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 105 章
杜禹腦中轟的一蒙,與貞書兩個皆往公房內瞧着,就見屋中兩個衣不遮體的女子正在他那小床的床沿上坐着,屋中燈火明亮,還備着一桌酒席,燃着不知那裏來的熏人濃香。
貞書方才怒氣沖腦差點氣的背過去,這時見屋中兩個女子披絲掛縷幾乎無着的樣子,居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指了杜禹道:“原來你竟升了官,如今怕不用再哄騙女子上床,自有下屬替你運送女人來。”
杜禹百口莫辯,憶起昨日早間出門時王府尹曾問過他晚上還要不要回來,知是那個王八蛋為了討好自己而設。又氣又冤抓了貞書手道:“娘子,我向天發誓,自打咱們分開,這三年我為了替你守孝,一個女人都沒碰過,真的。”
他說著就要伸手起誓,忽而憶起那夜在小蓑屋中,自己才伸手起誓就叫雷劈了個轟響,嚇的又縮了手在身後道:“我說的皆是真話。”
貞書此時倒放了輕鬆,進屋自己揀張椅子坐了,又招呼那兩個姑娘過來道:“我今日一日沒吃飯,只怕你們為了等他也在餓肚子,咱們一起吃吧。”
這兩個本是青樓妓子,王府尹為了討好杜禹花了些銀子包她們來此辦事。因聽聞是個少年將軍,又是新任的提督大人。自古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她們也願意伺候些清俊少年郎,是以心中十分期待。那知這提督大人竟還帶着自家娘子來了,兩人面上有些下不去,又不敢不從,也在椅子上坐了。
一個大膽些的擎了酒顫危危捧着要敬貞書:“奴奴們也是奉命前來,不知主母在此,十分羞愧。”
貞書見這桌子上也是肥雞大鴨子肉色滿滿的席面,只因涼了有些膩,自揀了些清菜吃着,擋了酒道:“我從不喝酒,你們若要喝就盡情放開了喝,我吃完就走。”
又敲了碗問道:“有沒有米飯?”
杜禹本在門口站着,聽了這話四處搜尋起米飯來。那妓子笑道:“這樣席面是不備米飯的,主母請拿糕點墊補墊補。”
貞書又抓了塊酥糕來吞了,猛填了幾口菜又抓起茶壺灌了一起才拱手道:“二位,我要告辭了,你們不必客氣,慢慢吃。”
言罷推門出了公房,大步往外走着。
走出了應天府拐過彎子,才拍着胸脯喘着粗氣,又怔忡忡站着流起眼淚來。杜禹跟了出來在後站着,欲要張嘴解釋方才的事情,心知她此時心內想的只怕仍是叫那章瑞害死的父親,而不是差房中的妓子,便仍慢慢跟在後面走着。
此時月升中天,街上一個行人也無。兩人一前一後漫步走着。忽而貞書停了回頭道:“今日多謝你。”
杜禹忙擺手道:“小事而已,誰叫我當著這份差。”
貞書道:“並不是。是在集市上的時候,若不是你,玉逸塵只怕今日就要給他們殺死了。”
他們本是兩個陣營,玉逸塵勾結外夷,如今叫外夷圍攻,他還能上前相救,也算十分仗義。
杜禹不想叫貞書知道他是為了叫她安心,擺手道:“他是我上司,救他是我本職。”
貞書回手在胸膛上按了道:“今日你也瞧見了,我身上穿的這衣服也是他的。我並不是要嫁給他,我也知道他是個壞人,但我也不能再嫁給你。”
杜禹不知該如何解釋玉逸塵與他的不同,在腦中籌措了半天才道:“咱們是那個過的,你明白的。他跟別的男人不一樣,他不能跟你生孩子也不能跟你行房事,你明白嗎?”
貞書叫他說的有些生氣,轉身快步走了道:“我明白,我很明白。但我也不會再嫁給你,你當初就起過誓,說若是騙我就天打雷劈,我也說過你若再騙我,我就永遠永遠不再見你。到底你仍是騙了我,所以……”
她回頭指了遠遠亮着燈火的應天府衙道:“你會很容易就能得到女人,胖的瘦的,會吟詩的會跳舞的,只要你想要,自有人會送到你床上,剝光了給你享用。”
身後坊門撤去,守衛們皆站在兩旁。貞書回頭往內走着,見杜禹仍在身後跟着,進了坊待那些守兵們架坊門的時候又道:“所以,以後千萬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如果你永遠不出現,我早就忘了當初在五陵山中的荒唐,但你這樣跟在我身後,提醒我自己曾經的放蕩與不堪,讓我喘不過氣來,你懂嗎?”
她見杜禹似是聽進去了的樣子在後面呆站着,自己大步往東市走去。誰知走了不多久,回頭見他又跟在身後。杜禹囁嚅了道:“我怕你一人不安全,送到了我就走。”
貞書再不理他,三更半夜回到後院小樓上,倒把蘇氏與貞怡嚇了個半死。她身上穿着男人的袍子,頭髮拿只髮帶纏在一起,臉上還沾着不知那裏來的血跡,自己在廚房裏劈柴燒着水。蘇氏手上捂了帕子問道:“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貞書狠狠拿眼光瞪了蘇氏,半晌不言,仍去弄火。
如今她頂着鋪子裏的半天邊,又行事作風皆不與一般女子不相等,蘇氏也要懼悚她三分,見她眼光中分明懷着怨意,又不敢再與她對恃,推了貞怡道:“走,咱們上樓睡吧。”
貞書燒了水好好洗了一番才上樓睡了,次日睡到日上三桿才起來,下樓到了鋪子裏,見杜禹果然不在,心中頓時敞快了不少。
蘇氏不知從那裏知道了章瑞昨夜逃獄不成叫守衛們給打死了的事情,臉色很不好,下樓來叫了貞書進內間,埋怨道:“你瞧瞧你的倔脾氣,若你當初答應了婚事,不但能成個府尹夫人,還能救出你哥哥來。如今人家王府尹夫人去世,續弦立馬就要進門,這樣的好事竟叫人白白撿走了。”
貞書不欲在鋪子裏和她吵架,指了內間樓梯道:“娘快些上樓去吧,這裏要招呼人客,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蘇氏見貞書對自己也是愛理不愛,心中有些生氣,虛推了一把道:“你姐姐倒還罷了,橫豎有那個劉文思可以作下家,你要如何?鬧了那樣大的聲勢要嫁太監,氣死了爹卻說不嫁就不嫁了,如今一個府尹也叫你滑脫,往後可怎麼辦?”
因當初蘇氏一心要叫貞書頂立門戶,催婚皆是催着貞媛一人。貞書還從未領教過蘇氏的催婚,此時叫她說的腦門發脹,又憶起章瑞害死了宋岸嶸。拉了蘇氏上了後院小樓才咬牙切齒道:“我爹就是叫那個章瑞害死的。娘不是瞧着我昨夜回來不成樣子嗎?沒錯,我就是到應天府去殺他了。”
蘇氏嚇的一手捂了帕子道:“你呆別混說,他與你爹向來少言語,怎會殺了你爹。”
貞書指了蘇氏道:“還有那個蘇姑奶奶,往後你少與她有些往來。”
言畢下樓去了。蘇氏坐在椅子上猶自不信道:“那孩子那裏來的膽子?怕是貞書唬我的吧?”
言畢半晌又有些信了,思及八月十五那日章瑞上門,自己因貞書久病不起又見他又來討銀子,給的略慢了些也少了些,只怕他是由此懷了壞心才要害宋岸嶸,復拿帕子蒙了臉哭道:“可見別人的孩子養不得,養來養去竟養成了仇。”
言罷坐在椅子上哀嚎了起來。
雖貞書明言叫蘇氏往後與蘇姑奶奶少有往來,但章瑞死了這樣大的事情,蘇姑奶奶焉能忍下性子不來攙和一腿?她本替王府尹又拉了樁好媒,是個十七八的大閨女,雖不及貞書漂亮嬌艷,但也有十分的姿色動人,因在家與表哥偷情壞了名聲,悄悄兒的要找出脫,所以才會在那王府尹夫人未去時就先納進門去。也是她福氣好,進門洞房的那夜,王府尹這大老婆就一命嗚呼了。
蘇姑奶奶作成這樣一樁大媒,又要來蘇氏跟前炫耀一番,又要打聽一番章瑞究竟是為何而死的詳細內情,這些日子心想着怕貞書的氣也消了,仍是掩着小籃子拐着兩隻細腳悄悄到了小樓門上。
因是白日,貞書今日在二樓上招待一些掛筆行藝的書畫家們寫詩作畫,並未聞得蘇姑奶奶前來。她與蘇氏兩個作賊一樣悄悄上了小樓,躲到了蘇氏房中。不等蘇氏端杯茶來潤口,蘇姑奶奶先就說起王府尹的婚事,從這大姑娘因何與表哥有了私情,又因何表哥不能娶她,最後再到她如何進門,如何洞房當夜王府尹的夫人就一命嗚呼細細說來。
實則這也不過皆是一串的巧合,但到了她嘴裏,那王府尹因寵愛小妾過甚,便攜了小妾前去拜會夫人,又當面與那小妾親熱了一番,氣的那病中的夫人口吐鮮血,含恨而亡等等,說的仿如自己親臨現場親見了一樣。
蘇氏聽的兩眼發光不住點頭,半晌才嘆道:“這樣的好事竟未輪到我家貞書。”
蘇姑奶奶道:“誰說不是了?只怪咱家的姑娘眼光太高又福氣太薄,沒有坐上這頂騰雲轎子罷了。”
蘇氏心中煩悶,又想起一樁事來:“前些日子有個小子,生的濃眉大眼一表人材,一直在我們那鋪子外站着,言明是要求娶貞書。我聽他是個巡街的差役,只怕因出身不好不搬不動人來說媒。如今叫我來說,這京城中但凡有人願意娶她,只要模樣周正些的,我也不求家世。只是這幾日他卻再不來過,否則還要姑奶奶替我參詳參詳。”
蘇姑奶奶道:“這有何難?他即是個巡差,一般也在應天府點着卯,我就到那裏去找了他問過家世,替他們撮個婚配又能如何?”
蘇氏嘆道:“正是如此。她如今也是越來越乖張,前些日子三更半夜回家,身上還穿着男子的長袍,我瞧那衣服質地與形樣,想必仍是那太監的,她如今竟明目張胆起來了,這可叫我如何是好?”
蘇姑奶奶手拍了大腿道:“她畢竟還是個姑娘,未曾體會過男女歡愛的好處,瞧着那太監模樣好就纏上了。若侄女你捨得孩子,我倒不怕套不着頭良婿回來給你。”
蘇氏聽了這話有些心動,又知貞書脾氣太倔不能屈服,又怕她仍像上回一樣發脾氣,是以仍是應付道:“這還得容我再多想一想。”
完了蘇姑奶奶又說起那夜應天府中的事來。她在外聽聞的傳言是說宋貞書拿劍殺死了章瑞,講給蘇氏后嚇了蘇氏一大跳。蘇氏聳了肩道:“怪道說,那夜回來好身上臉上皆有些血跡,在廚房裏擦拭了半天。”
蘇姑奶奶一拍大腿,心中早已醞釀好一個回去后好給人傳說的範本:原是玉逸塵着人護着,叫那宋貞書姑娘到了應天府衙大牢提了人犯,親手斬了一百八十刀后才將那已死的人犯交給衙役,仍與大內總管威武將軍京畿督察院提督玉逸塵兩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