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二十九）
歐陽淳走了，路程還是要繼續的。
蘇慕仙在馬車裏待得悶了，便鑽出來坐在江元重邊上陪他一起駕車。
這條路人煙稀少，半天看不到其餘車馬經過，荒涼單調的景色看久了也就厭了。蘇慕仙姿勢懶散地坐着，掩嘴打了個哈欠，倒是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江元重，你不是說歐陽家挺厲害的么，呂晟先是綁了歐陽淳後來又囚禁他，二者已然結了仇，竟然就這麼放他走了？難道不怕歐陽家報復？”
江元重揮着馬鞭，有一搭沒一搭地催促着馬兒，一邊分神回答道：“正是怕歐陽家報復才必須放他走。”
見蘇慕仙露出疑惑的神色，他耐着性子解釋道：“歐陽家在江湖盤踞百年，根枝遍佈各地，呂晟及他背後的人雖然背景深不可測，但對歐陽家也仍有幾分忌憚。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更遑論歐陽淳那傢伙還是歐陽家這代的獨苗，對他的重視非比尋常。”
蘇慕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所以歐陽淳沒有出事還好，若是他死在呂晟手中，迎接他的必然會是歐陽家的瘋狂反撲。這樣的情形於他的謀划不利，絕不是他所樂意見到的。”
江元重接著說道：“歐陽淳現在平安回到家中，哪怕在呂晟那裏受了點委屈，歐陽家也不會因此舉全族之力去報復呂晟和他身後的勢力。真要下手也定然是先拿血衣門開刀，呂晟說不定還樂見其成。”
只是看這背後，呂晟與他身後的勢力互相捅刀子的情形，二者的關係似乎也並非那麼穩固啊。
江元重眯了眯眼，將所有的心思掩在了眼瞼下。
蘇慕仙聽他說完，只覺得江湖水太深，裏頭的利害關係彎彎繞繞的理解起來有些費勁，便甩了甩頭索性不去想那些，將目光放在了遠方的景色上。
神劍山莊坐落於半山腰，出了官道，路邊的林子便密集了許多，遠遠能看見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山峰隱於雲霧之中，煙煙裊裊看不真切，似是人間仙境，又頗有幾分江南煙雨朦朧之感。
王猛一路騎馬隨行，見到那群山巒，遙手一指，朗笑着說道：“江兄弟的家應該不遠了吧。”
“確實不遠。”
馬車已經近至連山腰上的建築都能隱隱綽綽看見了。
蘇慕仙手搭在額前眺望了一番，也瞧見了建築群的輪廓，有些感概道：“這山莊建得這麼高，等下不會要我們步行上去吧？”
江元重：“……”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蘇慕仙：“……你現在告訴我你是騙我的還來得及。”
江元重望着神劍山莊的方位向他二人介紹道：“由山腳至山莊共有石階一千八百六十八級，已是最短的路徑。”
“一千八百六十八？這數字可有什麼寓意？”王猛好奇問道。
江元重如實答道：“工匠正好修到這一層罷了。”
蘇慕仙：“……”
這麼隨意哦。
蘇慕仙想像了一下一千八百六十八級石階是什麼概念，又比劃了一下山的高度，覺得憑她自身的能力大概是沒有希望爬上去了。
她訥訥道：“那啥，江元重你看我在山腳下等你成不？”
雖說看不到山莊內的風景，但底下的景色也挺別緻，只要不讓她爬山，什麼都好說。
江元重看她一眼，拍拍她的腦袋溫和道：“別擔心。”
蘇慕仙瞪圓了眼看着他，不明白他讓自己別擔心什麼。
……
馬車很快在山腳處停了下來。
兩個侍劍童子打扮的守山弟子看見來人立刻跑了過來，也不知江元重給他們看了什麼，兩人的臉色頓時一變，緊接着便恭敬地請江元重下來，又喚來另一人先去庄內送信。
江元重擺擺手拒絕了他們的服侍，轉身扶着蘇慕仙下了馬車，在兩個弟子震驚的目光中蹲下身，示意蘇慕仙趴上來。
蘇慕仙：“……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江元重倒是沒她那般在意，輕描淡寫道：“你不是覺得高爬不動么，或者你要自己上去？那也成啊。”
蘇慕仙啞口無言，原來他先前說的別擔心就是指這個。
“上來。”江元重又催促了一遍。
蘇慕仙看看那一望無際的通天石階，又看看兩個弟子震驚的目光以及王猛挪揄的笑意，咬咬牙趴了上去。
“萬一有什麼誤會，你記得解釋清楚啊。”她附在江元重耳畔低聲道。
江元重恍若未聞。
隱隱的，蘇慕仙聽見身後兩個弟子在嘀咕。
“少莊主出門一趟咋還帶個姑娘回來了？”
“你懂什麼，現在是姑娘，以後說不定就是少夫人，日後就是莊主夫人！”
“那沈小姐怎麼辦？”較年輕的弟子問道。
“都說你不懂了吧，這沈小姐與咱們少莊主勢同水火，兩人因着這婚約可沒少打過架，明眼人一看就成不了……”
“那咱們是不是……”
“……”
後面的說話聲漸小，江元重又走得遠了，蘇慕仙只聽了幾個詞便沒了下文。她也不太在意，扭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
山路兩側種滿了湘妃竹，時值秋暮仍顯得鬱鬱蔥蔥。偶有不知打哪兒飄來的枯葉，腳一踩咔嚓作響，在這寂靜的山林里異常清晰，平添了幾分山野閑趣。
這樣的念頭剛從心底閃現，蘇慕仙就發現她錯了。
山路雖崎嶇，但對於會武功的人來說卻是如履平地。腳尖一點，身子便如輕燕般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躥出了老遠。
王猛用和江元重旗鼓相當的速度跟在一旁，趕路之餘帶着在蘇慕仙看來不懷好意的笑容說道：“小蘇掌柜，這像不像是新婚之前去拜見長輩？”
蘇慕仙面無表情道：“完全不覺得。”
蘇慕仙總覺得王猛出了客棧后就沒以前那麼正經了，沒事總要調侃她一兩句，眼下更是滿口胡話，越發不着調了，幸好江元重聽着沒有別的什麼反應。
小心思車軲轆轉了兩輪，正要開口，幾人的身形突然停了下來。
一抬頭，神劍山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