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陳嵊
陳嵊縣離海不遠,就在海邊上,遠遠近近加起來大概有七八個村落,大都靠捕魚為生。
只是海邊上頗不太平,常有倭寇匪類來往劫掠,錢財還是小的,人生安全才是大事,久而久之,有些能力的人就都往內地搬遷了,剩下的人就是有錢了也是等着被搶的份,這也是陳嵊縣越來越沒落的主要原因。
捕頭趙勝是晏修白來之前全縣最大的官,看上去還不到四十歲,身材高大偉岸,一看就知道是個有力氣的。
對於晏修白的到來,他表現的很激動,或者說是過於激動了,滿臉胡茬的漢子搓着雙手,就差沒掉兩滴男兒淚了。
也不怪他如此失態,晏修白也是事後才知道,陳嵊縣已經有近一年沒來縣官了,縣裏的事情一開始是由師爺和他暫時處理着,後來朝廷遲遲不派縣令來,他們大半年都沒拿到薪水,師爺一氣之下,甩了他那把破扇子,辭職不幹了。
這三個多月以來縣裏大大小小的事基本上都是他一個人苦撐着,其他還好,可一旦處理到文書相關的事,他這個只認識幾個字的大老粗直接傻眼。
趙捕頭看到晏修白的時候,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晏修白跟着他走進屋子的時候,第一印象就是:亂!
各種文書檔案凌亂的堆在一起,幾乎把各個能塞的角落都堆滿了,書架子上就別說了,屋中唯一的那張長桌上也鋪的滿滿的,陽光被窗戶擋住,只能射進一些昏黃的光線,空氣渾濁,能清楚的聞到一股霉味。
晏修白幾乎是立刻就皺緊了眉頭。
趙捕頭有些不好意思,他趕緊過去把窗戶打開,疏通疏通空氣,然後搓着手說道:“衙門裏識字的人沒幾個,自從師爺走了之後,這裏就沒人來了,大人放心,我待會兒就喊幾個人來,幫着收拾收拾。”
晏修白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介意,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溫文爾雅的說道:“本官初來乍到,對陳嵊縣的事情了解甚少,很多地方還需多多仰仗趙捕頭。”
趙勝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麼一說,對這位新來的縣令不免好感更深,他連連搖手說著不敢當,臉上神情卻是輕鬆愉悅的。
“姓名:趙勝
職位:陳嵊縣總捕頭
好感度+10
請宿主再接再厲!“
忽然響起的聲音並沒有讓晏修白驚訝,嘴角的弧度一點都沒有變,他只是很淡定的想着,看來這位趙捕頭確實是個沒心眼的實誠人,此人可用,無需防備。
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晏修白在趙勝的引領下好歹知道了一些陳嵊縣的情況。
“如你所說,此地匪類如此猖獗,朝廷不管?”他有些疑惑。
“以前管過,大概是三年前吧,松江府那邊調來一位總兵,大概有五百多號人,一開始確實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懾效果,可後來匪賊和海外的那幫子倭寇勾搭上了,雙方打了幾場,咱們這邊沒能贏,就連那位調來的大人都折在海上了,那之後,無論再去怎麼求,上頭都不往咱們這邊派兵了。”
晏修白皺眉,他雖然在翰林院抄了三年的書,但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甚至在某些方面他了解的比別人還要多幾分,就比如說松江府現任的知府和三年前那個可不是同一個了,而是出身萬家。
因為萬貴妃的緣故,萬家如今勢大,可萬家本身並沒有什麼能拿的出手的人才,只弄的朝堂上烏煙瘴氣,當初的李尋歡也是因為萬家才憤而辭官的。
晏修白現在只是個小小的七品縣令,他或許懷疑松江府的那個萬家人,猜測這其中是否隱藏着貓膩,卻不會蠢得去和萬家對着干。
他沉默片刻,沉聲說道:“難道就聽之任之,任由這沿海一帶的村落成為賊寇的後院?!”
趙勝聞言,立馬說道:“那倒還不至於,自從知道上面不會派兵之後,屬下就召集了一些壯年小伙,包括屬下在內,總共八十六人,勉強能夠應應急。”
這個做法倒是不錯,晏修白讚許的點了點頭。
就在他還要問些什麼的時候,就聽噔噔噔的腳步聲快速的向這邊跑來,晏修白轉頭看去,就見一個小腦袋從窗戶外探了進來。
靈活的眼珠在屋子裏溜了一圈,紀樘脆生生的說道:“詩音姐姐讓我來喊你吃飯!”
聞言,晏修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趙勝撓着腦袋不好意思的說道:“瞧我,天都要暗下來了,大人舟車勞頓肯定辛苦,我還拉着大人說了半天,大人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說。”
晏修白想了想,說了一聲“也好。”然後他親自將趙勝送到門口,這樣一來,好感度又增加了五分。
縣令住的地方和縣衙是連在一塊兒的,就是一個二進制的院子,好在房間還是挺多的,三個人一人一間不用擔心住不下。
院子空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自然乾淨不到哪去,早先見到的那位老陳特意領了兩個人來,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才勉強收拾的能住人。
晏修白牽着紀樘回到後院的時候,屋子裏已經亮起了燈光,空氣中那股子味道還沒徹底散去,其中夾雜着飯菜的香味。
桌上整齊的擺放着三雙碗筷,菜色並不多,兩素一葷一湯,都是出自林詩音之手。
晏修白嘗了一口湯,讚賞的揚起大拇指。
林詩音笑了,她今天很辛苦,收拾屋子整理行李還要做晚飯,她從沒做過這些下人活計,很累,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充實。
“先洗手再吃飯。”她走過去,拉着紀樘的手,“糖糖也要洗,不然不許吃。”
紀樘有些尷尬,也有點無奈,努力掙扎的說道:“能不能換一個稱呼啊,紀樘就挺好。”糖糖什麼的他又不是女孩子!
林詩音笑得溫溫柔柔的,“我覺得挺好聽啊。”
“我也覺得好。”一旁的晏修白落井下石。
兩票對一票,抗議無效。
趕了一個多月的路,三人也都累了,吃晚飯後就早早的回房休息了。
晏修白躺在床上,反而有些睡不着,身下的床不知是哪個年代的老古董了,稍微一動,便嘎吱嘎吱的響,這樣一來,就更加睡不着了。
這裏的夜晚太安靜了,沒有了京城的喧囂,忽然就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長歌門的時候,因為偷酒喝被楊青月師傅罰去後山面壁的光景,也是這樣潮濕陰冷的氣味,耳邊靜的彷彿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至今也沒弄明白為什麼自己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眨眼之間就轉換了時空,到了幾百年之後,在另一個與他長得極為相似的人身上醒了過來,而且腦子裏還多了一個奇怪的自稱為系統的東西。
在知道現在這個朝代與大唐已經隔了幾百年,他是惶恐的,甚至這個世界的大唐未必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大唐,因為這個世界的大唐有李白,卻沒有楊逸飛,有凌煙閣有唐玄宗卻沒有長歌門、藏劍山莊、純陽宮等等,這些他所熟悉的武林門派。
晏修白只是長歌門道子門下很普通的一個弟子,武功他不是最好的,醫術也不是最拔尖的那個,充其量也就畫畫方面比其他師兄妹們強了一點,他不明白,怎麼就讓他趕上這種他一點都不想要的奇遇了呢?!
他只想回去!
雖然師祖嚴厲了一些,師兄妹們無趣了一些,青月師傅有事沒事就神神叨叨的,可他還是想回去。
這裏不是他的家。
然後那個自稱系統的東西就表示,想要回去就要完成任務,他是忠臣良相系統,而他的任務就是輔佐帝王,體恤百姓,成為名垂千古的一代賢臣。
賢臣良相他見過的有不少,畢竟長歌門就是賢臣良相們的隱居之地。
詩仙李白、詩聖杜甫、詩佛王維,還有做過宰相的張九齡,哪個不是名傳千古的名臣,長歌門也素來以匡扶社稷為己任,可晏修白卻不是其中之一。
他或許是長歌門中最懶散之人了,他從沒想過要做官,更別說什麼匡扶社稷,名留史冊了,生平所願唯有一人一琴,走遍江湖,畫遍美人而已。
而那些有此志向的師兄妹們沒穿,偏偏讓他這個毫無意向的人碰上了這麼個奇遇,世事荒誕,莫過於此。
雖然做官什麼的非他所願,但這畢竟是唯一的機會,所以就算再難,他也會做到。
他想回家。
晏修白起身,就着燭光開始擬定一些未來的計劃。
陳嵊縣的問題很多,而最重要的兩個卻是,匪患和貧窮。
很多東西,他只有書本理論知識,但真正動手實施和紙上談兵是兩回事,這一點他很清楚。
晏修白並不是個沒有自信的人,但也不會過分自傲,慢慢的摸索,實施,這和作畫不同,是不能一觸而就的事情。
等到他再次躺回床上,已經是半夜時間了,朦朦朧朧中聽着嘎吱的輕響,他決定,明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一張新床回來......