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王權——無色
與優斗相隔十餘米遠的黑馬尾青年——夜刀神狗郎也看到了這個視頻。
不止是高樓外牆的廣告電視,路標上的導航地圖、電玩城的電子設備、每個人手上的終端機,都似中了病毒一般,反覆播放這部視頻,讓人想不看見都難。
視頻末尾,還嵌着一個懸賞公告。
「吠舞羅重金懸賞殺人兇手。提供信息者可根據情報強度領取報酬,聯繫方式:XXX……」
優斗沒有再看下去。
仍在播放的視頻影像沒有絲毫剪輯痕迹,如果排除演戲作假的可能,那麼伊佐那社……確實朝主視角這位手持攝像機的年輕男人開了槍。
不管有沒有鬧出人命,伊佐那社都做出了殺人的行為,且在視頻的一字一行間,皆透着濃濃的惡意。
已經結束的視屏第三次從頭播放。
「我乃第七王權者——無色之王……」
無色之王……
這一回,優斗終於有閑余注意細枝末節,捕捉特殊的措辭。
伊佐那社……竟然自稱無色之王?
如果他是無色之王,那麼自己……又為什麼會被鸚鵡和旁邊那個奇怪的武士誤以為是無色之王?
謎團重重。
更讓優斗難以理解的是,即便此刻親眼目睹伊佐那社囂張殺人的影像,他的心中,竟仍對伊佐那社抱持着好感與信任。
一個聲音在低低地說:不對。這不是他。
迴音繚繞,不劇烈,卻十分篤定。
——相信他。
“無色之王——”耳邊傳來另一個陌生的聲音,攜着痛恨之意,衝散了優斗莫名恍惚的心緒。
聞聲看去,出聲的正是之前無故跟在他身後的那名黑馬尾武士。
注意到優斗的目光,黑馬尾武士轉過視線,“抱歉,剛剛的話請您不要放在心上。我還有急事,先失陪了。”
他的動作十分敏捷,不及優斗回復,就已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見黑馬尾武士的確是處理急事去了,優斗也不在意他的突然離開,正想起步的時候,腦中忽然有一束尖銳的靈光迅速閃過。
黑馬尾武士也看到了伊佐那社“殺人”的視屏。提起無色之王時的痛恨。突然出現的急事。還有……他的腰間配着的一把刀。
他所謂的“急事”,難道和伊佐那社有關?
武/士/刀的形態與上面纏繞着的高密度能量再度自優斗的眼前浮現。
不好。
優斗心中一沉,循着武/士/刀未散的強大氣機,追尋黑馬尾武士的所在。
對方的速度實在快得驚人。不到一條街的距離,優斗便已捕捉不到那把刀的氣機。
隨着時間的推移,壓在心頭的不安愈發厚重。
即便不如彭格列血脈那般擁有超直感,他也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優斗停下移動,翻開終端機,想也未想,接通學院島的通訊。
這趟出來才剛得到的這部終端機,並未與學院島的任何人交換過通訊電碼。優斗現在所做的,是借通訊網的漏洞,強制接入學院島的電話線。
因為緊迫,他並未認識到這樣近似黑客的行為有什麼不對,也來不及驚訝自己竟然本能般地擁有破解通訊漏洞的能力。
在“系統”的數據庫中,可不存在這樣的知識。
「你好,這裏是學院島·學生會。」
“伊佐那社在學校嗎?”
「唉?伊佐那……社?」
“讓菊理接電話。”
「您是……」
“菊理的朋友,請讓她接電話。”焦灼感漸趨強烈,優鬥狠狠握住空置的右手,鬼使神差一般,說出了彷彿曾演練過無數遍的話,“這是指令。”
「……」那邊短暫地沉默了幾秒,雖驚異於指令這個說法,但還是讓雪染菊理接了電話。
「莫西莫西?這裏是雪染菊理……」
“菊理,伊佐那社還在學校嗎?”優鬥打斷無謂的寒暄。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鋒銳,腳邊漸漸升騰起一層無色的力量。
「伊佐那……社?」另一頭的聲音顯出細微的茫然。
竟然不記得了……?
胸中霍然填滿炙熱的火焰,優斗不禁為這陌生的感覺擰眉,但他的理智,前所未有的冷靜:“今天有誰申請出校嗎?”
「有啊,為了準備校祭的事,今天他主動說要到校外採購呢,可把我們嚇了一跳,一點也不像他……唉?他?……他是誰來着?」
優斗掐斷通訊。
學院島的人把他和伊佐那社當做同學,全是因為小奶貓篡改了他們的記憶。現在錯誤的認知解除,他們不記得伊佐那社也是理所當然。
這也說明……小奶貓和伊佐那社已經不在學校。剛剛菊理的話,也正佐證了這一點。
既然小奶貓有篡改他人記憶的能力,而伊佐那社忘記和他一起掉下飛艇的事……也就是說,小奶貓也修改了伊佐那社的記憶?
有沒有可能……伊佐那社本是窮凶極惡之人,正是視屏中那個囂張殺人的兇手,但被小奶貓篡改了記憶,所以忘記過去,變得純良無害?
理智告訴他,這個可能性很高。
再加上他曾在三輪優里的手札中看到的,有關白銀之王——阿道夫·K·威茲曼的介紹,想想白銀之王的人品,這個可能性便是極大。
白銀之王那樣的人,趨於理想,不願傷害他人,為什麼會對伊佐那社下殺手?
似乎只有一點解釋。
伊佐那社是必須除去的惡劣存在。
腦海深處,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強調。
——相信白銀之王,相信阿道夫·K·威茲曼。
可心中更趨於直覺的聲音,在大聲吶喊。
——相信伊佐那社。相信你自己的感覺。
矛盾衝撞的對立念頭,彷彿撬動了一些被封鎖得更深的東西。
他的眼前,多了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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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跟我離開這裏嗎?”銀髮青年眸光溫柔,替少年整理衣襟的手寬大而熾暖,“以後,就剩我們兩個人了……”
旁邊一身軍服的黑髮青年眉宇緊皺。
銀髮青年眨了下眼:“啊,還有中尉。等一切結束后,中尉要回日本嗎?”
被稱為中尉的黑髮青年道:“軍/部已接到指令,會把石板運到日本東京。”
銀髮青年頓了頓:“哦。”
“哦是什麼意思?”黑髮青年嚴格地指出對方的漫不經心,在不近人情的冷硬之下,藏着他對友人的擔憂。自大轟炸事件結束,友人的姐姐死於戰火,他的友人就變得十分不對勁。等救援行動結束,德累斯頓的傷亡結果報上來的時候,這份不對勁被推到了頂峰,“威茲曼,你不覺得自己現在很有問題嗎?”
他可以理解友人的傷痛,可他不願意友人就此喪失自我,沉淪在自我否定的深淵中。
不用刻意對比,他也能察覺。
過去那個意氣風發、自信耀眼,為全人類幸福理想而煥發光彩,不斷努力的阿道夫·K·威茲曼,那個言笑晏晏,喜歡開各種玩笑,樂觀而又過於理想化的天才,似乎已隨着德累斯頓大轟炸一同死去。
現在的這個,只是會掛着一個空殼的笑,對世界充滿畏懼,將自己唯一倖存的學弟當做救命稻草,緊緊抓着不放的懦夫。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這副模樣,連自己都看顧不好,又怎麼做這孩子的監護人?你還把他當做自己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繫——把如此沉重的東西壓在這個孩子身上,就不怕這個孩子走上歧途,做出什麼偏激的事嗎?”
他第一次毫不客氣地出聲指責,想要將友人罵醒。不懂得婉轉技巧的他,一針見血,卻也將原本就十分深刻的傷口劃得更深。
“他才十四歲,還在性格塑造的關鍵時期,任何一個微小的錯誤,都會在他的世界觀中摻入無法褪去的黑色。”
他的友人,阿道夫·K·威茲曼終於不再勉強自己露出笑容。
“你說得對。”威茲曼纖長的睫毛蓋下,在眼底垂下一片黑色,“這個孩子……就拜託中尉了。”
黑髮青年點頭:“威茲曼你……”
“我?”威茲曼仰頭,悠遠的眸光望向無垠的天際,“我想去‘上面’看看。
“那裏,或許有我的答案。”
黑髮青年發現,他的友人並非是沉迷於過去的傷痛不肯醒來。
至親的離去,夢想的破碎徹底改變了威茲曼。
此時的威茲曼,彷彿是一團虛無縹緲的雲。
稍稍用力,就會煙消雲散。
他將自己放逐在無人的高空。
盲目地活着,承受獨自的「永恆」。
“你要逃嗎,威茲曼!?”
永無回答。
這位鐵/血/軍/人/更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幸運地從血海中奪回一命的男孩,其受大轟炸事件的影響,絕不比他的友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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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爆破讓優斗驚醒過來。
望着百米外向天空飄去的煙霧,他若有所感,全力往那個方向趕去。
“你就是在此作惡的無色之王,伊佐那社?”
不久前才聽過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用語考究,好似在吟誦古雅的俳句。
“奉亡主之名,將惡王——斬於刀下。”
“嘶啦——”
來不及細想。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優斗抄起路邊行人椅上放置的一把雨傘,借力一躍,落在黑馬尾青年的身前。
滑步,引技,衝撞。[1]
手中的傘,正巧截住武/士/刀的去路
脆弱的傘骨抵擋不住利刃的攻擊,只一下就已報廢。
然而,卻是毫無錯漏地將對方的攻擊全數抵達了下來。
“三輪名神流[2]……你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