磕上了三個頭，然後再度勉強站起身子，頓了半天才放聲哭道：“王師可是要收復我漢人之遼東？”
李信咬了咬嘴唇，冷冷地朝着南方看去，牙齒咯咯作響地回答道：“是！”
老人突然握起雙拳，用儘力氣向著天空瘋狂地揮動着，直到身體快支持不住了才停了下來，身體向旁一斜，終是撐了下去，嘴角帶着喜意，氣喘吁吁地問道：“王師可是要殺盡虐我遼民之建奴？！”
李信看着老人身前的雪地，即使在如此大的風雪中那灘鮮紅卻依然驚心刺目，心有不忍，嘴上卻越發堅定地朗聲說道：“是！”
老秀才撐起雙手，順着風雪仰天大笑，過了許久又突然大聲哭道：“老夫此生得以知曉王師重返遼東，死不悔矣！”說罷，整個人象是完全失去氣力一般，重重地跪了下去，垂下腦袋就再也沒有抬起來。
李信走到老人的面前，只見他的嘴角帶着滿足的笑容，面容看上去象是一個滿足的孩子一般。
“王師？！”說到這個字，李信莫名苦痛的心裏才稍稍有些振作起來。
但李信喜悅的心情迅速就被自己打個粉碎，一拳硬硬地砸到地上，然後抓起一把白雪就向著遠方重重地砸了出去，由於用力過猛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李信想起自己在前世看到的一句話,從前自己只把它當作是一句順口溜，而現在。。。。。。
十數年過後，滿清的鐵蹄將會踏遍整個大明的每個角落，將會用數千萬漢人的鮮血來擦盡華夏的衣冠文明，漢人的男人們只有在死去之後才有可能穿上傳承了幾千年的華美漢服，而在所謂的“康乾盛世”之後，大多數漢人連這種衣冠的式樣都一無所知，華夏最後的印記被徹底消滅,沒有王師。
李信雖然不是憤青，但是這些事是明明白白地在他前世的生活中都表現出來的，自己前世總是嘲笑憤青是一群頭腦發熱的瘋子，現在看來或許自己才是不懂歷史的傻瓜。
“天啟五年啊。”李信站起身來，冷冷地咬牙念道，整個身體都在微微地顫抖，心裏的溫度比這寒冬還冷上不少。
作為一個歷史愛好者，原本以為自己看過《明史》，對於明朝的了解也**不離十了，但是這一路的艱辛卻明明白白地告訴李信，史書似乎同真實的歷史存在着太大的誤差，雖然不是在具體歷史時間事件上，而只是在記錄歷史性質的本身，但這種誤差卻遠遠比前者更可怕，因為它一直都在給李信傳達着一個錯誤的信息，那就是后金是一個漢滿和平共處，儼然世外桃源的地方，而事實上，這個地方從頭到腳都充斥着殺戮與仇恨。
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殺一個保本，殺兩個就賺了，而到現今為止賺得似乎已經不少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李信覺得自己殺得越多，心情卻更是沉重，因為無論他知道無論自己殺了多少卻都不能改變自己同胞的命運，同歷史比起來，自己所能做到的仍舊是太少太少。
零碎的腳步聲漸漸地大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從風雪中鑽出了與李信剛剛所救那些人差不多打扮的數十名婦女和小孩，一行人看了看李信。
直等到他點頭，婦女匆匆地衝進了人群，幾人拉着那些如木偶一般的人物朝着小樹林裏跑，而孩子們則紛紛拿出了匕首，熟練地開始卸下了騎兵們的鎧甲和武器，一部分人拿起東西跟着婦女們退回小樹林，另一部分人則將匕首狠狠地插進了騎兵們的咽喉。
人群里開始爆發了刺耳地哭喊聲，李信無奈地看着那群收割着頭顱地孤兒寡婦，此刻一個個跪在屍體旁邊痛哭着，幾個年幼地孩子拿起從后金騎兵身上得到地彎刀，全都赤紅着雙目一邊大聲地哭着一邊使勁地朝着屍體的脖子上砸砍着。
幾個孩子或許是累了，終於放棄了長刀，但是卻仍然不肯停下來，手指狠狠地插進了剛剛用刀砍開的傷口，彷彿想要把整具屍體都撕爛了一般。
“回去吧！”李信走到幾具血肉模糊地屍體旁，對着那幾個孩子的母親說道。
“我要幫爹報仇！”
一個小男孩不知道從哪得來的力氣，忽然跳了起來，抓起長刀朝着后金騎兵的腦袋砍了下去，，一刀，兩刀。。。。。。噴洒出來的鮮血頓時濺遍了孩子的全身，但是孩子卻象是不知疲倦一般重複地作着機械的動作。
李信看了看那個被削掉了半個腦袋的女真人，整個屍體已經沒有一絲好肉，搖了搖頭，一手抓起那名不肯放棄仍然用刀披砍着屍體的孩子，將他交到一個女人手上命令道：
“這個不要了，其他人都拿着首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