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七三——赤色
銀髮少年佇立在甲板上,手肘搭着米白色的護欄,眺望藍白交融的海面。
他的呼吸低不可聞,整個人彷彿融入寧靜的背景布,沒有活人的氣息。
當迪諾走上甲板,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景象。
不由的,他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
在費了好大的功夫,經過一番解釋,終於避免自己未婚先孕……呃,未婚就多了一個便宜兒子之後,迪諾也從優斗那得知他的右眼其實根本沒有受傷,而是出於一種可怕的審美,想要做個海盜眼罩卻又技術不過關才弄成那副鬼樣子的。這樣的真相一面讓迪諾安心了不少,一面又讓他覺得……心情微妙得難以言喻。
在即為人處世的法則之後,加百羅涅家的BOSS又找到一個自家新成員需要好好改造的地方。
“你現在變成了獄寺……還能變回六道骸的樣子嗎?”這是迪諾必須關注的問題,他可是替優斗做了擔保,要是三個月內找不到六道骸的行蹤,‘六道青’又憑空消失,他可真的要被複仇者們請去喝茶了。
“可以。”
優斗誠實地點頭,從口袋裏取出那隻神奇的七面篩子。
然後……
然後迪諾就見到優斗蹲在地上擲篩子,擲篩子,擲篩子。
連擲了七次,篩子朝天的一面按照‘赤-藍-赤-紫-金-青’的順序變化,而優斗也像變裝遊戲中的模特人,在一道白光中不斷變化着身形。
迪諾瞠目結舌,茶眸圓睜,第一次領會‘大開眼界’這個詞的深邃含義——
眼睛都要嚇脫窗了,這‘眼界’自然是‘大開’的。
其間優斗還有一次變成他的模樣,愣是把他嚇得不輕。
因為迪諾發現了一件有點可怕的事——當優斗變成他的模樣的時候,他身上的衣服、武器、飾品嗖嗖嗖地離體,像是變形金剛/高達Gundam身上的部件,齊齊套在優斗的身上……只留迪諾自個兒像只光禿禿的蠶,傻眼地站在瑟瑟夜風中。
不僅如此,迪諾甚至腿一軟,如同被抽幹了力氣一般,“吧唧”一下貼在地面上。
他勉強抬頭,驚愕地望向白光仍未退散的少年。
這是什麼能力?在變成別人樣貌的同時還能讓那人“果奔”,甚至手腳虛軟地不能動彈?
這樣的能力……即便不受優斗的意志控制,而是由篩子隨機決定,也相當的危險。
一旦被某些人知道,恐怕……
在對優斗的未來擔憂並不免升起一絲忌憚的時候,迪諾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可怕的重點。
他迪諾是這樣的情況……那其他人呢?
除了變成他,優斗剛剛還變過獄寺、山本、恭彌……該不會他們也……?
一想到今夜不知道有多少人‘慘遭毒手’,迪諾就覺得整個人有些不好。
畢竟雖然這裏還是夜晚時間,可位於地球另一面的並盛現在可是艷陽高照啊……
正在上課/體育運動/執行風紀的獄寺/山本/恭彌,你們現在還好嗎?——西西里島‘迷之森’的跳馬迪諾致以親切慰問。
不過,當迪諾瞥見再次化身六道青的優斗手上突然出現的那柄三叉戟后,僅存的僥倖也沒了。
那柄三叉戟的一處帶着不易覺察的油光,還是離開前的模樣。
顯然還是之前的那一把。
根據他自己的遭遇,迪諾不用猜也知道那柄被拿來烤豬的三叉戟是打哪裏來的。
只是……話說回來,小優斗變成的這幾個人,正巧他都認識啊?
恢復力氣的迪諾站起身,為了壓驚,他用胳膊肘勒住優斗的脖子,惡狠狠地揉亂對方的頭髮。
“小優斗不能恢復自己原來的模樣么?這個模仿他人樣貌與能力的技能……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用比較好。”
他並不是危言聳聽。要是小優斗再這麼‘高調’地使用能力,遲早會有家族出動人手想要毀滅他。
“原來的模樣?”
“沒錯,原來的模樣。”迪諾沒有多想,更不會料到優斗的真正種族並非人類,“不是‘六道青’,也不是‘獄寺隼人’,是小優斗自己。”迪諾試圖用簡單的語言說服優斗謹慎使用能力,“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無法取代的,如果一味地模仿他人,遲早會忘記原本的自己,成為他人的工具。”
“……”
“小優斗?”
少年抬眸,目帶詢問,看上去並沒有異常的地方。
迪諾不禁懷疑剛剛那一剎那自己感受到的沉默是不是他的錯覺。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優斗以手抓住篩子相對的兩個稜角,蒼白的指節稍稍用力,就將篩子掰成兩半。
與此同時,他的身上被一層朦朧的白霧籠罩,看不清真實。
當煙霧散盡,原來的地方出現一個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年:深棕色的短髮微微蜷曲,柔軟地搭在耳側;黑若點漆的星眸寡淡無波,如同攏上一層夜幕,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緒;和服袖口上綉着奇怪的銀白色字符,彷彿深奧的古文字,又好似奇形怪狀的花朵,零星地分佈在寬大的布料上。
唯一能夠讓迪諾辨認出的,就是少年左祍衣襟上的文字了。
那是日語中的平假名,意思是「白銀」。
迪諾曾試着猜測過優斗的真實模樣,也曾想過以優斗形同白紙的情況,他的真實年紀一定很小;可他從沒想過眼前這副場景。
難怪少年一直以他人的面目現世。
帶着少許透明質感,目光清亮、面容精緻的少年,竟然是類似全息影像,或是一縷鬼魂的存在。
“小優斗你……難道是骨女……骨男嗎?”
骨女,日本神鬼傳說中一種用人皮偽裝自己的鬼怪,披上人皮后看上去與活人無異,倒是能和眼前的情況擦邊。
……不過骨男是個什麼鬼,果然太過震驚的情緒會導致智商直線下滑嗎?
在心底自我吐槽了一番,迪諾最終還是沒能得到答案。
因為,就連優斗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存在,只說自己屬於“系統”這一種族。
……系統不是IT用語嗎?難道優斗是機械人?
……
迪諾正沉浸在昨晚的回憶里,海面上突然湧起不平靜的巨浪,拍打在船舷上,像是一隻粗魯推動搖籃的手。
“小心。”
迪諾趕緊拉住正趴在欄杆上、半個身子前傾往下面看的優斗,領着后衣領將他拽了回來。
“太危險了——你看那邊的……”
迪諾剛想說“你看那邊的先生多有安全意識”,然而眼角餘光突然掃到那位‘很有安全意識’的先生似乎有些眼熟。
甲板另一端的艙牆邊,一個頂着折邊帽、戴着深藍色口罩的金髮男子臉色發青地倚着牆,好似嚴重暈船,隨時都有口吐白沫厥倒的可能。
迪諾不由多看了他兩眼。不是所謂的人道主義關懷,而是他認出了對方那雙極具特色的眼睛。
路易·梅隆,正是昨晚戴着防毒面具,在迷之森領着一群人暗殺他的那個機械師。也是此人精準地發現自己藏在樹上,以敏銳得可怕的直覺一一擊破他的反擊,挖了無數陷阱差點把他坑成“死馬”。
該說冤家路窄還是狹路相逢,竟然在這艘駛往日本的游輪上碰到。
僅僅是短暫的注視,也躲不過感官敏銳的路易的察覺。金髮的路易微側過頭,自然也注意到了迪諾和化名“獄寺赤人”的優斗。
頓時,路易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優斗根據迪諾的“指示”,同樣看向那邊那個被稱作“安全模範”的路易。
打量了眼對方露在外面的半張臉,優斗忽然想起了一個詞。
那是創造他的主人,在他還沒有自主意識的時候曾經念叨過的一句話。
“彷彿吃了屎一樣的表情。”
路易:“……”
迪諾手握成拳,抵唇輕咳了一聲:“赤人,注意用詞。”
路易覺得,他一定是倒了三十三天的霉才會在這個地方碰見迪諾加百羅涅,還被他身邊的章魚頭小子嘲諷。
作為一個有着“恐水症”的Mafia新秀,要坐幾天的游輪已經夠生不如死了,竟然還在這個地方碰見舊仇……還是生死之仇的那種,他是不是等會兒就要被加百羅涅的人丟下海喂鯊魚了?
懷疑自己很可能見不到明天太陽的路易很想扭頭就走,可他的雙腳實在太不爭氣,洶湧的海水明明隔絕在船身之外,對他而言卻好似近在咫尺,如同一隻盤桓在腦中的怪獸,封住了他的所有中樞神經,令他無法動彈。
迪諾倒是沒有太多想法。畢竟真正想要他命的是梅隆家族的高層,路易梅隆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又沒對他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除非現在路易主動過來和他死磕,否則他還真沒心思去和一個奄奄一息的暈船病人計較舊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來犯我我再把他打成狗。這才是加百羅涅家這位年輕首領的外交準則。
只是,作為一個合格的首領,迪諾細心地注意到優斗看向路易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專註。
“怎麼了,小優斗……赤人?”
“那個人的身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早在昨晚,AI輔助程序就已提醒優斗,路易梅隆的身上有一件足以令他感興趣的東西。
而現在,就連優斗自己都有這種感覺。
路易梅隆身上藏着一個奇特的精神體,雖然範圍很小,可其中蘊含的力量十分驚人。
那絕非那股精神體的鼎盛狀態,他可以感知到那個精神體只是一枚殘缺的碎片,可即便如此,它所蘊含的力量也遠高於他目前見過的所有人。
難道,那東西就是這個世界核心力量的代表?
是不是只要取得這份力量的樣本,他就能解析出這個世界最高力量體系的奧秘?
刻鑄於程序內的命令迫使他體內的分析儀高速運轉,可惜的是,儘管他已用盡全力調動全身的程序,可這裏畢竟不是獨屬於他的主神空間,在這個世界他必須遵守這個世界的法則,如今的他只能擁有人類極限的計算力與感知力,若要強制突破極限,只會被世界的意識(抑止力)抹殺。
因而他不但沒有探測出路易身上那股力量的實質,反而讓自己一陣眩暈。
“小優斗?!”迪諾察覺到優斗的異常,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你沒事吧?”
他仔細觀察優斗的臉色,又忍不住路易的方向看了一眼。
“難道你也暈船了?”
好吧……這船的確顛簸得厲害。
照理說現在不是潮汐時間,也不見暴風雨的跡象,又是大油輪,應該不至於有這麼大的海浪才對。
如果不是對自己(正常BOSS模式下)隱藏行蹤的能力十分自信,迪諾都要懷疑這是又一波想要暗殺他的人搗的鬼了。
日光毫無遮蔽地垂落在廣袤大洋上,海水順着搖曳的日光變換出不同的顏色,正如凡高所描繪的那樣,地中海如同一條鯖魚,變幻莫測,時而紺碧,時而紫藍,時而又在人們不經意眨眼間染上一層淡淡的玫瑰灰。
這充滿詩情畫意的美景並不能讓甲板上的三人產生任何浪漫情懷。好不容易等海浪稍稍平歇,路易壓低頭頂深藍色的帽子,直起有些打顫的長腿,想要邁步走進船艙。
在他行動之前,游輪上的服務員推動餐車上了這塊甲板,正好迎面堵住了路易進船艙的路。
“先生要喝點什麼嗎?Coffeeortea?”
路易很想繞路走,可他的確口渴了:
“請給我一杯茴香酒。”
“我們船上的調酒師剛調製出一款茴香冰咖啡,雙色紳士很適合先生今天的打扮呢。”穿着地中海風格的制服,上白下藍,外加一頂藍白相間海軍帽的服務生微笑道,“我私自揣度,先生一定會喜歡這款茴香咖啡的,不如先生嘗一杯試試,看看是否有米蘭著名的‘教皇’(一款茴香冰咖啡)的味道?”
“哦?”與人搭話,對海水的厭惡感似乎沒那麼明顯了,路易不再急着回艙,而是順着服務生的意思與他攀談起來,“那這款茴香咖啡可有名字?”
“名字啊,就叫‘殺了教皇’哦。”
“這可比‘教皇’還要狂妄……”路易還沒說完,眼睛忽然被白光晃了一下,巨大的餐車猛地側翻,險些砸中他的小腿。
靠着敏銳直覺避開的路易不由眯起眼。
要是真被砸中,他的腿不斷也要重傷,那麼……
路易足下一點,閃退數米,躲開猝不及防射向他腦門的子彈。
——那麼,他也躲不過這些子彈的致命一擊。
這一變故令遠在幾十米外的迪諾吃了一驚。
原來真有暗中搗鬼的殺手,不過目標不是他,而是梅隆家的小子。
因為吃不準雙方的恩怨,外加自己與路易有舊隙,貿然插手反而會讓路易以為他別有居心,迪諾猶豫了片刻,暫時決定袖手旁觀。
再不濟,在人死前把人救下來就是了。
然而迪諾與路易都低估了海水對路易的惡劣影響,更低估了服務生殺手的實力。
身法靈活、出手凌厲、攻擊毫不拖泥帶水,加上詭譎難辨的槍法,被洶湧海浪弄得頭暈眼花的路易根本無法招架。
眼看着殺手發出致命一擊,臉色青白的路易就要喪命的時候,一道無形的牆緊貼着路易的臉頰,擋住了奪命的槍彈。
原準備出手救人的迪諾不由一愣。
“小優斗,剛剛我沒有眼花吧……”
“如果你是指前一刻,路易梅隆身上一閃而過並幫他擋住攻擊的人影的話,我可以100%肯定地告訴你,你沒有眼花。”
迪諾當然知道自己不至於眼花地憑空看到一個大活人,要真有這樣的眼疾,戰場上他早死過無數遍了。
相反他的動態視力極好,可以說好到一個匪夷所思的程度,所以他才能在剛剛短短的一瞬清楚地捕捉到那道如同海市蜃樓,又似朦朧光影的橙紅色身影。
同樣是沒有實質質感的,彷彿全息影像or靈體一般的存在,但與優斗真身不同的是,那道浮光一般的人影,前額浮着一團瑰麗的、金紅色的火焰。
“……騙人的吧。”
那個面貌……還有那身裝扮……的確是……
彭格列的那位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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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01】:
優斗的技能與其說是完整的複製,不如說是“模擬”。當變身也大膠布(不對)。
變身(模擬)的規則是這樣:
1、七面骰子(有的世界顏色會不一樣),七種顏色,搖一搖,朝天的一面是什麼顏色,就由那個顏色的屬性+顏色代表的力量性質決定當天/當次的身份。※髮型可限定可改,普通版【你以為換了個髮型我就不認識你了嗎【不。
2、完美背鍋(流氓)系統,自帶自動尋找裝備功能。此技能為鎖定技,效果一:自動剝離原主裝備;效果二: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一秒內令原主化身白板。
3、三百米內,被模擬的正版原主無法發動技能,離得越近,越虛乏無力。虛弱程度與次數成反比。(也就是說隨着次數的增多,這一現象會逐漸消失);
三百米內,曾經變過的“原主”力量會被輕微的影響,但影響不大。
4、變女性的話,只複製外貌,身體結構還是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