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因缺斯廷
不出意外地，沈慕白很快便得到了“小廚星”的官方入選海選通知。
這天，“小星廚”的海選賽場裏烏拉拉的全是一大群的家長陪着家裏小孩兒來參賽的，有大批小孩子聚集的地方就有無窮無盡的喧嘩和吵鬧，海選等候區內又熱又悶，沈爺爺牽着沈慕白坐在座位上，悠哉悠哉地打開了保溫杯，給自家小孩倒了一杯的酸梅汁。
烏梅是自家腌制好的，再加入晾曬好的山楂、甘草還有桂花，熬煮之後加入冰糖，放置在冰箱鎮上一夜。
在這炎熱的夏日，喝上一口，酸甜爽口，滿嘴生津。
一時之間，猶如一道涼風灌進了肚腹，夏天烈日的炙烤所帶來的燥熱在體內瞬間消弭，只餘下滿口草本的清香酸甜，令人回味無窮。
“媽媽，我也渴了......”
爺孫倆身邊坐着的一個小胖子看到沈慕白手上涼氣裊裊的酸梅汁，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扯着他媽媽，鼓着腮幫子叫道。
“你都喝了兩杯水了，還不夠呢，這裏附近都沒得水賣，你再忍一忍。”
“可是我真的好渴啊，嗓子都要冒煙了。”
小胖子媽媽瞅了瞅兒子那充滿期盼和渴望的目光，還能不知道他那個小心思？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海選才能輪得到他們，前面可有足足幾十多號人呢。再加上鄰座那孩子手上捧着的酸梅湯看着確實誘人，那冰冰涼涼的甜酸味兒緩緩地逸散開來，直衝沖地鑽進了鼻腔。
隔着兩個座位的距離，都能夠聞得到那陣縹緲的香味兒，小胖子媽媽感覺到自己嘴裏都忍不住地開始分泌出唾液來。
“如果不介意，也一起嘗嘗吧。”沈爺爺笑得和煦，見小胖子和他媽媽一臉渴望的表情，主動說道，“這是我孫兒煮得酸梅湯，我和他媽媽在家裏最愛喝了，現在這個季節，和這個最好不過了，一杯下肚，暑氣全消。”
小胖子媽媽有些拘謹，不好好意思地擺擺手。
“不是我自誇，我孫兒做的酸梅湯，那可是一絕，在街邊那些涼茶鋪子裏賣的，妥妥都沒他做得好喝呢，不說了，你們趕緊嘗一嘗！”沈爺爺自豪地吹了一番，給小胖子母子倆一人倒了一杯，笑眯眯地遞了過去，像是要觀察他們兩人的反應。
盛情難卻，小胖子媽媽客氣地道謝，說實話，她現在也口渴得要命，看着眼前還隱約冒着寒氣的酸梅湯，她忍不住大口地喝下去——
“這、這是！”
酸酸甜甜味道在舌尖上炸裂開來，那股勁涼的餘韻在空腔內緩緩地暈染開——
一時之間，那草本的酸甜彷彿帶領着人跨越了諸多年代，最後時光的味道停駐在古老的京城街頭，賣酸梅湯的人手裏敲着冰盞，清脆悅耳的聲音如猶在耳。
酸梅湯具有千年厚重的歷史沉澱的味道，隨着一口飲下，濃墨重彩般地渲染，展開，越發清晰地展現在人的眼前。
閉上眼睛，彷彿能看到那一排放置在簸箕里的純草本的原料，在悠長而深遠的歲月中，緩緩地發揮出余香。
去油排膩的烏梅，化痰散瘀的桂花，清熱滋養的甘草，酸甜芳香的山楂，益氣潤肺的冰糖。
五者的完美融合，造就了一杯酸梅湯的極致！
這、這就是她童年時期最為挂念的、最為原始、最為原汁原味的那一份家鄉味道啊!
“呼！真的好好喝啊！”
小胖子的一句痛快淋漓的大喊將媽媽瞬間從古老的京城街道拉回到了現實，她楞楞地看着杯子裏已經空掉的底兒，吁出了一口氣。
“真的十分好喝。小朋友，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嗎？”
小胖子媽媽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激動道，“雖然這樣說有點冒昧，但是能把配方賣給我嗎？這個味道，實在是和我兒時里記憶的味道太像了。”
“配方？沒有那種東西的。”沈慕白眨了眨眼睛，捧着一杯酸梅湯淡淡地回答道，“我所需要的，只是用心而已。”
烹飪之道，唯心而已。
只要在食物之中傾注了那份精心，不管是何種味道，都能夠通過內心而緩緩地呈現出來。
小胖子媽媽微微一愣，正還想要說些什麼，海選門口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拿着擴音器高喊道：“111號參賽者，111號參賽者在哪裏？”
沈爺爺麻利地拉着沈慕白跟了上去：“這兒呢，這兒呢！”
“這麼小的年紀？”工作人員驚奇地對着名單看了眼，這裏來參賽的小孩子大多都在十歲以上，一下子見到個五六歲的小豆丁，他也難免驚奇，穩了穩情緒才說道：“那進去準備吧，不過家長得在外頭候着，只能孩子進去。”
“哎，好好好！”
沈爺爺點點頭，轉頭將準備好的食材袋子塞給沈慕白，對着他千叮嚀萬囑咐，“小白啊，一定要尋常心對待，千萬不要緊張，穩定地發揮出你應有的水準，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我知道了。爺爺你放心。”沈慕白頷首，隨着工作人員進入到了海選廚房。
海選廚房，顧名思義，就是用作在海選賽事中的特別烹飪間，寬闊的大房間內，整齊地分為十六個整體櫥櫃，設計現代而又科學，操作台上鍋碗瓢盆俱全，下方置物櫃各種模具佐料應有盡有
當沈慕白正巧走進來時，一位參賽的小盆友端着自己剛剛出爐的料理走上了評委台，身後的大門剛剛合上，烹飪間裏其他還在忙活的小朋友互相對視了一眼，瞅了一眼個頭小小的沈慕白，彼此對了個眼神，開始竊竊私語。
“這哪兒來的上幼兒園的呀，我看他小的連頭都伸不到台上來......”
“我五六歲的時候，還沒開始學做飯呢！”
“我看吶，這麼小一隻，菜刀都拿不起來吧，哈哈~”
“你們別這樣說......長得倒是挺可愛的。”
......
“沈小朋友，你有一個小時整的時間來準備參賽菜品，那麼計時馬上就開始了，小朋友你有什麼問題嗎？”
工作人員看了一眼站在櫥櫃前，只能露出一雙黑亮透澈的小眼睛的沈慕白，真是越看越委屈，越瞧越有萌感，一下子沒繃住職業性的冷淡臉，不厚道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沈慕白臉都黑了大半，他也想不到這邊的櫥櫃對於他而言還是太高了些，周圍的小選手的基本上都比他高出三四十公分，完全沒有相同的困擾。
“我想，我需要一個可以踩的凳子。”沈慕白冰着一張臉，看向一旁明顯在拍他的攝影師，平靜地說道。
“噗！”
這時，在他對面切着蔬菜的一個小選手們終於忍不住紮堆地笑了出來。
其中一個將額發規矩地梳起來的高傲男生勾了勾嘴角，好笑地說道：“喂，那個小矮豆芽，你是來搞笑的么？這麼小就應該在家裏乖乖地喝奶，跑到這裏來幹什麼，憑着你那張臉蛋來作秀的嗎？”
登上工作人員搬來小板凳，沈慕白總算上半身能夠越過櫥櫃面，輕鬆自如地開始準備起他這次料理所需要的食材。
聽到男生毫不客氣的諷刺，他清清冷冷地抬起頭，從頭到尾地打量了一下他，聲音沒有一點波動地回道：“至少我有一張可以作秀的臉蛋，那你呢，憑着你刻薄的說話方式來作秀嗎？”
“哈？”男生昂起頭，不可思議地看着沈慕白，隨即哼聲道，“你倒是伶牙俐齒，不過我等着看，你一個小小豆丁能做出什麼花樣來！”
在自己的作品上做好最後的點綴，男生便趾高氣揚地端着一疊料理，哼了一聲走向了通往評委台的大門裏。
“幼稚。”沈慕白收回平淡的眼神，無語地吐出兩個字。
*
其實整整一個小時對於沈慕白來說還是太長了，因為賽制規定每人只能準備一道料理，他三除五下幾分鐘內就準備好了自己那份料理，想着呆在廚房也純屬浪費時間，乾脆端着蓋上金屬蓋的碟子，隨着工作人員的指引走去評委台。
“好香的味道，那個孩子就已經完成了？”一工作人員嗅着空氣中殘留的濃香，抽了抽鼻子問攝影師道，“他做了什麼，怎麼那麼香？”
那股香氣，簡直就要把肚子裏的饞蟲和所有的食慾統統勾出來了，他的肚子咕嚕了一聲，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吃飯。
攝影師則是一臉懵逼。
他的鏡頭剛剛從其他的小選手轉回來，那位沈小朋友的料理就已經剛好完成，合上了蓋子，鬼知道裏面是什麼。
只留下料理台上的一個芝士的包裝袋入了鏡頭，還有些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丟在垃圾桶里的土豆皮，削得連皮都是一整條的，絲毫沒斷。
另一廂，沈慕白剛剛踏進通向評委席的大門，就看到一個高傲的身影從他面前走來，正要和對方擦身而過，後者卻驚愕地停下了腳步。
“咦？是你？”男生皺了皺眉頭，看向沈慕白手裏拖着的盤子，表情越發地愕然，“這才過了幾分鐘，你就做好料理了？！”
“麻煩讓讓。”沈慕白頭也不抬，並不想和一個小孩兒糾纏太多，他嫌幼稚。
“幾分鐘能做出什麼吃的，小豆丁，你該不會是把家裏的燕麥拿來泡了泡吧？到時候得了一個倒數，可別哭鼻子哦。”男生自以為然地挑了挑眉毛，嘲諷地彎了彎嘴巴說道。
“比不上你做了一道蒜蓉大蝦，被評委批肉蒸得太老，蒜蓉放得太多。”
沈慕白面無表情地說道，卻字字都戳人心窩子，“畢竟做的是蝦，又不是生化實驗場，有你墊着底，我一點也不怕會倒數哭鼻子。”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男生漲紅了臉，他的料理雖然比起其他的小選手來說已經是優秀，但是還是有些瑕疵的，不過遠遠沒有沈慕白說的那樣誇張。
處女座的評委們光是說他料理上的缺陷，就說了好幾分鐘，這對他一個出生於名廚世家的大少爺來說，這次的失誤簡直是奇恥大辱，就算得到了海選的通行證也沒辦法釋懷！
沒想到居然被這個看起來拽拽的小豆丁全給聽去了！
小孩子畢竟還是小孩子，最容易情緒外露不懂得任何掩飾。
沈慕白突然感到十分地無奈，表示一點也不想要搭理這個莫名其妙的小鬼，並且扔給他一張靜止的冷漠臉，走上評委台去。
“第111號參賽小朋友，你好。”三位評委倒是十分的和藹可親，其中一位溫婉知性的中年女性開口道，“和我們隨意地自我介紹一下，好嗎？”
“我是111號，沈慕白。”直直地佇立在原地，身形恍如松柏，沈慕白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席上的評委，十分正式地回答道。
“哎？沒了嗎？”
“沒了。”沈慕白很是實誠地說道，隨後有點迷茫地歪了歪頭，“還需要什麼其他的介紹嗎？”
“不不，不用了。”女性無奈地笑了笑。
實際上，幾乎所有的參賽小選手在海選之前，家長都會準備為其準備一大段的紛紛揚揚的自我介紹，務必要使得自家孩子在鏡頭前表現力爆棚，不出一點差錯。
但是這個小朋友卻是一點也不按照正常套路來，淡定少語的樣子倒是在一眾小選手之中獨樹一幟。
至於有沒有真本事倒是兩說了。
“那麼，將你的參賽料理放上來吧。”
沈慕白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準備將完成的料理放上桌，可惜他個頭還是太矮了，嫩生生的兩隻小胳膊也有些短，墊着腳才將盤子費勁兒地推了上去，惹得三位評委不住地泛起柔和的笑意。
性格再怎麼高冷，孩子還是孩子嘛！
打開了金屬蓋子，只見盤子上放置着幾個炸得黃金的球，看起來平凡至極，沒什麼亮眼的地方。
“這是芝士土豆球。”沈慕白平淡地說道，“請各位評委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