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楊過是被燕長生一掌拍暈抗走的,他或許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京城現在的形勢,不知道朝堂上的風雲變幻,但從小在市井長大,為了養活自己,各種坑蒙拐騙的事情也不是沒做過,因此讓他養出一顆比其他同年人更加敏銳的心。
晏修白要他跟燕長生走,楊過自然是不肯的,不提他對燕長生潛意識裏隱隱的懼意,單單從晏修白輕描淡寫的語氣中,他也本能的察覺到了什麼,心中更是不安。
這段時間中,關於那些暗中盯着晏府的眼睛,他還是知道一些的。
楊過這人,性子桀驁,脾氣倔強,整天天大地大他排老三,輕易不會服誰,可對晏修白,他是真心敬重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自小沒有父親,晏修白這個師父的出現,多多少少填補了一些他這方面的空缺。
這樣一來,他自然更不願意離開。
一哭二鬧三上吊,他所見過的聽過的手段輪番上場,也沒能阻止晏修白把他送走的決心,最後索性直接被拍暈,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離臨安已經很遠了,身邊只有一個燕長生。
他像是一個人形麻袋一樣,被放在馬背上,冷硬的皮甲硌的他胸口發疼,略顯荒涼的景物一點一點向後倒退,他忽然升起一股極大的悲傷,有了一種被人拋棄的孤獨感,就像當初母親離世只留下他一人的時候一樣,再怎麼壓抑,還是無法剋制的哽咽出聲。
明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了,那一聲聲細微的抽泣,就像是剛出生的貓崽子一樣,透着股可憐兮兮的勁兒。
燕長生清清楚楚的聽在耳中,忍不住挑了挑眉,道:“女孩家才會哭哭啼啼,難不成我和你師傅都看錯了,你原來是個穿着男裝的姑娘家?”
“你才姑娘家!,你從小到大都是姑娘家!!”楊過頭也沒抬的吼了一句,這一刻,他暫時忘了對燕長生的害怕,他的心中有一股悶火,不發出來他怕燒死自己。
“我要回去!你們憑什麼不顧我的意願,我高興去哪就去哪,我高興在臨安獃著,哪都不去!”他扭動着身體,揮舞着四肢,掙扎的像只烏龜。
燕長生啪的一下拍了上去,讓這隻烏龜徹底翻不了身,“你現在在我手上,就得歸我管,要想走,可以,先打得過我再說。”
屁.股上的那一巴掌讓楊過漲紅了臉,他張了張嘴,很是羞惱的說道:“這不公平!連師父都說不是你的對手,我怎麼可能打得過?!”
“這世上本就沒什麼公平可言。”燕長生淡淡道:“有的只是弱肉強食,如此而已。”
“你若是比我強,大可愛去哪去哪,但你現在比我弱,那就乖乖受着吧。”
燕長生態度強橫,一點都不講道理,可就如他所言,實力才是關鍵,楊過打不過他,連講道理的資格都沒有,他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你不是他的朋友嗎?!”他有些憤恨的說道:“你明明知道他現在的處境可能不大好,不然也不會這麼急着送我走,你就不擔心他?!”
這算什麼朋友,他不高興的想着,這麼冷血的朋友絕對要告訴他讓他絕交!
你怎麼知道我不擔心呢?燕長生緊蹙的眉心楊過看不到,他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擔心他,也比任何人都要在意他的安危,更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信任他!
燕長生相信他會保護好自己,否則的話,他冷笑,找條鎖鏈將人禁錮在身邊這種事,他也不是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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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楊過願意還是不願意,他在燕長生身邊這一呆就是三年,從十四歲,到十七歲,從一個半大的孩子成為一個少年,他變的可不僅僅是外表。
三年時間他隨着燕長生東征西討,夾縫求存,幾乎每天都是生活在戰場上的,而戰場,永遠是讓人成長最快的地方。
燕長生並沒有因為他是晏修白的弟子而優待過他,相反,比大多數人還要嚴苛一些,剛開始的時候還把他當成親兵帶在身邊,偶爾還指點一番交些武藝,那段時間大概是楊過離開晏修白之後過的最為輕鬆的時候了,而後不到一個月,燕長生就把他扔到軍隊底層去了。
那時候楊過剛滿十四歲,自己的個子都沒比手上的陌刀高出多少,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兵,到現在說大不大說小也還算可以的校尉軍銜,楊過走的比尋常人更加的辛苦,就他那樣的性格能在紀律嚴明的玄甲軍紮下根就已經是很難得的一件事了。
磕磕碰碰的磨鍊了這麼幾年,好處倒也不是沒有,楊過原本的性子是有些跳脫的,現在漸漸的沉穩下來,讓人一眼看上去就有一種非常可靠的感覺。
當燕長生派人來找他的時候,他正在單方面的凌虐手底下的那幫子人,楊過的年紀或許不大,但教他武功的卻是晏修白和燕長生,這兩個人一起調.教出來的弟子,自然不可能弱到哪裏,他別的方面或許還青澀,不夠成熟,但單就武功而言,在整個玄甲軍可是公認的能夠排進前五的高手。
也因為這個,軍中之人才會服他。
看到來人,楊過將手中的陌刀隨手一拋,連頭上的汗都沒顧得上擦,就趕緊跑了過去,他與燕長生關係特殊,但是兩人私下相處的次數卻是極少,通常都是在臨安來信的時候。
急急忙忙的跑到書房的時候,燕長生正在和人商量事情,幾年軍中歷練,別的地方不說,單就規矩而言,他的長進是最大的。
楊過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就算心中再急,也沒有上前打擾,倒是燕長生,有意無意的看了他一眼。
他們商量的事情楊過沒有仔細去聽,他現在滿心滿意都在臨安那邊,他已經三年不曾見過晏修白了,雖然表現的很不在乎,可自己心裏的想法自己清楚,他是想他的。
最可惡的就是燕長生,他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那個坐在桌案后的男人,別以為他不知道,他每年都會去一次臨安的,楊過也曾咬牙切齒的放下自尊,求他也帶他回去一次,可都被對方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想到他每次都冷嘲熱諷的說他自己可以一個人來去自如,但帶上他就等於是帶了一個累贅的話,楊過就氣得牙癢,之後練功就練得越發勤快了,這也是他近年來武功大漲的最大原因了。
也因為這個,就算燕長生也教了他不少東西,算是他的半個師傅了,可他依舊不喜歡他。
楊過這人,最是桀驁不馴了,如何會喜歡一個總是嘲笑他,看不起他的人。
最近蒙古動作頻頻,而臨安那邊的情況也不太好,聽說老皇帝病重了,朝堂上想必是一片混亂,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會不會連累到晏修白。
楊過嘴上不說,但心裏還是很擔心的,這段時間也更加的留意臨安那邊的動靜。
楊過眉頭緊蹙,心裏亂七八糟的想着這些事情,都沒留意到其他人的離開,而等他緩過神來,書房中就剩下他和燕長生了。
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他一點都不客氣,直接上前一步,急切道:“臨安來信了嗎?他怎樣了,還好嗎?”
這個他指的是誰,燕長生自然清楚,就因為清楚,他才更加的不爽,就算知道楊過的擔心只是出於敬重,他們之間是親情,是師徒之義,可這一點都不妨礙他幹了這壇成年老醋。
以後絕對絕對要阻止他再收徒弟,燕長生如此想着,然後將晏修白的書信遞了過去。
並不知道對面的男人已經心裏冒酸了,楊過認真的看着手中的書信,熟悉的字跡,千篇一律的話語,無非就是一些叮囑他照顧好身體,不能落下學業,好好和人相處之類的話而已,與以前寄來的那些大同小異,可楊過依舊一字不落的看的很認真。
晏修白並不算是一個多好多麼合格的大家長,可他的關心卻是真的,這也是楊過最想要的,唯一讓他不滿的大概就是每次來信,對方總是在叮囑他這些那些,對於自己的事情卻是寥寥幾筆帶過,他也想要知道他的事情,知道他過的好不好,有沒有遇到麻煩,而不是每次都是一句“諸事安好”就給打發了。
楊過原本就是皺着眉的,看完書信之後,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抬眼,看向燕長生,不跟他說,但總該和他商量的吧,他也不繞彎,直截了當的說道:“我聽說老皇帝快死了?”
燕長生挑眉,托着下巴道:“還沒快死,至少一年半載還是能撐一撐的。”
楊過無語,重點是這個么?!
“師傅現在怎樣?會不會受到什麼牽連?還有,”他頓了頓,道:“他什麼時候會來?”
明明說好的,會來找他,可是時隔三年還是沒來,如果不是每隔幾個月的信,他都懷疑,對方是不是都把他給忘了。
燕長生的眸子漸漸暗沉下來,“沒關係。”他喃喃道:“他不來,我們就去找他好了。”
到時候,他就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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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白還不知道自家愛人因為他的屢次失約已經快要黑化了,入春的時候老皇帝突然跌了一跤,本來並不是什麼大事,但老皇帝到底年紀大了,這一跤竟然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個月,之後就算能勉強爬起來,身體狀況也大不如前了。
皇帝病重,偏偏蒙古那邊又不安分了,大規模的戰爭或許還沒爆發,但小規模的摩擦卻沒有停歇過。
今年是個多事之秋,敏銳的人或多或少的感覺到了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寂靜,朝堂上至今還沒亂成一團,晏修白這個樞密院使功不可沒。
晏修白現在也算是朝廷重臣了,老皇帝對他還是頗為寵信的,只是他與太子的關係就不大好了。
趙氏一族傳承到現在,基本上都是些孬種加軟蛋了,討好老皇帝那是情非得已為了屬性值,一個太子,還是個整天沉迷酒色,比老皇帝更加不堪的一個太子,晏修白怎麼可能低下頭與之結交。
他又不是真的想在這個朝堂上混一輩子。
與他相反,賈似道與太子的關係極好,他雖然是個奸臣,卻也是個目光長遠的奸臣,老皇帝嘛,年紀大了,遲早是要死的,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賈似道還想保住自己的地位不動搖,與大宋下一位皇帝交好那是必須的。
在他的刻意經營下,太子對賈似道這位相國大人的信任依賴,比之老皇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相對比之下,一旦老皇帝駕崩,新皇繼位,可想而知到時候會是怎樣的一種局面,而賈似道也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晏修白這個和他作對多年的眼中釘肉中刺。
經過這些年的培植經營,在朝堂上,晏修白已經能和賈似道一系分庭抗禮了,至少沒有吃過太大的虧,可現在,似乎因為老皇帝的這一病,原本隱隱對峙的局勢漸漸的有了些傾斜。
晏修白尚且還能穩得住,可他身邊的那些人就有些心焦了,朝堂上硝煙瀰漫。
而蒙古集結二十萬軍隊南下犯境的消息就是這個時候傳來的。
晏修白是連夜被叫進宮的,天上星子閃爍,皇宮就像是只巨獸一般匍匐在夜色之中。
整個偏殿燈火通明,晏修白進去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人在了,老皇帝還沒好利索,病病歪歪的坐在龍椅中,臉色不是很好。
太子還很年輕,不到二十歲,但身體發虛,以晏修白醫者的目光輕輕一瞟,就知道這是沉溺酒色的結果,此刻對方就像是最好的孝子一般,在老皇帝身邊端茶遞水,不時的關懷幾句。
除了他們之外,剩下的都是朝廷重臣,晏修白行禮之後便退後站定,已經有幾個人在和他暗暗使眼色了。
老皇帝喘了幾聲,道:“賈相國呢?咳咳,還沒來嗎?”
不等下面的人回話,太子便急忙說道:“已經讓人去請了,相國大人年紀大了,總歸有些不便。”
老皇帝聞言,嘆息一聲,有些感同身受的說道:“都老了,相國為國金盡忠了一輩子,你以後得敬重着些知道么?”
太子趕緊應是。
這邊兩人剛說完,賈似道便來了,老皇帝顫着手,讓人將新到的戰報給遞了下去,大臣們一一翻看,都是驚懼不已。
晏修白冷眼旁觀,將眾人的表情全都看在眼中,他恐怕是這個殿中最鎮定的一個人了,這個消息雖然來的突然,卻也不是很意外,從燕長生那邊陸陸續續傳遞過來的消息中,他或多或少的早就有了這個準備了。
他能夠保持鎮靜,其他人卻是不能的,老皇帝更是哆哆嗦嗦的問道:“愛卿們覺得,這件事是真是假,蒙古人真的打過來了?”
氣氛凝滯。
賈似道上前一步,安撫道:“官家莫急,派人去查探一番便知真假。”
“查探?這一來一去要浪費多少時間?!我們等得,蒙古賊子給時間讓我們等嗎?”輔國大將軍是個急性子,聞言忍不住站出來說道:“官家,軍報做不得假,必定是確認無誤的消息才敢傳來,否則一個欺君的罪名誰也擔待不起!”
這種情況老皇帝又怎會不清楚,只是到底還是抱着僥倖之心的,病重之後他越發的膽怯了,他怕死,怕蒙古人,怕戰爭,他都一隻腳踏進棺材裏的人了,就只想安安靜靜的過個晚年,怎麼就這麼難了。
渾濁的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太子,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想拋開這一切,將皇位傳給太子,自己做個舒舒服服的太上皇,反正又不是沒有過先例,他只不過是效仿老祖宗們的行事而已。
“官家!”驟然響起的聲音讓他醒過神來,那道轉瞬而過的想法被他狠狠的壓在心底,始終不曾消散。
“如今最緊要的便是調動軍隊,整頓佈防,阻擋外敵入侵。”
老皇帝又是一哆嗦。
“劉大人說的倒是輕鬆。”賈似道冷哼一聲,“一場戰爭要花費多少錢財你算過嗎?調動軍隊,軍從哪裏來?軍餉糧草又要去哪裏弄?國庫的情況大人知道的應該不比我少才是!”
這一點講到了老皇帝的心坎里,國庫是真的沒錢,都說南宋富庶,可每年都要送出去一大批,剩下的不是這裏鬧災就是那裏鬧荒,宮中所需尚且不夠,更何況是支持一場大戰。
除去錢財之外,南宋無兵也是真的,官場腐朽,積弱多年,想要找出一支像樣的軍隊來,實在是不太容易。
“那該如何是好?!”說話的是太子,老皇帝病重后,他就領了監國之職,往常不過是渾渾噩噩,得過且過而已,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這麼大的事情,如果不是想着要在老皇帝面前表現一番,他早就嚇得回去抱美人了。
太子畏畏縮縮的掃視一圈,最後將希望的目光放在賈似道身上,急切道:“相國大人,你不是與蒙古交好嗎,可否前去遊說一番,大宋與蒙古乃是友國,一起滅金的情分還在,何必兵戎相見,受苦的是黎民百姓。”
哐當一下被砸了個正着的賈似道實在是太高興了,太子這個人蠢是蠢了點,關鍵時刻還是有點用處的,和談這件事情說難確實很難,要說簡單也很簡單,只要餵飽了對方就行,而這,可以更好地提升一下他在朝中的地位。
只是有人卻是不能忍了,尤其是主戰派的那幾個,“蒙古人狼子野心,早就想要侵吞我大宋了,哪裏還有什麼情分,要戰便戰,難道我們還怕了他們不成?!”
確實是害怕的,一邊是步步緊逼的豺狼,一邊是軟弱可欺的綿羊,綿羊怎麼可能不害怕對着自己虎視眈眈的狼。
主戰的和主和的徹底吵了起來,老皇帝本來就身體不好,被這麼一鬧更加不舒服了,咳得撕心裂肺的,殿中一片混亂。
老皇帝其實是傾向於和談的,雖然他還沒有表態,但侍候了這位皇帝這麼多年,賈似道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寵信器重又怎樣,關鍵時候不還是要靠他這個老臣?!
賈似道暗含得意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晏修白,目光一閃,忽然說道:“晏大人怎麼一直不出聲呢?是戰是和你覺得應該如何做呢?”
其他人聞言,下意識的都看向晏修白。
被注視的人面色始終平靜無波,他上前一步,沉聲道:“臣的意見自然是戰!”
“臣知現在國庫困難,只是蒙古人貪婪,如果是和談,必定獅子大開口,要上更多的金銀財帛,往年給出去的還少嗎,可依舊沒有攔住他們南下的鐵蹄。”
“這次或許能夠和談成功,那明年呢,後年呢,是不是還要送出更多的錢財去填補他們的貪婪?與其將這些錢財浪費在敵人身上,何不用在招兵買馬上。”
“官家英名,飲鴆止渴的道理不會不懂,議和不過是舍了自己的肉養壯財狼,最後反噬自己而已。”
老皇帝一陣猶豫。
賈似道見狀,趕緊道:“晏大人講的或許有些道理,但打仗又豈是隨隨便便的一件小事,蒙古人兵強馬壯,就算我們有心要打,又怎麼打得過,到時候受苦的還不是大宋百姓。”
“沒試過又怎麼知道打不過。”晏修白淡淡道:“何況官家手上也不是什麼都沒有的,官家手上還有一支兵,一支不輸於蒙古人的強兵。”
渾濁的目光漸漸亮了起來,老皇帝低喃道:“玄甲軍......”
“不錯。”晏修白頷首:“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官家養了他們三年,也該讓他們派些用場了。”
幾年時間,足以讓玄甲軍名揚天下了,蒙古人的忌憚,宋朝百姓的憧憬,這支軍隊神出鬼沒,來去自如,是哽在蒙古人心裏的一根刺,也是賈相國心裏的刺,晏修白與玄甲軍統領相交甚密,讓他不得不心生忌憚。
因為玄甲軍的存在,老皇帝心中的天平開始往主戰這邊傾倒,直到兩天之後,蒙古人兵分兩路,吹響了戰爭的號角。
晏修白再次被叫進宮,病床上,老皇帝將一個錦盒親手交到了他手上。
他打開盒子,裏面的東西反射着冷銳的光芒,那是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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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城中,一片混亂。
蒙古近在眼前,襄陽地處要道,是征服南宋的過程中必須要拿下的一個地方。
南宋朝局**,從裏到外都爛透了,早年襄陽守軍還勉強能上個十萬八萬的,後來層層剝削,層層裁減,城中守軍只剩下不到三萬,還都是些沒什麼戰鬥力的,沒有意外的話,兵強馬壯的蒙古軍,要拿下這麼一座城池,簡直和喝水一樣簡單。
基本上蒙古軍這麼一路攻下來,就沒遇到過什麼比較有阻力的關卡。
時勢造英雄,當一個王朝走向末路時,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人物,有奸詐小人,有賣國的無恥之徒,卻也不缺慷慨悲歌的義士。
在江湖上,郭靖和黃蓉這對夫婦可是大名鼎鼎的,襄陽危急之時,夫妻二人帶領了數千武林俠士突然出現,給襄陽城帶去了一點生機。
對於他們的到來,襄陽守將呂文煥感動至極,他敬佩這些人的大義,更多的卻是擔心。
全程守軍外加這些江湖人,勉強四萬,要如何對抗十萬之眾的蒙古?這無異於以卵擊石。
他現在只希望援軍能夠趕緊到來。
這場戰爭很是慘烈,在蒙古人的強攻下,襄陽硬是抗了十天,這已經是個奇迹了,可這樣的奇迹又能堅持多久。
城破的那天,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雨和血混在一塊兒,變成了血水,整個世界彷彿都染上了那種紅。
黃蓉的肚子一陣一陣的疼,她知道那是為了什麼,他已經懷孕兩個多月了,除了她沒人知道,連郭靖都不知道,她沒告訴他,襄陽城危在旦夕,那人每晚每晚都愁的睡不着覺,連頭髮都白了很多,整個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黃蓉看着心疼,也因此瞞住了自己懷孕的事情,她不想讓他的擔憂中在多上自己。
耳邊喊殺聲,兵鐵交擊聲,軍馬嘶鳴之聲,夾雜在一塊兒衝擊進她的腦中,她眼前發黑,勉強躲開射來的一箭,她腳一軟差點摔倒。
“娘,你怎麼了?”俏麗的臉上沾着血跡,郭芙眼中滿是擔憂,扶着她的手顫抖起來。
黃蓉深吸一口氣,不想讓女兒擔心,她直了直腰背,努力忽視着腹部的疼痛。
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黃蓉環顧四周,無數的屍體堆積在城門口,幾乎是形成了一堵“屍牆”,血腥味刺鼻,讓她幾欲作嘔,還有更多的人前赴後繼的撲到那個地方,哪怕明知是送死,也絕不後退一步。
“靖哥哥......”熟悉的身影在廝殺的人群中一閃即過,黃蓉心中大痛。
她突然一把抓住了郭芙的手,力道之大幾乎掐進對方的肉中,“記住!”她湊到女孩兒耳邊輕聲說道:“去找大小武,有機會就逃出去,離開這裏,去桃花島,去找你外公,去哪都行,離這兒遠遠的!!”
“娘——”郭芙驚駭,眼睛泛紅,差點落下淚來。
“襄陽城要保不住了......”
城破了......
城破了!
到處都是屍體,以及殺紅了眼的人,郭芙握劍的手在顫抖,她武功還算不錯,她外公是天下五絕之一,她爹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英雄大豪傑,她娘是丐幫幫主,這樣的出生,就算她的資質再如何愚鈍,武功也差不到哪兒去,尤其是對上那些並非精通武藝的士兵,基本上砍起來和砍西瓜也沒什麼區別了。
可武藝再高,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她這輩子從沒殺過這麼多的人,到最後,她甚至都不知道死在她手上的到底有多少了,握劍的手在顫抖,那一身紅衣,早就被血水浸濕,透着股慘烈來。
娘讓她找大小武,可她找不到,甚至轉身連黃蓉和郭靖的身影也看不到了,她就好像一隻被拋棄在大海上的小船,身邊只有殺戮,殺戮,殺戮!
她才十六歲,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可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殺了一個,就會有更多的人拿着刀劈過來,連對方臉上是猙獰的殺意都看的清清楚楚,從小嬌生慣養的郭芙從來沒有離死亡這麼近過。
咚咚咚,大地在顫抖,似乎有着什麼巨大的凶獸洶湧而來,遠處似乎有人在叫喊着什麼,可她聽不清。
鏘——火花閃過,一把狹長的陌刀從斜上方伸過來,牢牢的擋在了她面前,郭芙抬頭,黑色的駿馬,黑色的盔甲,馬背上的少年眼神明亮,驅散了無邊的血色......
......
玄甲軍的到來讓即將成功的蒙古軍功敗垂成,讓他們的軍心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蒙古軍向來勇猛善戰,卻屢次在玄甲軍手上吃虧,在大多數蒙古人心中,已經烙下了一種敬畏。
戰事暫時停歇,雙方死傷慘重,有黑色的烏鴉從遠處飛來,停留在僵冷的屍體上。
凄厲的叫聲,襯着城中低低啞啞的哭聲,越發的讓人心口發悶。
將軍府,廂房中。
不斷的有人進進出出,,一盆盆裝着血水的臉盆被人端出,守在外面的人早就急紅了眼,每個出來的人都被急匆匆的拉着問上一句“裏面怎麼樣了”“我夫人怎樣了”,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呂文煥領着楊過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情景。
他嘆息一聲,小聲和身邊的人解釋道:“郭靖夫婦都是大英雄大豪傑,這次襄陽能夠拖到小將軍趕來,他們夫妻二人和他們帶來的武林人士居功至偉,可惜了,誰也沒想到郭夫人竟是有孕在身,這場戰事慘烈,郭夫人就沒下過戰場,終究是動了胎氣。”
這個孩子能不能保住,還是兩說。
最後一句他沒說出來,對於郭靖夫婦而言,這太過殘忍。
楊過依舊穿着他的那身鎧甲,行走之間鏗鏘有力,對於兩人的到來,郭靖強打起精神招呼了一聲。
呂文煥安慰道:“郭大俠放心,裏面那位齊大夫是整個襄陽城裏醫術最好的,尊夫人和腹中的孩子,都不會有事的。”
“謝謝。”郭靖扯了扯唇,笑得勉強。
站在父親身後的人忽然上前一步,紅着眼眶說道:“謝謝你救了我。”
這句話卻是對着楊過說的,經歷了這場戰爭,原本任性稚嫩的姑娘好像一下子成長了許多。
郭靖聞言,上下打量了一下楊過,道:“這位就是玄甲軍的小將軍嗎?”
“將軍不敢當。”楊過學着江湖人那般抱拳施禮道:“在下楊過,只是玄甲軍中的一個小小校尉而已。”
楊過......這個名字或許普通,聽在郭靖耳中卻如同驚雷一般,是他所想的那個楊過嗎?當年的那個由他親自命名的孩子?
郭靖目光微凝,剛要說話,就被身後的開門聲阻斷了。
“我夫人如何?”
“我娘怎麼樣了?”
父女二人心中惶急,忐忑不安的看向大夫。
老大夫的臉上帶着些微的倦意,道:“夫人身體底子好,並無大礙。”
“那......那孩子呢?”郭靖的臉上幾乎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神情。
“暫且保住了,只是日後必須多加小心,再有什麼閃失,留不住孩子不說,尊夫人也不會好。”
“謝謝謝謝......都沒事了......”郭靖幾乎喜極而泣,整個人瞬間從地獄回到了人間,如果對方出事,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
......
襄陽之危並不是徹底解了,玄甲軍雖然來了,可滿打滿算也就五千人而已,玄甲軍的戰鬥力不用說,燕長生一手訓練出來的,自然差不到哪去,只是人數懸差太大。
知道玄甲軍只有五千之數后,呂文煥那顆已經稍微放下來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再次回到那種吃不下睡不着的焦慮狀態。
相對於他的焦躁,楊過只是笑眯眯的回了一個字:等!
等誰?
等晏修白以及他帶過來的十五萬宋軍。
這一仗足足打了半個多月,雙方都損失慘重,襄陽城外,血流成河,堆屍如山,隨着天氣逐漸熱起來,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屍體的腐爛味。
晏修白是不通軍事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這些東西都難不倒他,可軍事方面實在不是他的強項。
雖然不懂,但他卻信任燕長生,死死地拖住這十萬的蒙古軍,為他取得盡量多的時間,就算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去,他也沒有後退一步,直到有消息傳來,蒙古東路軍大敗,只餘數萬殘軍潰逃,他明白,自己做到了與他的約定。
這場傾兩國之力的戰爭,從三月初到六月,僅僅持續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結果卻令人震驚,驍勇善戰的蒙古,舉兵二十萬南侵,最終卻大敗而回,這大概是蒙古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慘敗。
其中功勞最大的,最引人側目的莫過於玄甲軍,六萬玄甲軍,在統領燕長生的帶領下,將兩倍於己的蒙古東路軍殺得大敗而歸,自此一戰,玄甲軍的彪悍勇武深入人心。
襄陽城下死的人太多了,加上天氣越來越熱,晏修白精通醫術,自然預防着可能會產生的疫病,他組織人手將屍體集中焚燒,白色的石灰一層又一層,將那些血色逐漸掩蓋。
戰爭的痕迹似乎在漸漸消失,唯有那座雄偉的城池見證着曾經的慘烈。
戰爭已經過去,死去的人卻再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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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燕長生南下,與他會和的時候,晏修白正在為逃跑的楊過而頭疼,沒錯,楊過跑了。
本以為自己是個孤兒,突然就冒出來個郭伯伯郭伯母,說是父親曾經的結義兄弟,就連他的名字,也是那位郭伯伯起的,這也就算了,總歸是多了兩個親人,把他們當成長輩尊敬着也就是來了,原本他就是有些佩服這兩位江湖上的大俠的,他雖然沒有闖過江湖,但也聽說過他們的名聲,認了他們做長輩,他也不算吃虧。
可是,誰來告訴他,那個忽然就成了他的未婚妻的郭芙又是怎麼回事?!他才十七歲,一點都不想成親的好不好。
於是,被嚇到的楊過就這麼慌慌張張的逃婚了,只來得及給晏修白留了張字條。
對此,燕長生倒是沒什麼反應,相反,還有些高興,電燈泡走了,自然是高興的。
這幾年之所以每次去臨安的時候都堅定的拒絕楊過的跟隨,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誰願意去見情緣緣的時候還帶個大燈泡啊,那不是自己找虐么!
燈泡跑了,諸事已定,重逢的兩人好好的膩歪了一陣,直到次日清晨,一封從臨安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件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賈似道囚禁了皇帝,謀反了。”晏修白如此說道。
燕長生挑眉,面色平靜,好像並不是太過意外。
晏修白一下子敏銳起來,“你乾的?”並不是他小瞧那位相國大人,就賈似道那膽子,為虎作倀禍國殃民還可以,但謀反篡位,還是差了些。
“倒也沒有做什麼。”燕長生淡淡道:“不過是小小的推波助瀾了一下而已。”
“你要做什麼?”晏修白倒也沒有生氣,只是有些疑惑。
燕長生沒有回答,而是目光流轉,輕笑道:“咱們帶兵回京平叛吧。”
賈似道確實是沒有那個膽子的,可他又不得不這麼做,晏修白打了這麼大的一個勝仗,大宋三分之二的兵權都掌握在他手裏了,以兩人的敵對關係,等對方回來,這朝堂上哪裏還有他的位置。
而且還有個蒙古在後面逼着。
蒙古此次大敗,損失慘重,沒有三年五載的是別想恢復元氣了,這讓向來瞧不起南宋的蒙古人如何咽的下這口氣,戰場上敗了,朝堂上自然是要搞些事情出來的。
賈似道以皇帝年老病重為由,讓他禪位,一手將更加聽話的太子扶上皇位,尊自己為太師兼領丞相之職。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讓晏修白上交兵權,第二道旨意是解散玄甲軍,編入禁軍,第三道在往年的基礎上再加一層,上供蒙古。
三道旨意,天下震驚。
晏修白的回應是一劍刺死了前來宣旨的太監,然後將那道明黃色的聖旨丟盡了火盆。
晏修白這些年在臨安的經營也不是白費的,何況還有數十萬的軍隊在手,在他不尊皇命的情況下,賈似道的抵抗簡直是不堪一擊。
裏應外合的情況下,晏修白只花了三天的功夫就拿下了臨安,廢除了新帝,滅了賈似道一黨。
可憐了太子,從登基到被廢,只在那把龍椅上坐了九天。
晏修白沒有殺他,他沒有殺太多的人,屍體鮮血,這些日子他已經見了太多。
臨安就在他的手中,整個南宋就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望着一步之遙的龍椅,勾着身邊之人的手指,道:“你現在坐上去的話,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得了你。”
燕長生微微眯起眼睛,“你覺得我的目的是這個皇位?”
晏修白看着他,沒有說話。
四目相對,燕長生有些恨恨的咬着他的耳朵,“本將軍的情緣食言而肥,答應好的事情一再的拖延,非要留在這個朝堂上勾心鬥角,本將軍愛夫心切,只能做個權臣,在這裏陪着他了!”
晏修白唇角上揚,緩緩笑開,墨色的眼底滿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