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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大齊最為隆重的日子,因賀玄定於今日遷都,城中官員連同家眷,只怕有數千人之眾,浩浩蕩蕩朝金陵行去。

而這一天對於杜若也是極為重要的,她終於要回故鄉了!

那個四朝為都,靈秀的地方。

“昶兒,我們要去金陵了呢。”她抱著兒子,在他白胖的小臉上捏了捏道,“我不是跟你說過許多遍嗎,金陵可好看了。”

昶兒一歲多,除了會認人,叫爹娘,自是聽不明白的,倒是聞到母親身上的香味,咯咯就笑起來。

“真是傻孩子。”杜若嫌棄他小還不能分擔快樂,“等你長大一些,為娘再同你說罷,你而今只曉得吃,瞧瞧你這臉兒,可不能太胖了。”

聽她自顧自的與兒子說話,賀玄淡淡道:“是你自個兒要拚命喂他,怕多到的奶用不掉。”

昶兒胖,他可是不胖。

杜若斜睨看去,身邊的男人坐在龍輦里,面目冷峻,原是一點不像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可偏偏呀他臉皮變得厚了,什麼話都能說出口。

當著兒子的面,也不怕丟臉。

幸好昶兒還小呢,她輕哼一聲,並不說話,只顧瞧著兒子。

妻子不理會,當做沒聽見,賀玄忍不住了,挑眉道:“白天抱,晚上抱,你是生怕昶兒會走路嗎,他又不是你養的那些兔子。這車廂如此之大,你該放他下來,自個兒摸着車壁走走無妨,你這樣,只怕將來要養出個扶不上牆的。”

杜若無聲的笑。

這種話,他是說過多少次了,無非是嫉妒兒子得寵,可兒子天天陪在她身邊,他呢,雖然那日遭遇了歷山之變,他們越發知道對方的重要,然而因才統一,賀玄是不把春錦殿當家的,日日都在文和殿,調遣官員,安撫四方,她自然與兒子最親。

故意氣他,杜若低頭親兒子的臉。

賀玄一下就將昶兒抓了過來,放在下方鋪着的厚重地毯上。

小孩子這年紀正當好奇,一屁股坐着東瞧瞧西瞧瞧,沒一會兒就爬了起來,賀玄拿起車座上的小木馬鈴鐺扔過去,隨他自娛自樂,不再霸佔嬌妻的時間,那麼杜若便是他的了。

看着沒臉沒皮湊過來的丈夫,杜若也沒處躲,愣是被抱個滿懷。

親上去便不停了,好像那唇是世上最甜的糖,別看賀玄忙得腳不沾地,很少回春錦殿,可一旦回來,便是杜若最辛苦的日子了,得養上好幾日才能消了身上的酸疼。現在見他又這般,想到前陣子因為要遷都,他與眾官員商議事情,也是許久沒碰她了,這回動作又跟猛虎似的,杜若一陣心慌,在他懷裏就掙紮起來。

外面可是有許多人呢,後面的馬車就坐着杜家的長輩們,萬一誰突然有事,或者龍輦需要停一下……她可是不敢想。

可賀玄哪裏肯放手,此前繁忙,一直無心於此,而今坐在馬車裏正當空閑,他是想與她親密親密,倒不是說非要怎麼,只唇舌手腳必得儘儘興,見杜若推搡,越發有逗弄的心,摟得越來越緊,就在這時候,杜若喉頭突然一陣不適,竟是控制不住,哇得聲就吐在了賀玄的龍袍上。

兩人都怔住了。

還是杜若先反應過來,結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玄哥哥……”

她居然弄髒了他的衣服,還是這般當面嘔吐。

杜若一下臉色通紅,手足無措。

賀玄自然是沒有料到的:“你就那麼不想……”

不至於是不想他親她吧?

怎麼可能?他覺得自己真是想岔了,杜若就是小姑娘的脾氣,心裏即便喜歡在這方面也是遮遮掩掩的,但絕不會心生厭惡,那是生病了嗎?他連忙叫龍輦停下,喝令道:“命御醫前來!”

龍輦外的元逢聽見,急忙就去了。

賀玄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給杜若擦拭。

“我自己來。”實在是太難看了,又難聞,杜若第一次在賀玄面前這般出醜,搶着去拿帕子,嘟囔道,“玄哥哥,你不如帶昶兒先下去吧,許是剛才我吃得太飽了,這段路又正不好走,”誰料說著,她又一陣犯噁心,忙不及的掩住嘴。

“我今日看着你吃的,你光顧着高興,哪裏吃得多少?”賀玄沒給她帕子,替她擦着下頜,“不過是些污穢而已,你不記得了,我有回還給昶兒換過尿布呢。”

昶兒小的時候,他抱着也不是沒接觸過髒的。

“那不一樣……”杜若輕聲道,“這個,聞着不難受嗎?”

賀玄將車簾拉開一些:“沒什麼,倒是你,”他打量她一眼,懷疑的道,“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吐呢?你是不是又有喜了?你們女人懷上孩子,不是會吐嗎?”

這都知道,杜若驚訝道:“難不成真是,我都沒有注意呢,正巧要遷都,我光是叫她們收拾這個收拾那個了,而今想想,興許是晚了幾日。”

“糊塗!”賀玄捏住她下頜一搖,“幸好是在車裏。”

“不在車裏,我也是在宮裏,能去哪裏呀?”她輕哼。

“這時候還跟我回嘴?”賀玄覺得自己一點沒有皇帝的威嚴了,時常拿杜若沒辦法,再這樣下去,她要騎在自己頭上了,他沉下臉。

不說話時,自然而然就有些威懾力,杜若知道自己疏忽,她一心要搬回金陵,又愛惜東西,注意力都在搬家的事情上面,也難怪賀玄生氣。伸出手拉一拉他袖子,她寬慰道:“玄哥哥,這是第二胎,沒什麼事情的,我而今可有經驗了,再說又不在打仗,坐在車裏能有什麼呢,至多走慢一些就是了。”

賀玄不理她,朝外喝道:“御醫還沒有來嗎?”

龍輦突然停下,又是傳御醫,隨行的官員都很緊張,下人們也在交頭接耳說這件事兒。謝月儀與杜鶯坐在同一輛馬車裏,路途遙遠,兩個姑娘家在一起能解悶,此時也是非常的擔心,畢竟賀玄乃練武之人,身體強健的多,恐怕是杜若了,杜鶯連忙叫車夫將車趕到前面去,好問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過得不久,木槿打聽回來,笑容滿面:“姑娘,娘娘是有喜了。”

兩人鬆了口氣,謝月儀笑道:“原來昶兒要有伴了呢。”轉頭問杜鶯,“就是這時機,二表姐你也讀醫書的,我們這會兒搬去金陵,娘娘在車上要緊嗎?”

“應不會有什麼,有皇上呢。”杜鶯道。

賀玄當寶貝一樣的,還能叫杜若受累不成,只要車馬行慢一些,算好時間晚上都趕在城縣住宿便是了,趕不上,帶了那麼多東西,臨時搭建個住所都不難。

“這倒也是。”謝月儀笑起來。

有喜了要注意心情,這會兒杜若能去金陵,也沒有再讓她更高興的了,肯定不會有事。

姑娘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飄到外面,有幾位公子騎馬過來,故意就停在那裏,杜鶯從一角看過去,輕聲道:“是上回胡夫人提的陳公子,你呀,當真不考慮嗎?”

誰都滿意,可謝月儀就是不肯。

她沉默了一下,搖搖頭。

杜鶯悄聲道:“你莫非是要學我不成?”

“我哪裏學你。”謝月儀湊到她耳邊,“滿長安誰不知袁大人想娶你,你還裝傻呢。我聽大表姐說,中秋節袁大人親手給你畫了一盞花燈掛在你家門口呢。”

杜鶯臉一紅,輕啐道:“誰理他呢。”

可滿是女兒家的嬌羞了,只怕心裏早就動搖,謝月儀抿嘴一笑,腦中浮現出葛玉城的身影,自從葛石經因謀逆大罪被誅之後,葛家就很是難堪,葛玉城要守孝,自請罷官,可賀玄只同意守孝並沒有削去官位,她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看到他,上次聽說杜凌去探望,她請他代為問候。

後來杜凌回來時,給予她一本《相馬經》,葛玉城送的,說將來不好再幫助她了。

那時候,她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也不知何時能再相見。

也不知,她將來到底會嫁給誰,也許命運會安排好一切吧,她倒是真的想像杜鶯一樣,不勉強自己,都順其自然了。

馬車緩緩而行。

賀玄換了衣袍,將杜若抱在腿上坐着:“這裏軟一些,省得被顛着了。”

其實他的腿很結實,杜若坐在上面,真不覺得比木質的座椅軟,只賀玄這麼說了,她也順着,笑眯眯摟住丈夫的脖子:“謝謝皇上。”

賀玄斜睨她一眼不說話,心裏琢磨着怎麼安排行程。

要照顧她必定車馬就要慢了,這麼大一群人不可能跟着拖延,是不是讓杜雲壑帶人先行去金陵,有他照看着,自己可以安心陪伴妻子。

大不了拖上半個月。

想必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他想得會兒,正要跟杜若說話,低下頭卻見她已經睡著了。

一頭烏髮如雲般堆疊着,顯得她臉龐十分的白皙,她嘴角甚至是帶着笑,淺淺的,也不知是不是夢到生了個女兒。

自從昶兒大了,她不是常常嚷着要生個姑娘嗎?

他笑一笑,將下頜貼在她頭頂,等醒了再跟她說罷。

兩日之後,杜雲壑父子倆先行帶領一批官員兵馬去了金陵,而杜若與老夫人她們則是不再急着趕路了,沿途遇到好風光,還會停留上一兩天,竟是遊山玩水起來。

直到十月中,方才進入去金陵的官道。

很快就要再見到故鄉了,杜若原先貪睡,但今日一天都是神采奕奕的,賀玄讓她睡會兒她都不肯,等聽到城內喧鬧之聲,更是興奮得不得了,恨不得趴在車窗上看,只是為顧忌到自己皇后的形象才勉強忍住。

“我都聞到燒鴨的香味了。”龍輦行到街中,便是鬧市,她眉飛色舞與賀玄道,“說到鴨子,必提金陵,這兒的廚子做得最有風味呢,玄哥哥,等哪一日我們偷偷出來吃呀,我請你吃。”

賀玄好笑:“我要吃個鴨子還得偷偷吃嗎?”

隨便叫侍從買入宮便是。

“那不一樣。”杜若搖頭晃腦,“要吃就得吃個新鮮……”她把手指壓在賀玄嘴唇上,“不準說把廚子抓進宮!除了醬鴨,還有玉門蝦,金陵草,我帶你一次吃個遍。”

賀玄不能說話,眼眸卻彎起來,他是說想把廚子請進宮燒的,可她手指放在眼前,帶着一股奶香味,他倒是覺得好像比任何東西都要好吃了。

喧鬧聲漸漸就沒有了,突然一片安靜。

杜若坐在龍輦了,心想恐怕是要到皇宮了,以前在金陵住着,金陵四朝為都,皇宮氣勢恢弘,她沒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也會住在這裏。

不過比起長安的冷寂,定是不一樣的。

她雖然還沒有下來,已經感覺到溫煦的陽光了。

龍輦停下,賀玄先行而出,等到車門口將手伸手給她,面前竟不是想像的皇宮,而是一條安靜的,長長的河流。

秦淮河。

她一下說不出話來。

突然想起三年前她與他說的話。

“玄哥哥,你是要考慮嗎,金陵真的很好呢!你去了定然會喜歡的,到時候我帶你去游秦淮河,河兩岸有一座座的樓,到得晚上,家家戶戶門口掛着燈籠,倒映在河裏,不知道多好看呢……”

而白天,也是一樣,河兩邊一座座的樓,倒影在水光里。

賀玄緩緩道:“真的很好看。”

杜若鼻子酸了。

雖然晚了一些,可最終她還是了了心愿。

他也了卻了心愿,才能與她在一起,永遠的相守。

心中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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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佔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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