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68.第 68 章

日漸高掛,霧散露消,已近辰時。

肖彧冷着一張臉看向乾元殿外密密麻麻的守衛。

吳有貞一身朝服,正站在一眾守衛之前,斜睨着他。

“如果臣沒記錯的話,殿下此時應還在禁足自省期間吧,緣何會來乾元殿?可是要向聖上請安?那可來得真是不湊巧,聖上此時無暇接見殿下,殿下還是請回吧。”

他說著,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態度輕慢地上下掃了眼肖彧,連臣子之禮都未行,只不痛不癢地如此問候道。

肖彧皺了皺眉,不答反問道:“吳大人又緣何會在此處?莫不是今日內閣休沐,吳大人不用上衙值守了么?”

吳有貞聽得此言,反倒眯眼朗笑一聲,眉宇間儘是掩飾不住的倨傲之態:“難道殿下還不知道,因孟仁孟大人私自調兵被降職責罰,兵部尚書一職由此空懸,日前由臣暫代。”

“眼下聖上陷身於危難之中,特着臣調動京中駐兵,前來乾元殿守衛,如此,臣當然是在盡忠職守,自是與禁足自省、賦閑許久的太子殿下不同。”

吳有貞話落,瞥向一眾令行禁止的持刀守衛們,心中得意更甚。

此一局已然是勝利在望。

自孟仁被紅玉說動,私自調兵設埋伏捉拿孟珩之時,事情便一步步按照他的掌控發展。

若孟珩被孟仁捉住,他便可借孟仁之手壓制住孟珩,如若不然,他亦可以藉由孟仁私自調兵一事大做文章,擺出一副仁慈寬善的模樣向聖上進言求情,反倒博了聖上好感,將孟仁手中兵權交由自己,可謂是一箭雙鵰之計。

聖人果然對自己信任無疑,將兵權交給了自己。

眼下只待孟珩被擒而賜死,所有的籌碼都將緊緊攥在自己的手中。到時,一個小小的太子又算得了什麼!

不過是一個隨時可被廢黜的傀儡而已。

肖彧心下更為狐疑,沉聲道:“好端端地,聖上怎會陷身危難之中?”

吳有貞不答,只笑看了肖彧一眼,眸中似有輕蔑之意。

肖彧不由眉頭深鎖。

今日拂曉之時,手下人探得乾元殿有異動,竟是禁軍出動,一路往宮外而去。

那禁軍去得快,來得也快,不過半個時辰功夫便折身而返。

再着人打探禁軍出動為何,卻始終是一無所獲。這消息竟被裹得密不透風。

愈是打探不得,他心下不知怎地,愈是一片焦灼心慌。

有不好的預感在心頭不斷地醞釀發酵。

他已被禁足了一個月時日,這一月以來朝中大小事宜皆由吳有貞把持,清官遠調,奸佞橫行,聖人更是日日求道食丹,不問政事。

更有半月之前那驟然而起的針對珩兒的流言,竟像是要把少年逼向絕路。

他雖禁足東宮之中,可也絕不能放任這流言不管。便命人暗暗搜查,將最先煽風點火、危言聳聽的數人抓捕,嚴懲一番,再追問那始作俑者,卻是不得其詳。

線索到此便斷了。

他雖心內一清二楚,針對珩兒的除吳有貞、紅玉一夥之外再無旁人,可無論如何拿不到證據卻是於事無補,不能將流言徹底斬斷,只能在心裏暗暗發急。

而今這乾元殿上卻突聞異動,吳有貞又親自帶兵前來鎮守。倒不像是防之於外,反像是守之於內。

珩兒這幾日又未曾回復自己的信件……

難道果然是……

肖彧臉色一變,再無暇跟吳有貞周旋,繞過他便要向乾元殿內奪步而去。

“攔住他!”吳有貞急忙喝道。

話音一落,便聞刀劍破空之聲,肖彧已被幾把寒光閃閃的利刃擋住,前進不得半分。

身後黎青也被人押住,動彈不得。

肖彧眯了眯眼,手悄然按上腰間寶劍。

今日他不顧侍衛阻攔,硬闖出東宮已是犯下一罪,如今也不在乎再犯一罪了!

“吳大人,你雖暫代兵部尚書之權,可到底也是臣子,卻膽敢阻攔皇子,也未免太過逾矩了!”肖彧冷冷地道。

吳有貞不以為意地笑道:“本官雖攔了殿下,卻是遵從聖上諭令,為聖上辦事,倒是殿下,不顧聖上旨意,執意闖進去,卻是不遵守做臣子的本分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殿下還是三思而後行,不然在此地打了起來,對殿下來說,也決計討不了好。”吳有貞說到此處,停頓片刻,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橫豎對孟珩這種妖孽,又哪裏值得殿下為其奔走呢?”

“放肆!”肖彧厲聲喝斷吳有貞,語罷緊蹙了眉頭,緊緊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果然是你對珩兒不利。今日禁軍出動,也是你一手安排,意圖將珩兒推至絕境!”

“沒錯。”吳有貞大方承認,笑眯眯地道:“今日我不但要叫他步入絕地,還要讓他命喪此處,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

且不說殿外之人的僵持,乾元殿內已是天翻地覆。

紅玉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兩手企圖攀附住可以依持之物,然而慌亂之下卻只撲了個空,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她皺着眉頭看向那竄向她的火舌,使勁抖動着身上的道袍,然而衣襟上燃着了火焰,此番動作非但未能降低火勢,反而使得那火焰愈竄愈高。

身後一眾小妖化作的道士卻是比她更加狼狽,早已橫倒在地來回翻騰打滾,身上道袍已被燒灼得破爛不堪。

一股濃濃的燒焦氣味傳來。

坐在寶座之上的聖人還道是三味真火果真有效,把孟珩燒到,臉上的神情微微變了變。

只可惜煙霧繚繞遮擋視線,卻是看不清裏面到底怎樣一番場景,連帶着聲響也被那火焰一同隔絕在內。

紅玉開始察覺到事情的不對。

這火乃她親自引來,自當受她的掌控,然而此刻火勢滔天,任她如何施法祛除,都毫不見效,已然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竟是如此怪異!

她不由自主之下抬頭看向那被禁軍圍攻的少年,這一看卻是大驚失色。

那火已將禁軍全部湮沒,數十個禁軍將士全然不見平日鎮定之色,早忘了擒拿孟珩的任務,一個一個翻滾着嘶嚎着,痛苦萬狀。

不對,這火明明對凡人無用!

一聲輕笑卻突然從那火光中飄出來,在這一眾慘烈哀聲中顯得尤為突兀。

那是孟珩的聲音!

紅玉目眥盡裂地狠狠盯着一步一步從火光中踏出的少年,心下又驚又怒。

孟珩居然毫髮無傷,這絕無可能!

又一聲輕笑從少年嘴邊溢出,下一刻少年便到了她跟前來。

然而就在此時,便見變故又生!

火焰獵獵作響,猛地一下把少年吞噬,紅玉還未來得及得意,便見另一個身影出現在少年消失的地方。

那是一個如竹如玉的青年。

青年一身石青色素緞長袍,站在月光下,向她淺笑招手。

與此同時,那滔天火光就在一瞬之間,如同潮水般褪去,不留痕迹。

青年背後的景色逐漸顯露出來。那是深藍的佈滿了星辰的天穹,天穹之下有小園芳徑,梅影橫斜,還有一對相依相偎的璧人。

紅玉心神恍惚,情不自禁走上前去,喃喃喚道:“仁哥……”

那正是年輕時候的孟仁。

卻見青年彷彿並未聽到她的聲音,反倒低下頭去,輕輕地親吻了一下懷中女子的額頭。

那是一個懷胎六月的女子。然而女子雖然頂着肚子,卻絲毫未損她的風采。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當世之名門淑女、傾城絕色,無人能出其右。

女子抬手撫摸着被青年吻過的地方,臉上露出了一抹淺淡的笑。是連寒冰都不禁要融化成一灘春水的動人微笑。

紅玉的身體僵了一瞬,腳步如同生根般扎在地上。

玉芙裳。

她的手不由得緊握成拳,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玉小妹,傻站在那兒幹什麼,快過來,嘗嘗你姐姐親自做的糕點。”青年抬首笑看了她一眼,然而不過片刻又低下頭來,與女子脈脈對視。

那目光中的深情快要流淌出來。

紅玉步履維艱地走過去,身體僵硬地坐在了石凳上,默默拾起一塊盤中糕點,擱進了嘴裏。

是這個時節難見的蜜漬櫻桃,點綴在芙蓉餅上,精緻好看,那糖汁蜂蜜差點要淌了下來。

可她卻覺得苦澀難咽。

心中一堵,她不由覺得反胃,扭過頭來便是一陣乾嘔,把那糕點又悉數吐了出來。

“玉小妹,這是怎麼了?莫不是這糕點不合口味?”

她聽到他關切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不由苦笑着搖了搖頭。

“抱歉,小妹今天身體有恙,就先回去了。”她站起身落荒而逃,不敢再看身後的人一眼。

邁出腳步之時眼前景色卻又是驀地一變。

驟雨初歇,陰雲不散,冷風一陣一陣地打在人身上。

還是那個如竹如玉的青年,只不過青年的臉上卻再沒了丁點笑容,反被一種沉寂的痛苦和絕望所覆蓋。

紅玉抬起腳尖,輕輕走過去,想要問問青年發生了什麼。

卻在下一刻渾身僵硬在原地。

“你走吧。”青年用一種沙啞至極的聲音道。

那聲音很輕,卻如同一道驚雷般在她的耳邊炸響。

“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吧。”青年又重複了一遍。

她心臟瞬間跌入谷底,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只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神情望着他。

青年緩緩抬頭,露出了一雙滿含着仇恨與憎惡的眼眸看着她,那目光里的惡意凍得她如墜冰窖。

“滾!不要逼我親自趕你走!”青年的情緒彷彿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他站起身朝她怒吼:“都是你害得芙裳慘死,全都是你……”

然而他話到一半,怒火未泄,卻有滾燙的淚水從眼中淌下。青年已是泣不成聲。

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翩翩風度,彷彿目之所及,眼之所見,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謀害他與玉芙裳的罪魁禍首。

宅院已被他折騰得七零八落,下人全都被遣散,青年在日復一日的借酒消愁中沉淪發泄着,將一旁剛出世的嬰孩棄之於不顧。

他不僅折磨旁人,更折磨他自己。紅玉不止一次地偷窺到,青年以冷水澆頭而灌,以利器划傷自己,像一個瘋子。

“我為什麼不信她,為什麼不信她……”青年一遍一遍地痛苦自問,卻無人回答。

紅玉幾次忍不住上前去安慰青年,卻又克制住了衝動,最終只是冷冷地看着沉浸在痛苦中的青年。

她竟然感到一股無上的快意從心頭湧出。

他終於也親自嘗到了自己一直以來遭受的煎熬。

愛而不得,求而不予。

她嘴角邊的笑意甚至都要忍不住洋溢出來。卻在下一刻,又愣在了那裏。

青年的身影逐漸模糊而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玉芙裳絕美而冷淡的面容。

紅玉驚叫一聲,凄厲喊道:“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玉芙裳沒有回答,只笑睨了她一眼,那顧盼生輝的眼眸里是她最厭惡的憐憫神情。

“玉妹妹,你本該不必如此。”玉芙裳輕嘆一聲:“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她聲音如同環佩叮噹般悅耳,卻空漠而不含一絲情緒,彷彿任何事情她都不再在意。

不怨恨,不乞求,不惱怒,亦不後悔。

“你即便設計離間了我二人,又害死了我,也改變不了事情的分毫,不如就此罷手吧。”她定定地看着她,輕輕說道。

怒火再次翻騰上來,幾年以來的恨意都在這一刻上涌。

彷彿聽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紅玉冷笑不止,繼而又揚聲一陣大笑。

“玉芙裳你知道么,我最痛恨的便是你這副一切都不關心的樣子!你什麼都不在乎,卻又得到了一切!你憑什麼?!”

“罷手?簡直笑話!我此生最後悔的事便是沒有一開始便殺掉你!”她將自己心底隱藏最深的殺念喊了出來,便再也沒有什麼可掩飾的了。

雙手變成利爪,粉面被猙獰佔據,她運足了生平所有修為,向玉芙裳襲擊而去。

掏心挖肺,殺人嗜血,已成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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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神級催眠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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