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寬闊的車廂里，路萌將安全帶系好，下一秒，季恆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腳踩油門，車子馬上飛馳了出去。
目的地是一家酒店，距離這裏不遠。
剛一下車，路萌就看見不遠處走來了一群人，她有點緊張，不自主拽了拽身旁的季恆，“那個，那群人都是那個小男孩的家長嗎？”
這場飯局是上次那個小男孩的家長們為了感謝季恆和路萌而設的，他們首先聯繫到的是季恆，而季恆又恰巧在舞蹈教室遇見她，便直接把她帶過來了。
垂了垂眼，季恆看見自己T恤下擺上多了一隻白嫩的小手，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路小姐，季先生，你們兩個可算來了，我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兩鬢稍顯斑白，看樣子應該是那個小男孩的爺爺。
“路小姐，季先生，當初可多虧是你們，不然我現在估計就見不着我孫子了。”一位看似是奶奶的中年女人說著說著就抹起了眼淚，“真是謝謝，謝謝你們了……”
“這都是應該的，你們可千萬別這麼客氣。”第一次見這種場面，路萌還真的有點招架不住，她一邊說著沒關係，一邊求助似得看了眼季恆。
怎麼辦啊，難道就一直讓他們這麼感謝嗎？
這可是酒店門口，來來往往的都是人。
“路小姐，季先生，你們兩位就是我張家的大恩人啊！”許是想到了孫子被拐賣后可能發生的事情，為首的爺爺眼眶也紅了，他忽然彎了彎身子，要向季恆和路萌鞠躬。
這一下可把路萌給嚇着了，她有點承受不起。剛剛一直比較淡定的季恆此時也變了臉色，上前幾步，趕忙將老人家扶了起來。
“您真的客氣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光天化日之下看見小孩子被拐走，是個人都不會置之不理的。”
“對的。”路萌在一邊點頭。
剛說完，她腦海里又浮現了路人淡漠的臉龐。
哎，必要的時候還真是得說點善意的謊言。
“爸，現在時間不早了，咱們就別墨跡了，趕快請他們兩位到包廂里吧，菜都快涼了。”後面走過來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拉了拉老人的胳膊，扶着他往酒店裏走。
張奶奶也抹了抹眼淚，點頭道：“是啊，咱們別在這站着了，快進去吧。”
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廳，路萌和季恆並肩走在一起。周圍是張家一行人，走走停停，嘴邊總掛着感謝的話。
不客氣這句話路萌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可對方顯然一點都沒聽進去。
“讓他們說吧，說出來會好受一點。”突然，耳邊傳來了季恆的聲音，他的聲音非常近，好像是貼着她的耳朵說出來的一樣。
他的聲音像是有電流，竄進她耳朵里，有點癢。
好像還有點……熟悉？
可她又說不上來是在哪裏聽過。
“一會吃飯的時候肯定會給你敬酒，說一系列感謝的話，盡量不要拒絕，這樣他們會好受一點。”
“恩。”路萌微微點頭，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張家的親戚這麼多，訂購的包廂面積也是相當大，偌大的屋裏擺放着一個巨大的圓桌，桌子上是各種山珍海味，鮑魚，大蝦……
“路小姐，快坐快坐。”
“季先生，你也坐。”
人太多，一時之間路萌也分不清楚這到底是誰了，她點了點頭，目光在一群座位中搜尋。這麼多座位，她坐哪裏？隨便會不會顯得有點不太禮貌？
“坐這裏。”話音剛落，就感覺一隻溫暖的大手箍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道不重，輕輕將她拉到了一個座位旁，他甚至還貼心的幫她拉開了椅子，“坐。”
“謝謝。”路萌臉有點紅，理了理衣服，坐下了。
緊接着，她看到季恆坐到了她旁邊的位置上。
其實說是飯局，倒不如說是一場感謝會，從頭到尾，張家一行人都在痛哭流涕地表達對路萌和季恆的感謝。
看見他們哭，路萌瞬間有點慌，急急忙忙將紙巾遞過去，“您別哭啊，這真的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你們都是好人啊，好人……”
勸慰不管用，路萌最後索性不說話了。
“讓他們發泄一下就好了，你就只管聽着。”說話間，季恆轉過頭來，一隻大手忽然覆上了她的額頭。
此動作一出，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慌忙將手放下來，他問：“難受嗎？”
他剛才看見她被敬了好幾杯酒。
“還，還好。”感覺到自己臉頰溫度有點不正常，路萌伸出雙手將臉蛋捂住，“我臉是不是很紅啊，要是這樣回去我爸會罵我的。”
路建國可不讓她在外面喝酒。
她現在這個樣子倒真的有點像陸臨，小傢伙偷吃雪糕被他發現的時候也是這個表情。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罵。
大概是因為想起了陸臨，季恆本就溫柔的眼神在一刻變得更加柔軟，他輕輕扯了扯嘴唇，笑道：“沒關係，一會酒醒了之後就好了。”
酒醒了之後，那什麼時候酒才會醒呢？
這場飯局一直持續到了下午兩點多，結束的時候張家一行人個個眼眶通紅，活像一群兔子。而路萌則像個喝醉了的蘋果，臉蛋紅撲撲的，走路都在打晃。
臨走的時候老爺爺還抓着季恆的手對他說感謝，“要是沒有你們，我們一家人真的不知道怎麼活，你們都是好人啊，好人……”
季恆雙手微微顫抖，握了握老人家的手，“沒事，都是應該的，你們以後多多關心一下孩子就好了。”
“一定，一定……”
和張家人告了別，季恆帶着雙頰通紅的路萌去了停車場，她現在明顯是喝多了，走路都有點不穩，季恆只好大度的讓她抓着胳膊。
“你說，如果那天我們沒有救那個孩子，那他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啊？”即使已經抓着季恆的胳膊，但她走路還是會晃上那麼一晃。
一不小心，大半個身子就會靠在季恆身上。
距離這麼近，季恆鼻尖都是她身上的酒氣，破天荒的，他竟然也沒覺得反感。將她扶好之後，季恆忍不住問：“明明酒量很差，剛才他們敬你的時候為什麼不拒絕。”
“因為拒絕他們的話，他們一定會很傷心啊。”路萌現在真的是有點醉了，自來熟都比以往要嚴重，她一隻手拍了拍季恆的肩膀，抬眸與他對視，表情很無辜，“不是你說的嗎？盡量不要拒絕他們。”
話音剛落，面前的小姑娘又朝他撲了過來。
季恆眼疾手快攬住了她的腰，扶着她站好。
“站好了，車就在前面。”
“我也想啊，可是......可是這地板一直在轉，我站不穩。”話音剛落，她打了個酒嗝，身子突然向後仰。
季恆嘆了口氣，終是將她攔腰抱起。
她現在醉了，竟也忘了害羞，笑嘻嘻靠在他的懷裏，“現在好了，世界恢復正常了。”
“......”
兩人都喝了酒，季恆只好找了個代駕。
他並沒有將路萌送回家，而是帶着她去了江邊。站在橋邊，大風將她的頭髮都吹亂了，馬尾無精打採的掛在腦後，劉海都亂成一團。
“清醒了嗎？”季恆湊過來，遞給她一瓶水。
喝了口水，路萌感覺好多了，只是臉頰的溫度怎麼都降不下去。
她剛才又被他給抱了，簡直羞死了。
以後再也不亂喝那麼多酒了。
“還記得你剛才問我的那個問題嗎？”他的頭髮很短，完全吹不起來，他靜靜站在一旁，兩隻胳膊撐在欄杆上，視線望着波瀾的江面。
“如果我們沒有救那個孩子，那他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她想來想去，似乎就只有這麼一句。
“恩。”他點頭，如若所思，“如果我們救他，那他現在的樣子會有很多種可能。”
“運氣好一點，他會被賣到農村，有兩位淳樸的養父母，運氣差一點，會被養父母虐待，逼着干很多農活。”
“這些都好一點，最可怕的，是挖去內臟，或被人砍去四肢丟到街上乞討。”突然，他轉過頭來與路萌對視，一雙黑眸清冷，“不管遇到哪一種，這個孩子的一生都算是毀了。”
路萌沒說話，怔怔看着他。
他說的很對，這些情況不是沒有可能。
這個話題還真是有些沉重，路萌心裏有些不舒服，她扯了唇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們已經救了他，那他以後就不會遇到這種情況了。”
“雖然我們無法拯救這個世界上所有被拐賣的兒童，但只要有我們能幫助到的，我們儘力了，就好。”
“能救一個是一個嘛”
雖然是故作輕鬆的語氣，但說出的話卻是十分有力。她眼神堅定，就好像誰也沒有辦法改變她的想法。
有那麼一瞬間，季恆覺得眼前這個小丫頭有些迷人。
外表明明是柔弱可愛的小女生，內心裏卻擁有着巨大的正義與善良。
“不過也還好我們把他救回來了啊，不然他的父母都不知道要多傷心。”救回來了都那麼傷心，要是救不回來呢？路萌簡直不敢想。
她又想到千千萬萬被拐賣的兒童，想到他們的家人，“哎，真不知道那些人的日子要怎麼過，真是想起來都會覺得心痛吧。”
路萌自顧自說著，好一會，耳邊傳來季恆的聲音。
他說：“其實，有的家長根本不在乎孩子還不會被拐賣。”
“怎麼可能啊。”路萌現在倒真是有點不信了，她側過頭來看着他，“都說孩子是父母的寶貝啊，怎麼可能會有不在乎孩子被拐賣的父母。”
她又想到了哭哭啼啼的張家一行人，總覺得這種情況不太可能。
她不信。
其實也對，誰能像他那麼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