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一百一十五
劉凡旭皺着眉頭,睡得極不安穩,劉爸爸劉媽媽守在女兒的病床前,一臉的憔悴。算上今天,自家女兒已經昏睡四天了。三歲的小身板兒,如何撐得住這樣病痛的折磨。劉媽媽握着女兒的手,低頭抹淚。
就在這時,放在身側的小手手指輕輕顫動着,女孩兒蒼白的臉頰上流露出明顯的痛苦神情,她的眼瞼顫動着,緩緩掀開。她迷茫的望着天花板,獃獃的完全對劉爸爸劉媽媽激動地呼喊聲沒有反應。她還沉浸在剛剛的夢魘里,裂開的天地,渾身的劇痛,撕心裂肺的絕望以及被挖去什麼的空洞。
時而閃過眼前的景象太過黑暗沉重,她看不清楚也記不起來,她只隱約覺得自己剛剛在夢裏似乎在極力保護着什麼,然後他們似乎成功脫離了什麼,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她皺起眉頭,頭疼欲裂。恰好在這時,劉爸爸拽着主治醫師衝進了病房。
劉凡旭獃獃的任由這個身穿白大褂兒的男人,為她做了檢查。檢查?是的,檢查,她知道他在做什麼,卻不知道她如何知道的。她看着一直守在她身邊的一對男女露出激動的笑容,然後女人滾燙的淚水以及男人熱忱的擁抱。
她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層水霧,她不清楚這種纏繞在心頭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但是,她不覺得討厭。她虛弱的重新闔上雙眼,任由這兩個她應該稱呼爸爸媽媽的男人女人給予自己渴求的溫暖。
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白天,劉媽媽坐在床邊的沙發椅里,為她削着一個紅艷艷的大蘋果。她動了動嘴唇,本能的開口說道,“媽媽,我想回家。”劉爸爸這個時候推門走進病房,他聽見劉凡旭虛弱的要求,眼眶一紅,急走兩步來到病床前,溫柔的撫摸着她的額頭,低聲勸慰道,“小凡,乖,明天我們就回家,今天暫時忍耐一下好不好?”
“小凡是無聊了呢,不如這樣,媽媽給你講故事聽,好不好?”劉媽媽也俯身貼着女兒的額頭,溫柔的說道。
“......”劉凡旭很認真的思考了一番,最後小大人的開口決定道,“那好吧,不過,爸爸要陪我玩兒。”
玩兒?玩兒什麼?劉爸爸不知所措的看向劉媽媽,卻得到劉媽媽一雙白眼兒。劉爸爸尷尬的抬手抓了抓後腦勺,忽然他靈光一閃,從背包里掏出一張摺疊棋盤,輕咳幾聲,像模像樣的建議道,“小凡,不如這樣,我教你下圍棋好不好啊?”
“又是圍棋,你這個棋痴,小凡明明是個女孩子,根本不喜歡......”劉媽媽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她驚訝的看到,劉凡旭雙手抱過劉爸爸手上的棋盤,一臉期待的點着頭。劉媽媽嘆口氣,苦着臉坐回到沙發椅上,氣悶的別開頭不去看喜笑顏開的父女倆。真是的,難道說果然是爸爸的遺傳特性更加強大嗎?明明是媽媽我懷胎十月辛苦產子的啊,不公平!
看到女兒兀自玩兒的開心,劉爸爸分神去看自己的愛妻,見她一臉不快,連忙湊到她跟前傻笑討好。劉凡旭抿唇輕笑,故作不知,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拿到棋盤之前並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是在手指碰到它們之後,她居然在腦海里清晰的看到了它們的信息——圍棋嗎?
美國拉斯維加斯某別墅區的某棟房子裏,一個帶着框架眼鏡的小男孩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他急切的跳下床,在發現自己驟然縮水的身體和熟悉而陌生的房間陳設后,僵在了原地,他焦躁的抱住腦袋,煩躁的大喊,“啊,阿迦,怎麼這樣啊,好不容易脫離了法則的掌控,回到正常的世界序列,結果結果,你跑哪兒去了啊!!”
先不管那個美國男孩兒的哀嚎,劉凡旭在一片空白的感知里,終於抓住了熟悉的事物——圍棋,自然不肯就此放過。在僅有3歲的小生命里,除了和父母撒嬌,她多了一件十分熱愛的事情,那就是下圍棋。
劉爸爸將劉凡旭表現出來的過人天分歸功於他的遺傳基因。他雖不是多麼高段位的職業棋士,但好歹實力也是處於中上游階段。因此,為女兒做個啟蒙教育什麼的,他還是信手拿來的不要太容易。只是,這就苦了劉媽媽,因為從這一年開始,劉凡旭就成了和別家孩子不一樣的存在。
別人上幼兒園的時候,她去的卻是圍棋教室,不過在上了八個月之後,圍棋教室的老師打電話給劉媽媽,說是這裏的孩子再也沒有人願意和劉凡旭對弈,因為她總是毫不留情的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
劉媽媽一臉為難的將女兒領回家,正在糾結是否勸導女兒手下留情的時候,劉爸爸恰好從外地比賽回來,聽到前因後果,第一次很嚴肅的對劉媽媽說道,“不要給小凡,灌輸這樣的思想,竭盡全力去對弈是對對手的尊重,如果對方不敢應戰,那就更加不必在意他們。”
劉爸爸俯身揉了揉女兒的頭髮,居然為女兒難得的天賦感到了苦惱,他該怎麼做才不會埋沒了女兒的資質呢?想到這裏,他忽然靈光一閃,他看向自己的妻子,商量道,“以後去比賽我會將小凡帶在身邊。”他笑眯眯的看着女兒,繼續說道,“小凡啊,以後和爸爸這樣的大人對局怎麼樣?”
“......”劉凡旭點點頭,沒有表現的特別開心,也沒有表現的特別恐懼,完全就是一副處之泰然的閑適模樣。
第一次被劉爸爸帶去比賽的時候,他還受到了隊長的訓斥,結果在和劉凡旭下過一局之後,也瞭然的不再反對。這一天劉凡旭結束了連勝紀錄,她開始同大人下棋,也開始了輸棋,但是這種情況並沒有維持多久。
從一直輸棋到輸多贏少再到贏多輸少最後是一直贏,這期間僅僅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而劉凡旭也因為這樣的戰績,開始參加全國範圍的青少年組圍棋比賽。
劉凡旭踏入小學大門的第一年,拿到了她人生里的第一個全國冠軍,當然只是青少年組。不過,自此一發不可收拾。而劉凡旭拈着棋子,寵辱不驚的模樣也讓劉媽媽越來越憂心。她總是拉着劉爸爸的手臂,淚眼朦朧的抱怨女兒越來越老成,已經完全沒有孩子應該有的調皮任性活潑等等,她的女兒完全變成了一個冷靜內斂的小大人。
大概是太過於專註圍棋,對學業劉凡旭不太上心,每一次都抱着‘通過學年考試就可以了’的底線標準低空飛過,這樣磕磕絆絆也看似勉強的來到了小學五年級。劉凡旭又一次拿到冠軍獎盃之後,將它們束之高閣,她走到劉媽媽的面前,很認真的同她商量道,“媽媽,我想參加圍棋高考。我要成為職業棋士。”
對此,劉爸爸欣喜異常,劉媽媽卻更加擔憂。她思量許久方才回復女兒,“想參加可以,但是必須考進重點中學,否則一切免談。不僅如此,將來還必須考重點高中和重點大學。”她本想讓女兒知難而退,因為劉凡旭的成績並不優秀,不足以在短時間內達到她的要求,而且女兒也沒有反駁抗爭,她以為她妥協了。可是,事實卻不然。
第二天,劉凡旭拿着一份保證書,重新站到劉媽媽的面前,她雙手奉上,認真的保證道,“媽媽,我需要提前預支承諾,因為我今年就想參加職業考試。假如明年我無法考進重點中學,我會主動申請退役。所以,拜託您了!”
原本還在焦急如何說服妻子的劉爸爸,驚訝的和劉媽媽面面相覷,他們沒有想到劉凡旭年紀雖小,處理事情的態度已經如此幹練冷靜。劉媽媽嘆息一聲,暗嘆自己何必去做這個壞人呢?自己也不過是希望女兒將來一生順遂罷了,如果她真的這麼喜歡圍棋,順着她就是。
於是,劉媽媽帶着女兒去做了一次骨齡鑒定,拿着骨齡鑒定證和戶口本,陪她去報名參加了今年的圍棋高考。因為是女孩子,錄取人數要更少,只有前兩名才能通過成為職業初段。中國的職業考試分為女子組和男子組,而考試本身也分為預賽和本賽。
大概是年紀小的緣故,劉凡旭出現在考試現場的時候,回頭率頗高,不過她的性子本就淡然,這麼多年比賽下來,也就不會再被外在因素干擾了考試狀態。每一位對手的棋力都很不錯,但是同她相比就稍遜一籌。因此從預賽到進入本賽,她始終保持着連勝。
隨着考試接近尾聲,男子組的佼佼者和女子組的佼佼者已經產生,保持連勝的兩人已經得到了考試通過名額,但是接下來的名額爭搶卻變得更加激烈。劉凡旭並沒有因為已經拿到入場券,就洋洋得意的隨便敷衍之後的對局,她仍然很認真的走着每一步的棋路。
她已經忘記了最初拿起棋子的感覺,她只知道捻在指尖的冰涼棋子以及19×19的棋盤盤面就是她信仰歸屬之地,她的靈魂彷彿只有在這如星辰的浩渺宇宙中才能得以安息。所以,她珍惜着每一盤對局,她享受着每一盤對局。
在對方中盤告負,投子認輸之後,劉凡旭起身走到監考老師面前,將自己的成績登記在花名冊上,然後她看到了身旁的男孩子同樣連勝的成績單。她眨了眨眼睛,抬頭看向男孩兒的側臉,是一個有着黑色自來卷,皮膚細嫩,長相可愛的小男孩兒。
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生出了主動攀談的興緻,不過說出的內容卻不怎麼討喜就是了,她說,“要下一局嗎?”男孩兒聽到她的聲音,微微一愣,他看向她,眨巴眨巴眼睛,呆萌的回答,“好。”
然後兩人就尋了一處沒人使用的棋盤,相對落座,猜子互先。來往放下十几子之後,兩人就同時露出了笑容,剛剛沒有盡興的對局,此時終於可以發揮出全力。而寂寞了很多年的劉凡旭也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啊,終於找到對手了的感覺。果然來參加職業考試是正確的選擇,兩人的腦海里不約而同的閃過這句話。
一局終了,劉凡旭險勝半目。趙石笑眯眯的開口說道,“好厲害,我輸了。”劉凡旭同樣眉眼彎彎的回答道,“要不要復盤?”“好呀!”趙石歡樂的應和。在雙方父母等的不耐煩,尋到考場中找人的時候,他們已經在為第二次對局復盤。
最後,兩人儘管再有多麼不舍也必須互相道別了,在走之前,趙石留下了他的聯繫電話和網絡ID,他指着後面那個‘石頭’解釋道,“這是我在網絡圍棋上的ID,到時候還一起下棋喲~”
“真是的!你們兩個有沒有已經成為職業棋士的自覺啊!”一個年輕男人一手一個摁住他們的肩膀,眯着眼睛接著說道,“喲~我叫楊海,也是職業棋士,你們從今天起就是中國棋院的職業棋手了,以後會有很多很多交鋒的機會,所以,加油吧,少年少女!”
似乎是為了印證這位楊海棋士的話,她和趙石不約而同的參加了國家青年隊的選拔賽,然後又報名參加了全國圍棋錦標賽。只是儘管他們通過了選拔賽,卻在全國圍棋錦標賽的第二輪就被刷了下來。大概還是年紀太小,對戰經驗太少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